第66节

  “不。”
  “你可真狠心。”
  “米莎,我迫不得已。”
  “你们男人总是有很多理由为自己开脱。”
  “没错。”蒂洛深有同感地附和着。
  “特别是那些长的帅的。自以为英俊就随便勾引女孩子。高兴时说几句甜言蜜语,不高兴时便伤她们的心。从来不顾及别人的感受。”米莎趁热打铁般地说道。
  “他们总是理所当然地认为,总会有人一直守在他们身边,不论他们做了什么伤害对方的事。他们总是理所当然地认为,只要道歉了,一切就可以重来。”蒂洛垂下眼帘,看着怀中的婴儿。这个可怜的小家伙,一生下来就失去了母亲,如今马上连父亲也要失去了。
  “可总是有一些傻姑娘,死心塌地的跟随着他们。却不知有很多更值得托付的男人在等待着她们。那些男人也真是傻,明知道这个女人不爱自己,也不值得他爱,却还要义无反顾地奔向她。真是……傻小子……”米莎念念有词地说着,说到最后,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在说别人,还是在说自己。
  “嗯哼,女士们,请容许我打断一下你们的谈话。”温舍的表情更不自然了,他挠了挠自己的鼻子,看着蒂洛抱着的孩子说道。“今天的谈话重点是这个孩子。”
  “哦对,我差点忘了。”米莎笑嘻嘻地说道,她冲蒂洛使了个眼色,蒂洛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温舍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向了别处。
  “马克思,这个忙我可以帮你。不过你要记得,欠我一个人情。”米莎正色道。
  “我会记住的。”温舍说道,“我能知道这孩子的去处么?”
  “这个孩子很幸运,或者说,你很幸运。一周之前,‘生命之泉’刚刚有个婴儿诞生,不过很可惜,那个婴儿刚生下来就夭折了。他的母亲很伤心。”
  “想想就令人难过。”蒂洛露出了悲伤的表情,将心比心,任何一位母亲都会痛不欲生的。
  “你高看她了,蒂洛。”米莎不屑地笑了一下,“她可不是因为孩子夭折而伤心,她是因为少了一大笔奖金而伤心。”“生命之泉”会发给每一位诞下孩子的母亲不菲的奖金,以表彰她们为帝国做出的贡献。
  “真难以想象,竟然会有这样的人!”蒂洛有些生气,她将怀里的孩子抱得更紧了些。现在她开始担心将这个孩子交给那个女人是否是个明智的选择。
  “你不用担心。”米莎说道,“这孩子还是要送给其他德国人的家庭。我把他交给那个女人,就算作是她生的儿子好了。她拿到奖金,自然不会嚼舌根。她是个聪明人,应该清楚消息泄露出去,对她也没有好处。”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真是个可怜的孩子。”蒂洛忧心忡忡地说道,她又瞪了温舍一眼。温舍无奈地叹了口气。
  米莎又被他们之间的互动逗笑了,她对温舍说道:“这个孩子我带走了。你可别后悔。”
  “谢谢你,米莎。我欠你一个人情,我记着。”温舍说道。
  “很好,事情解决了。”米莎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咖啡。
  温舍和艾米利亚的孩子很快被米莎送到了“生米之泉”。正如她所说,那个刚刚丧子的女人听说这个孩子可以算在她的头上之后,高兴得不得了。未等米莎警告便主动保证说一定会遵守秘密。又过了几天,这个男孩被一对年轻夫妇收养了。米莎特意挑选了一个殷实的家庭,希望温舍的孩子能够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她还特别记录了那对夫妇的姓名和地址,以防如果未来的某一天,温舍突然间想念起自己的儿子,还可以看到他。
  艾米利亚被温舍安葬在了沐瑙,这个犹太女孩视爱情为生命的全部,最终也为爱而死。只是不知道,那个她不惜奉献出生命的男子,是否也会在闲暇的时候,偶尔记起曾经在他的人生中,出现过一个叫多娜的女孩。
  chapter 180 似是故人来(纪念布丁,二更
  1943年4月,汉斯·菲利普由于表现出色,被调到负责德国本土防卫的第一战斗机联队(jg1)担任联队长,军衔升至中校。汉斯·菲利普上任时,把他的“好姐妹”梁紫苏也带回了德国,做他的女助手。而维尔玛·蒂舍尔则小姐完全接替了梁紫苏在jg54的工作。一想起终于可以逃离东线的苦海,梁紫苏就忍不住地高兴。不过,她也很舍不得jg54的成员们。跟随联队在东线战斗的日子虽然很艰苦,但她在那里交到了不少好朋友,他们每一个人都真诚地关心和照顾她。她还遇到了一位值得为之奋斗的上司,从他身上,她看到了责任与勇气。这些经历对于她来说,可谓弥足珍贵。
