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罗家人厚道，膏药卖得便宜，实在没有钱的，还可以用东西来换，打的鱼、家里种的蔬果，或者是自家织的土布，都可以，因此，罗家人世世代代虽然算不上富裕，但日子一直以来都是过得很好的。
除了卖膏药之外，因为也懂得一点医理，所以也顺便给岛民们看点头疼脑热之类的小毛病。
也正是因为如此，罗医生才成了这凤尾岛上第一代的赤脚医生。
只是他们罗家的膏药里面有一味药，只有在深山老林的悬崖上才有生长，采摘十分艰难，而且无法移植，带到外面根本种不活。
因此罗医生才会跟女儿说采药危险，不让她学医，转而培养了徒弟王庆有，也有想让他当自己的女婿的意思。
随着时代的发展，他的思想也逐渐开化，有没有儿子传承祖传的膏药秘方，要不看得那么重了，只盼着将来女儿生了孩子，能有一个跟着姓罗的，也算是把这秘方给传下去了。
林辰歆算是明白了，罗家吃喝是不愁的，可是比如肥皂之类的现代工业化产品，还是比较缺的，那以后就多带点外面的好东西上来给他们吧！
海岛的中午十分炎热，吹过来的海风也是咸咸的，带着一股潮热的感觉，吃饱了被这样的海风一吹，就有点昏昏欲睡起来。
罗水妹带林辰歆去房间里休息，因为她爸说过这几天林辰歆就住在她家里，让她把房间收拾出来。
她就很实诚地把自己的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架高的木板床上铺的是竹席，用清水擦洗过了，散发着清凉的味道。
枕头也是竹编的，中间空心，看着就很凉快，床上搭着一张土布单被，也是刚洗干净晒干了的，还能闻到太阳的味道。
“谢谢你啊，水妹。”林辰歆诚心地表示感谢，真心觉得水妹是个勤快又能干的好姑娘，“你也一起睡会儿吧！”
“不了，我还得去给我爸送饭呢！”大概是怕林辰歆一个人待在这儿会害怕，又告诉她，“沈营长就在外边，你要有事的话，就喊他。”
第11章
林辰歆朝窗外看了一眼，发现沈焰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张吊床，系在了两棵椰子树之间，他就这么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躺在上面，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不由笑了出声：“他倒是舒服。”
罗水妹：“林姐姐你要是想躺吊床的话，傍晚的时候也可以试试，现在外边太热了。”
“好呀！”林辰歆跃跃欲试，越来越觉得这场穿越像是一次美妙的假期了，可以放下那些繁重的工作，来一场返璞归真的海岛之旅。
只可惜，睡了一觉之后，林辰歆沉痛地发现，她又要开始工作了。
工作无处不在！
而且，今天下午的义诊，从原来只是她一时兴起好心帮忙，变得了必须得要完成的工作了。
因为沈焰的效率很高，一觉醒来，他委托帮忙带药品过来的战友就把她需要的药品都带过来了，开着部队的快艇过来的，看来徐思妍那家伙没有给她掉链子。
而且安排工作的领导可真是个小天才，也不知道怎么想到的，凤尾岛这个月的义诊时间快到了，既然林辰歆是个医生，又正好人在凤尾岛，干脆这次的义诊就让她来吧，省得医院里再安排医生特地坐船过来了。
因此那人还帮忙带来了义诊需要的药物。
林辰歆打开看了看，土霉素、四环素、扑热息痛、去痛片、酵母片，酒精、紫药水、红药水，还有少量的针剂，庆大霉素、青霉素等等。
其中有些在她那个年代已经极少用到，她只在教科书上看到过的。
就像副作用比较多的土霉素，在临床上几乎已经不再使用；还有出了名的四环素牙，是小孩子在牙齿发育时期，服用了四环素类的药物，牙齿就会变成棕黄色，并且还有牙釉质缺损的现象，除非通过做烤瓷牙等美容的方式，否则终身无法改变。
对一个人容貌的影响是很大的。
在现代一般是不会再发生这种情况了，可是在这个年代，这种事情却是十分常见的，毕竟这时候能用的药就这么多，即使是她知道会这样，也只能是尽量避免而已。
林辰歆看了一眼这些药物就心里有数了，这义诊确实是只能看一些普通的小毛病而已，难怪领导能这么放心让她一个还没有去报到的临时工担起这个重担。
由于罗医生的卖力通知，来的人还真不少，在卫生站的外面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罗医生告诉她，自从军医院开始开展定期的义诊活动之后，岛民们有什么小毛病，只要能忍的，都忍住先不来看了，攒着等义诊的时候一块儿看，因为义诊是免费的，不花钱，而平时来看病的话，还得花钱呢！
