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3节
对面人的眉头下意识皱了起来。
然而源辉月没打算给她解答疑惑,自顾自提了一个离题八万里的话题,“对了,我刚刚说谎了,宍户不是我杀的。”
“什么?”
“他是被其他人灭口的,公安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橘镜子冷笑,“你觉得我会信?”
“你自己也是协助人,公安警察的作风你应该清楚。就算真的要通过某种方式让他闭嘴,也不会直接让人无声无息的消失。‘别件逮捕’,你应该知道吧?”
所谓“别件逮捕”,也是公安警察常用的骚操作。在对某个目标进行调查并确认其会做出影响公共治安的行为时,因为对方还并没有实际行动没有切实证据,但为了阻止其接下来的计划,于是就干脆冠以其他罪名将人率先逮捕。常用罪名从住旅馆没报真名到驾照过期,甚至某些具有戏精素质的警官能够在对方路过时在他面前一个滑铲倒地,声称自己被“袭警”,然后成功以“妨碍执行公务”罪逮捕目标。
总的来说,公安的行事虽然很多时候都十分不讲道理,但的确还没有到直接杀人灭口的地步。
这些骚操作连日本刑法界都知道,橘镜子也不是第一天当协作人,自然也对此一清二楚。她举着枪的手微微迟疑,眼瞳中出现了一丝恍惚,“你的意思是宍户是被别人谋杀的?”
源辉月:“嗯……你看,我这样说你就信了呢。”
“!”
没在意那把再次笔直指向自己的枪,源辉月懒懒散散往身后的车门上一靠,“当初羽扬桑的死讯传出来,作为他的亲友,之后警视厅应该让你们去看过他的尸体吧?啊,当然肯定没让你们看到脸,但是你们那时候没想过趁机弄根头发回去做dna检测吗?”
“……你说什么?”
“公安说他死了,你们就信了?”源辉月用好奇的语气问,“所以公安为什么要杀他?”
第625章 执行人(二十七)
“……协助人的任务,本来就是替公安警察和公安检察官进行非法收集信息和证据。”
外头的夕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缓缓褪色,夜幕覆盖了天空,地下停车场中的光线更暗了。
橘镜子的声音空荡荡滚落在鸦雀无声的地面,“说得难听一点,就是替公安警察干脏活。如果一旦失手被抓,无论公安警察还是检察官都不会出面保人,所有的罪名只能由自己承担。”
“可是当时羽扬桑是被抓到深夜潜入游戏公司,疑似窃取用户信息吧?”
当下的场面颇有些奇怪,被指认的公安头子、幕后策划一切的大反派像是忽然和对面的受害人互相转换了立场。源辉月不紧不慢且语带好奇地继续问,“就算日下部检察官不出面保他,也最多是坐上几年牢,远不到要执行死刑的地步,公安一定要灭口的原因呢?”
橘镜子:“非法搜查这种事不能随意暴露在明面上,所以……”
“所以简而言之,其实你也不知道非要杀他的理由,对吧?虽然不知道,但觉得那肯是某种非常重要甚至是崇高的原因,所以才让羽扬桑也成为了那个‘必要的牺牲’。”
橘镜子一怔。
“然后你就真的这样相信了,从来没有怀疑他没死?”
女律师好像呼吸蓦地滞了一下,“……你说什么?”
“公安的特产除了‘别件调查’,还有一个常用伎俩是帮人假死,或者我说得文艺一点,叫‘金蝉脱壳’?出于保护的目的让某些卷入危险和麻烦的人在社会上的身份去世,然后换一个名字和地区生活,很难理解吗?你们不是也听过这样的案例?”
在对面两人突如其来的怔楞目光中,源辉月继续用着那种好奇和探究的语气,“但是你们好像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去想呢。因为觉得公安不会为一个普通人做这么麻烦的事,一定会选择将羽扬桑的性命牺牲掉吗?也对,挺符合你们的思维逻辑,‘必要的牺牲’嘛,对吧?”