  jg1的驻地位于柏林郊区,如果梁紫苏愿意,可以每天回家。联队平日的工作并不多,汉斯·菲利普也经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梁紫苏偶尔翘个班。联队里的飞行员们对她也很友好,这样的生活让梁紫苏非常满意。除了她还会每天梦到施特雷洛,然后每晚从睡梦中哭醒。
  汉斯·菲利普这位年轻的联队长在平稳度过了最初一段焦头烂额的衔接适应期之后,联队的管理工作开始步入了正轨。盟军的第八航空军有时会试图进入德国本土,轰炸工厂或燃料基地。汉斯·菲利普的联队很好地履行的空中防卫的职责,而汉斯·菲利普本人也总是身先士卒,亲自披挂上阵,他的战绩不断攀升。
  不过,令汉斯·菲利普懊丧地是,他发现奥利维亚怀孕了。原本他以为自己终于有机会趁奥利维亚和派普闹矛盾之机,获得佳人的芳心。可到头来,他仍是低估了奥利维亚对派普的爱。她不仅原谅了派普,还将要为他生儿育女。这一次的打击让汉斯·菲利普似乎彻底心灰意冷了,他不再去找奥利维亚,开始了朝秦暮楚、夜夜笙歌的感情生活。
  时间很快来到1943年5月。这个月对于非洲军团来说,是灾难性的一个月。突尼斯战役的失利,导致盟军攻占了地中海的整个北非沿岸,为进攻西西里岛和意大利创造了有利条件。德意非洲集团军被歼。希特勒勃然大怒,但已于事无补。德国人只能灰溜溜地撤出北非战场。
  非洲战场的全线崩溃一时还没有影响到德国民众的生活。5月的柏林,既没有刚入春时的陡峭之寒,也没有盛夏时的炎炎浮躁与慵懒,天空沉静,草木欣然。在这样柔软舒适的天气中,梁紫苏更加堂而皇之的翘班了。她经常会在市区或者郊区的公园闲逛,有时也会陪着凯瑟琳,带着小格蕾丝一起散步。当然,这一切都是在保证工作能按时保质地完成的前提下进行的。原本梁紫苏已经习惯了这样自在闲散的生活,不过这几天,她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虽然梁紫苏一向是个粗线条的姑娘,但她还是敏感地发觉了自己已经处于了被人监视的状态。不论她走到哪里,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盯着自己。当她结束一天的活动,走在回家的路上时,她觉得有人一路跟着她,直到她走进家门。这种感觉令她如芒在背,浑身难受。她有时故意放慢脚步,或是在街道的转角处故意停留一会儿,想看看到底是谁在监视她。可她没能抓到一丝端倪。她忍不住向凯瑟琳吐露了这件事,凯瑟琳却认定她一定是精神过敏。说来也对,梁紫苏一个普普通通的柏林姑娘,既没有雄厚的背景,在军中也与大人物沾不上边,更不可能卷入派系斗争。她没有任何被人监视的必要。经过凯瑟琳的分析,梁紫苏也认定自己就是精神过敏了。她决定无视这件事,可惜事与愿违。
  5月下旬的一个晚上,将近十点钟,梁紫苏才从联队驻地回到市区。为了之后几天的安逸生活,今天她选择了加班赶工。当她路过选帝侯大街的时候,被一个身材高大的醉汉拦住了。他嘴里说着各种下流话,想要侵犯梁紫苏。梁紫苏作为一个现代女青年,充分具备了斗得过小三打得过流氓的优良传统,一个稳准狠的夺命脚,便踹到了醉汉的裆部。醉汉吃痛,捂住了下身,梁紫苏转身想跑,可惜还是慢了一步。醉汉暴怒之际,一把拎住了她的后脖领,梁紫苏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难道我堂堂一新时代优秀女性,今日就要命丧于此了吗?梁紫苏伤感地转着这个念头,却听到身后一声枪响。束缚她的力道立刻消失了,醉汉肩膀上中了一枪,嗷嗷惨叫着倒在了地上。
  是谁?是谁在暗中保护她?梁紫苏环顾四周,漆黑的街面上空无一人。
  “是哪位道上的兄弟?请现身一叙!”梁紫苏就差抱起拳头行礼了,她猛然间感到自己其实穿越到了武侠年代。
  四周仍是一片寂静,就在刚刚,那个企图染指她的醉汉已经疼得昏了过去。梁紫苏一拍脑袋,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开始胡说八道了。她赶忙换了一种语言。
  “刚刚救我的人,请您出来吧,我要好好感谢您!”