林辰歆听了真是哭笑不得，这义诊本来是一件好事，解决人民群众看病难的问题，结果却变成了这样。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义诊也是切切实实能帮助到老百姓的，有些人可能为了省钱，有些毛病真的能忍一辈子！最起码义诊还给了他们一个把这些病说出来的机会。
义诊开始，一切都很顺利，岛民们并没有因为她是个女的，而且太过年轻而对她有所怀疑，大概是因为岛民们大多数一辈子都住在这偏僻闭塞的海岛上，天然地就对大城市、大医院来的医生这样的说法产生崇敬的心理，所以对她还是很客气的。
就是老人家口音极为浓重的方言听得有些艰难，需要罗医生在旁边帮忙翻译，而且诉说的症状也五花八门的，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不能发生的。
换成一般的城里医生，还真不一定能应付得过来，好在林辰歆有过那三年无国界医生的经验，也算是见多识广了，还不至于被难倒。
甚至还有人告诉她说，他十年前手臂上被大鱼的鱼刺刺过之后，到现在都还经常会红肿发疼，而林辰歆给他做了个小手术，还真的从他的手臂里取出来一小截多年前的鱼刺，真的讲故事都不敢这么编的。
还有一个老太太，自述感冒咳嗽，眼睛疼、嗓子疼、心疼、胃疼、肚子疼，全身上下哪儿哪儿都疼，让林辰歆多给她开点儿止疼药、感冒药、消炎药，总之什么都好，都想要。
可是林辰歆给她检查了一下，发现她说的这些症状都不存在，她身上唯一的问题是，有严重的风湿，导致双腿的膝盖都有些变形了。
她耐心地说：“阿婆，我看您不像是感冒了的样子啊，上一次咳嗽是在什么时候呢？”
话音刚落，那老太太就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口中的飞沫甚至都要溅到林辰歆的脸上了。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医生，她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一个人咳嗽是真的还是装的，无奈地摇了摇头：“阿婆，别咳了，没病的话乱吃药对身体没有什么好处，倒是你的风湿不能再拖了，我听说罗医生的药膏很不错，要不然让罗医生帮你看一下？”
那老太太一听，脸色就变了，站起来指着她的脸就骂：“没脸没皮的死八婆，别以为披上一身白皮就假模假式当大夫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咳嗽是装的？我看你就是狗眼看人低，瞧不起我们乡下人，不舍得把药给我吃，老娘病了就是病了，今天就是天后娘娘来了你也得给我开药吃！”
林辰歆都惊呆了，不是没见过泼辣的，只是这老婆子刚才还气息奄奄一副病得马上就要不行了的样子，这一转眼就龙精虎猛恨不得跳起来打人，这变脸变得也太快了吧！
罗医生站起来怒声喝道：“三婆，嘴里放干净点，林医生也是你能骂的吗？人家好心来帮我们看病，你要闹回你自己家闹去，别在这里妨碍别人看病！”
“罗耀明你这衰公，你们就是蛇鼠一窝，坑蒙拐骗的，还想骗我买你的狗皮膏药！”说着忽然“扑通”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拍打着地面，“没天理啊，医生不给看病啊，唉哟，心口疼，疼死我了！要出人命啦！”
就差满地打滚了。
她闹成这样，也没见有人来帮她说句话，或者是过来扶一把什么的，反而都在拿她开玩笑，还有人催促她赶紧让开，别碍着别人看病什么的。
看来她这么闹也不是第一次了，大伙儿都只当笑话看呢！
罗医生挠挠头：“不好意思啊林医生，让你看笑话了，这老太婆就是个不讲理的，我们也拿她没办法，要不就随便给她开几颗药，打发她走算了？”
以前来义诊的医生都是这么做的，都知道她只不过是贪小便宜，来蹭一点免费发的药罢了，反正这些药都是公家的，也不需要医生自己掏腰包，给就给了。
林辰歆却一脸严肃地拒绝：“不行，这些药是给有需要的人的，给了她不仅没用，反而对她的身体有害，我是不可能给的。”
地上打滚的老婆子喊得更起劲了。
罗医生也束手无策。
这时，刚刚帮忙去送一位发烧的老人家回去的沈焰回来了，问清楚怎么回事之后，蹲在了老婆子的跟前：“三婆，刘俊龙是你家孙子吧？”
三婆愣了一下，就听沈焰接着说：“刘俊龙今年报名参军了吧，已经通过初审了，现在他的政审报告就在我办公桌上呢，可是没想到他有一个妨碍军医工作，破坏咱们军民一家亲的长辈亲戚，啧啧，这个政审怕是不太好通过了呀！”