她的视线不带任何情绪地扫过橘镜子的手机,但女律师好像猛地定在了原地,拿着手机的手僵成一截枯树枝。
“为了某些崇高的目标,必然要牺牲一部分人的性命,橘镜子律师和日下部检察官真是做大事的人。相比起来,当初那位对羽扬桑进行审讯的公安警察实在是过于心慈手软了,难怪现在成功的是你们。话说回来,如果当初对羽扬桑进行审讯的是真的是你——”
源辉月轻飘飘看过去,甚至带着一点欣赏的笑,“橘镜子律师,想必你一定不会如此拖泥带水,果断地送羽扬桑去死吧?”
空气死一般寂静,橘镜子的脸色一瞬间惨白,握着枪的手剧烈颤抖起来。
“……你在骗我。”恨恨地盯着她注视了好几秒后,她喘了几口粗气,声音骤然变得高亢而尖锐,“你是为了得到我发送的指令的加密密码,你是在骗我!”
“说到密码,我倒是想起来了。”源辉月自顾自继续,“天鹅号的返回舱现在正对着警视厅坠落吧?因为之前的恐怖袭击,公安好像挺忙的,调动了不少人手进行调查。羽扬桑换了身份的话现在应该也在做某一名公安的协助人。”
她征询地抬头,“现在这个时间点,你觉得他也在警视厅吗?”
橘镜子:“!!!”
“如果他在的话,那么他是不是又要成为‘必要的牺牲’了?那这位羽扬桑可真够倒霉的,好像无论怎么躲都只剩下一个被人牺牲的命。话说回来,你们擅自决定谁该牺牲的时候,问过羽扬桑的想法吗?”
“你在骗我……”
“现在几点了?天鹅号返回舱什么时候降落?我是不是该告知他可以写遗书了?羽扬桑的人生这么倒霉,临死之前想必有很多话想说。”
“你在骗我…………”
“他应该还不知道这一次决定让他牺牲的是橘律师你吧?你们似乎还是熟人?看在这个份上,他这次被迫去死的时候会不会更加宽慰一点?”
“不,你在骗我!!!”
高亢的女声像一根被绷到极致,猝然被扯断的弦。就在这个瞬间,旁边半晌没动的日下部诚忽然扑上去,把手机抢了过去,飞快打开了那个还在刷屏的界面。
“……密码,镜子,密码是多少?”
橘镜子迷茫地回头。
“密码!镜子,如果羽扬真的在警视厅再慢就来不及了。你真的希望他死吗?!”
“我……”
“告诉我密码!!”
“……”
数秒的沉默之后,橘镜子的下巴微微颤抖了片刻,背脊终于颓丧地崩塌,报出一串数字,“密码是——”
她握枪的手在半空中晃了晃,脱力地垂了下去。
源辉月冷眼旁观着日下部诚按照她的口述,飞快输入一串符号,手机屏幕的荧光照亮了他布满冷汗的脸,最后一个字符输入进去的刹那,他大拇指用力在键盘上一摁,紧接着——
“镜子……”一秒钟的窒息,日下部诚茫然地抬头,“密码错误。”
橘镜子似乎没听明白他的话,“……你说什么?”
“——你说什么?!”
女律师原地反应了两秒才让混乱的大脑理解了他的意思,脸色刹那煞白,踉跄着一个健步冲了过去,颤抖的眼瞳中终于倒映出了屏幕上那抹代表【error】的红光。
“密码不对?密码怎么可能不对?!”
旁观着这一幕,源辉月眸色渐渐转淡。
果然。
.
警视厅。
警视厅一个多小时之前,忽然收到了今天即将被转移到拘留所的嫌犯日下部诚半途越狱的消息。
越狱的时间是押送车前往拘留所的途中,负责押送的警察和司机,两个因车祸受伤昏迷,一个被催眠瓦斯迷晕,全都被当场送进医院,而原本在车里的日下部诚只留下了一副被打开的手铐。
这件事基本已经板上钉钉地证明了,日下部诚还另有同伙,调查组当即召开了紧急会议。
一个刑警拿着手册站起身,正要汇报,会议室中的灯光忽地一闪,熄灭了。
室内众人一愣,议论声顿起。
“停电了?”