  令她沮丧的是,还是没有人理她。反倒是巡逻的士兵听到了动静,往这边赶了过来。梁紫苏顿觉事态不妙,迅速撒腿跑开了。当她气喘吁吁地回到家中的时候,仍然想不通到底是谁救了她。很显然,那个人绝不是偶然路过,而是一路跟她过来的。而且这个人对她没有坏心思,因为如果对她有不良企图,他根本就不会帮助她,可他为什么不现身呢?梁紫苏苦苦思索了一个晚上,仍旧没得出结论。第二天一早,她决定开始实施反侦察行动,为此她特地请教了好姐妹汉斯·菲利普,可是跟踪她的人仿佛知道了她的企图似的,和她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就是不现身。
  就这样又过去了几天,梁紫苏实在被这个躲在暗处的人搞的犹如猫爪挠心,她决定使出杀手锏。这天晚上,梁紫苏故意又拖到很晚才回家,当她走进家门的时候没有开灯,而是在黑暗的房间中爆发出一阵凄厉地尖叫:啊——然后她把一只花瓶使劲扔在了地上。
  正如梁紫苏预料般,几秒钟之后,虚掩着的房门被撞开了,一个清瘦的身影在月光的笼罩下冲进了屋子。梁紫苏一个箭步冲上前去,迅速打开了灯,她得意洋洋地大声说道:“看你还想躲到——”当她看清来人的样子时,顿时愣在了原地。
  chapter 181 金色大门
  “大婶,您为什么要救我?您很清楚,我是德国人。”
  “我当然知道你是德国人,我还知道,你驾驶着飞机杀害过我们的同胞。”
  “……我没有。我每次都给飞行员留出迫降的时间。但是,我仍然很抱歉。”
  “你这样做,并不代表别的德国人也这样做。”
  “我知道。”
  “你问我为什么救你,这个问题太复杂了。复杂到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我曾经对元首所说的一切深信不疑,认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都是为了构建伟大的德意志帝国而应该做的。”
  “那你应该去看看这个村子。村子里几乎所有年轻的男人都参军了,他们在前线一个一个的死去。就是为了抵抗你们的侵略,保卫我们的家园。而我们的村子,只是全苏联数不清的村子中的其中一个。你不难想象有多少人因为战争而死去。”
  “如果他们放弃抵抗呢?”
  “如果换做你的国家被侵略,你会放弃抵抗吗?”
  “不会。”
  “我不知道希特勒对你们说了什么,但我想那一定是狗屁不通的事。他如果真的是一个好的统治者,怎么会舍得让成千上万的年轻人去送死?怎么舍得让成千上万个家庭陷入悲痛?老人失去儿子,女人失去丈夫,孩子失去父亲。这一切到底为了什么?”
  “可我们是军人,这是我们的职责。”
  “军人的职责不是侵略别的国家,而是保卫家园,让自己的亲人不受伤害。”
  “……”
  “这是谢廖沙说的。他临走的时候对我说,妈妈,我要保护您,保护全村的人不被德国鬼子伤害,请祝福我吧。”
  “……”
  “我的儿子死在你们德国人手里,你应该很清楚我有多恨你们。他是我唯一的儿子,是我全部的希望。可你们杀死了他。我的生活已经失去了意义,你懂吗?就如同一个垂死挣扎的病人,一天一天的挨着,直到真的死去。”
  “对不起。”
  “如果你们的元首所许诺的一切,要建立在无数人的性命之上,你也认为这是对的吗?”
  “我……”
  “我见过你珍藏的照片,她是你的爱人吧?那么年轻美好的女孩子,她一定深爱着你。可是如果你死了,你为了希特勒的胡言乱语而死了。她一定伤心死了,就像我失去了谢廖沙一样。可就算你们真的构建了一个什么帝国,你认为,她的生活就会快乐吗?你认为,就算苏联最终战胜了德国,我的生活就会快乐吗?”