三婆“骨碌”一下爬了起来：“谁说我破坏军民一家亲了，我最支持咱们政府的工作了，这病我不看了，不看了。”说完摆摆手就要走。
林辰歆喊住她：“等一下。”
三婆回头警惕地看着她：“这是你喊我的，我可没有妨碍你工作啊！”
当兵对海岛上的小伙子来说，是一个很不错的出路，对付这样的老太太，还有什么能比说她阻碍了自家孙子的前程更能让她害怕的呢！
林辰歆转头：“罗医生，你那膏药先借我几贴，回头我把钱还给你。”
罗医生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拿出了三副膏药给她。
林辰歆拿着走到三婆的面前：“三婆，膝盖很痛吧，阴雨天是不是疼得睡都睡不着，像是有蚂蚁在钻着啃？有病该治的时候还是得治，这药膏你拿回去贴，以前拿的药治不好你的病，吃多了反而对身体有害，就不要吃了。”
三婆狐疑地看着她：“这，白给我的？”
“对，白给你的，不过以后要是再有别的医生来义诊，你就别来闹了，闹大了耽误了您孙子的前程，就得不偿失了。”
三婆愣愣地，有些不知所措。
周围的人起哄她：“三婆，你看人家林医生多好，你刚才还那么骂人家，脸红不脸红啊！”
“你这张嘴啊，还是给你孙子积点德吧，别丢人现眼了。”
一向泼辣得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婆子，第一次居然不敢抬头看人，低着头抱着那三贴膏药匆匆忙忙地走了。
沈焰看着若无其事招呼下一位病人的林辰歆，眼中闪着奇异的光。
第12章
沈焰有想过如果是其他的年轻女医生遇到这样的情况，会怎么处理。
也许会选择息事宁人，随便给她开点药打发她离开；又或者是脸皮薄，被这样粗鄙难听的话语骂得难过哭鼻子。
可林辰歆的处理方式，真的很林辰歆。
她会坚持原则，绝对不给病人开不对症的药，也会心软，见不得人就这样忍受病痛，宁愿自己花钱给她买对症的膏药，也不用不花钱的止疼药打发她。
也许拿了她的药的三婆会觉得她傻，这么好哄，可她并不在意，她只是在做她觉得对的事情。
下一个来看病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胳膊摔伤了来上药的。
这点小伤岛民们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来看的，这不是义诊嘛，反正不用花钱，所以就来了。
那伤口应该不是刚摔伤的了，上边还糊着一层乱七八糟的草药，创口红肿，林辰歆一边给他清理创口，一边随口问一句：“这怎么摔的啊？怎么这么严重？”顺便还给他检查了一下骨头，“好在骨头没事。”
旁边跟着的一个大概十几岁的男孩，应该是男人的儿子，接口说：“昨天晚上下大雨，我们家屋顶漏水了，我爸爬到屋顶上去修，摔下来的。”
“哟，从房顶上摔下来，只擦伤了手臂，那你的运气还挺好的，还有没有别的地方不舒服啊？”
男人摇了摇头，忽然皱眉，脸色苍白了一下，缓了缓才说：“没有。”
“有没有撞到头什么的？有时候有些问题不一定能马上看得出来的，如果有别的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
男人语气肯定：“没有。”
“好吧，我这几天都在这里，你回去先观察看看……，等等！”林辰歆看着男人的耳朵，“耳朵里有什么？”
男人下意识地用手指抠了抠耳朵，拿出来时却发现指头上沾了血。
“我看看。”林辰歆拿起棉签，给男人检查了一下耳朵，“不是外伤。”
“有头晕吗？有没有想要呕吐的感觉？抬起手臂来给我看看，再看看另一只手……”
“没有，我没事，回去歇歇就行了。”男人说完就想要走。
他儿子突然说：“可是昨天晚上我爸就吐了。”
林辰歆神色严肃：“我现在怀疑你有颅内出血的情况，应该是摔伤的时候撞击到脑部造成的，可能需要做手术，不过现在这边没有做手术的条件，最好马上到陵川的医院去做检查。”
男人一听，双手摆得更急了：“不去不去，我没事，以前还从更高的地方摔下来过，躺两天就好了，乡下人没那么矜贵。”
“这不是矜贵不矜贵的问题，现在你的情况很严重，耽误了是要有生命危险的。”
“哪能有什么危险，你看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嘛！”男人根本就不肯相信。
林辰歆还想再劝劝：“去医院检查一下也不费什么事，如果没事的话是最好了，咱们自己也能安心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