“紧急电源呢?”
“怎么这个时候停电?是哪个地方的电缆出问题了?”
警官们自觉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功能开始打光,一时间会议室中多了无数个光源,倒并不昏暗。
坐在最上首的村治管理官皱了皱眉,正要让身旁的部下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会议室的大门忽然被人一把推开,百贵室长眉头紧拧,拿着一份文件匆匆走进来。
“管理官,我们刚刚收到了一份美航局发来的报告。”
.
【error】、【error】、【error】……
无论输入多少次,手机界面上弹出的都是不变的红光,直到最后一次【error】过后——
【输入错误次数过多,密码锁定】
橘镜子手里的手机从脱力的指间滑了下去,“啪”地一声砸在地上,溅起空旷的回音。
“不用再试了,有人把你的密码改了。”
清脆的脚步声从另一端传来,她眼神涣散地回头看去,就见到那位风见的上司正朝弟弟招了招手,小孩子轻巧跑到她面前。她蹲下身,伸出手背探了探他的脸颊,然后眉心微微一簇,露出一点不满意的神情。
“早上出门的时候我还没注意,你怎么穿这么少,感冒才刚好吧?”
她边说边从自己身上取下围巾,一圈圈往弟弟身上绕,蓬松的羊毛布料当即将小孩子的脸埋了进去。小侦探挣扎着从里头钻出头来,顺手握住她伸过来的指尖,随即眼神虚了虚。
“……你还说我,你自己还不是一样。”
都什么时候了,这对姐弟居然还有时间互相关心彼此冷不冷这种小事。橘镜子一时之间简直感觉到自己身处一场荒唐的大梦。
公安部的头子事不关己,现场居然只有她这个嫌疑人在着急。
“……你为什么这么冷静?你为什么现在还能这么冷静?”
源辉月随手把弟弟的碎发从围巾中拨出来,“因为召唤无人探测器砸警视厅的人又不是我?”
橘镜子脸色骤然一白,胃部像是被什么东西瞬间绞紧,那种被什么东西勒得想要呕吐的痛苦一路从胃部攀爬到了喉头。
“说笑的,”不远处的人终于淡漠投过来一束目光,“因为我早就知道美航局的系统会被攻击了。”
“……你说什么?”
她扭过去懒洋洋地替弟弟整理领口,一副没打算再搭理她的样子。现场最有良心的小侦探叹了口气,只好接过话茬替她回答,“因为类似的事情不是之前就发生过?”
“……什么?”
“一年前的美航局非法访问事件,就是今天这场袭击的预演。”柯南的声音沉凝下来,“那些人很早就瞄准了天鹅号无人探测器,并且早就在策划这起事件了。一年前的非法访问只是一次试探,如果我没猜错,当时被捕入狱的那个游戏工程师只是个替罪羊,真正的幕后黑手一直藏在幕后,等着今天的到来。”
看着对面瘫坐在地上,表情空白的两人,柯南默了默后,还是冷静说出了残忍的事实,“也就是说,导致了羽扬桑入狱的那起事件的策划者,和现在联系你们的,是一伙人。”
对面人猛地瞪大了眼睛,眼瞳震荡地难以置信。
“应该是在那起事件之后,他们通过羽扬桑注意到了你们,然后发现了可以利用之处。毕竟日下部桑和橘桑你们一个是公安检察官,一个是律师,如果事件爆发,可以理所当然参与到案件调查中来,甚至只要你们联手,就可以制造一个表面上的‘真相’,让真凶永远不会被抓到。”
手里的指尖终于煨暖和了一点,柯南低头看看,又拉起他姐的另一只手,口里说出的话却完全不同于他此时掌心的温度,冷静到近乎冷酷,“他们联系你们的时候应该是自称刑事警察吧,用的理由大概是这是警视厅内刑事警察和公安警察的内部斗争。利用这几起袭击事件打压公安的威信,动摇上面对公安的信任,让刑事警察和公安检察官获得能够正面和公安对话的权力,这样就能够避免羽扬桑的例子再次发生。”
名侦探轻轻叹了口气,“你们被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