  “我……”
  “我为什么要救你呢?施特雷洛。我恨不得你马上死,真的。可是,就算你死了,我的儿子也无法活过来了。我看着躺在血泊中的你,是那样的年轻,人生刚刚才开始,就像我的儿子一样。他离开的时候,甚至都不会自己系鞋带呢。你的父母也一定像我疼爱我的儿子一样疼爱你吧。我是一个苏联人,可我首先是一名母亲。我已尝到失去至亲至爱的痛苦,那简直要人性命。我的儿子死了,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的儿子也这样死去。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懂。”
  “我没读过很多书,也不懂那些大道理。但我觉得,怂恿自己的国民去占领别人家的家伙,不是好东西。你是个好孩子。你和他们所描述的那些穷凶极恶的德国鬼子不一样。虽然只有几个月的相处,但我看到了你金子般的心。我有时候在想,也许很多德国的年轻人也像你一样,只是被蛊惑了。其实你们都是好孩子,你们是被利用的。你们该做年轻人应该做的事。看书、郊游、打猎、恋爱、喝酒……而不是在异国的战场上被冻死、饿死、打死。”
  “我曾经太过于理想主义,从来没有想到过,战争竟然是如此残酷。我看到成千上万平民的尸体,看到被轰炸过后只剩一片废墟的村庄和城市。这与我原本的初衷完全不一样。在战争的一开始,我以为除了在战场上,交战双方可以平静地相处。即便成了战俘,也不会遭受令人发指的对待。但渐渐的我发现,事情已经超出了我的想象。我们互相仇恨,互相残害着对方。战争会令人们丧失了人性。善良被丑恶替代,光明被黑暗吞噬。这一切,并不是我想要的。”
  “这就是你自杀的原因?怕落到苏联人手里,然后被虐待致死?”
  “是的。”
  “你活了下来,这是上帝赐予你的第二次机会。你要好好把握。我想,你可以选择另一种生活。”
  “另一种生活……”
  “一种可以让你和你的爱人得到幸福的生活。好孩子,你应该在漂亮的小公寓里,在温暖的壁炉旁,和你的家人们快乐地团聚。而不是在冰冷泥泞的战壕里,等待也许再也看不到的天亮。或是开着该遭天谴的飞机,去击落别的飞机,或者自己被击落,葬身火海。”
  “我已经开不了飞机了……”
  “所以你更应该选择另一种生活!施特雷洛,回到你的家乡去,和你心爱的姑娘结婚,生一大堆孩子,看着他们长大,与她白头到老。你的命是我救的,你必须向我发誓,你会好好活下去。”
  “……我发誓。”
  “如果你不珍惜你的生命,你就是对不起我,和我死去的儿子!”
  “我不会再自杀了,我发誓。”
  “趁着天气变好了,就回家去吧。穿上我儿子的衣服,你会说俄语,没有人会怀疑你。”
  “我……我想……”
  “你的身份牌,照片,勋章,都还给你。小心不要被搜到。还有这个……”
  “这是?”
  “谢廖沙的勇敢奖章,送给你。”
  “我不能要!这是您唯一的念想。”
  “拿着吧,孩子。谢廖沙人都没了,我要这些有什么意义?再说,我还留着其他的勋章。我希望你不辜负这枚奖章的意义。保持你的勇气,不论将来会遭遇什么,一定要勇敢的活下去。”
  “大婶,谢谢您。”
  “走吧,施特雷洛。走吧。如果你被人拦住,你就拿出这个,说自己叫谢廖沙·扎戈耶夫。然后告诉他们,你和你的父亲一样,是一名红军战士,身上的德国勋章是你缴获的。”
  “我一定会回来看望您的。”
  “希望那时候,战争已经结束了。”
  “会有那么一天的。”
  当施特雷洛走出村庄的时候,他仿佛听到索夫洛娃大婶在低声吟唱着一首歌,歌曲的旋律很动听,在初春湿润的空气中轻轻地流淌。
  “时间不会留下痕迹,只有我的承诺给你
  时间不过是我们失去的岁月
  如果还有机会,我会讲给你听
  当我们在小丑穿上戏服时哭泣
  当我们在音乐奏响时步履蹒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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