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节
“……”
某个运转良好的齿轮忽然卡了壳,半途崩落,像第一块落下的地砖,激起了整座城堡崩塌的连锁反应。
烟火师的思维好像也跟着混乱,怔怔地盯着她。
“所以说,你所谓的‘人类的生命没有意义’,只是大脑对你做出的欺骗。”源辉月慢悠悠地说,以绝对肯定的语气,甚至还带着浅淡的笑意,将一道雷鸣劈在了烟火师的天灵盖上。
“烟火师先生,你其实很怕死吧?”
男人猛地抬头瞪向她。
源辉月毫不在意他的目光,“你第一次走上中东战场的时候,就被那些肆虐的死亡和炮火吓破了胆。你的大脑为了让你这个胆小鬼在那场战争中活下去,故意制造了这种欺骗和假象。生和死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只有躲在这样的假象中,你才能够活下去。”
“从中东回来之后,那段经历让你仅仅只是处于人群中都会感到畏惧,所以你开始炮制大面积的死亡,像那个时候一样,因为只有回到那个假象里,你才会感觉到安全,才能够继续像条吓疯了的狗一样活着。”
“不是……”
“你迷恋烟花,想要获得存在感和关注也是这个原因。因为只有其他人都在议论你的时候,你才能从别人口中得到确认,确认你的确还活着……”
“不是这样!”
一声嘶吼像把沾着血的刀,一刀砍断了空气中的声音。
源辉月微微一顿,不远处的人喘着粗气,瞪向她的目光好像在滴血。
自然界中,人类这种生物大概是最喜欢和擅长自我欺骗的。
没人能够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但是她有些好奇,如果把那个装睡的蠢货从悬崖上推下去呢?他还会继续装吗?
“你觉得我说错了?”
“胡说八道,我……”
“哦。”她微笑着从包里摸出了一个遥控器,“那就再见吧。”
话音落地,素白的手指毫不犹豫地在遥控器上按了下去。
“滴——”
长长的,炸弹启动的提示音在空气中响起,仿佛拖出了一条赤红色的线。
空气倏然寂静。
僵硬了两秒,烟火师猛地转身,炸弹上重新启动的倒计时发出不祥的红光倒映入他的眼底。他像个直面了照妖镜的妖怪,浑身的血液刹那冻结。
“不可能……”
八秒。
“不可能我明明已经拆掉了……”
六秒。
“我明明……”
机械听不懂人话,倒计时不以任何人的意志转移。
一声恐惧到不似人的嘶吼撕碎了空气,源辉月皱着眉捂了一下耳朵看着那个裹着灰色外套的身影倏然转身朝着远离炸弹的方向狂奔。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不敢冒险从平台跳下去,反而连滚带爬地躲到了一面水泥墙后,现实版掩耳盗铃地在墙后头蜷缩成了一团瑟瑟发抖的垃圾。
最后一秒钟过去,倒计时归零。
“嘭”地一声巨响震落在空气中,拖着长长尾翼的烟火从半开放的平台边沿冲上天空,绽放在漫天夕阳里。
烟花绚烂绽放,像一场提前到来的庆典。
等了将近半分钟,想象中的剧痛和黑暗依旧没有到来,烟火师迷茫地睁开了眼。
室内的光线被外头的光芒照得忽明忽暗,烟花的轰鸣被水泥墙隔了一层,又闷又沉地撞进他耳朵里。
一连串的炸响持续了五六分钟,五六分钟的时间里,烟火师的大脑像是也被轮着轰炸了一番,一片空白。
然后动静终于平息,一个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绕过水泥墙,走了过来。
烟火师迷茫地抬头,看到了找过来的源辉月。
“你现在明白生命的意义了?”
他下意识点头。
“想活着吗?”
烟火师的呼吸凝固了,然后拼命点头。
“我……”
“这样啊,”黑发美人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淡色的唇线轻轻勾了勾,非常清冷,映着她眼底浅色的光,像一柄利刃剖开冰面。
她慢条斯理地说,“那你知道,你的炸弹杀死了多少人吗?”
烟火师蓦地怔住了。
“一百七十二个人,其中包括警察、医生、教师,甚至未成年的孩子。”
“就算是在日本这样一个对死刑判罚非常宽松的国家,阁下的功绩也足够将你送上绞刑架了。”
“所以,好好享受你最后的时间吧。”
最后朝他露出一个笑,源辉月转过身离开,将几秒之后爆发的崩溃和绝望嘶吼扔在了墙后头。
第319章 魔术师(三十一)
处理完烟火师,把收尾扔给了跟着她一起上来的稻见,源辉月就下了楼。
楼道里黑洞洞的,到处都是没散尽的烟火味。
有人在黑咕隆咚里靠在门口,“所以你才专门上来跟他谈心?”
“惩罚一个睡着的人有什么意思?”她格外平静地说,“以他的罪行肯定是死定了,那就睁着眼睛亲眼看看自己怎么死的。”
烟火师是个天生的反社会人格,这样的人对惩罚信息的敏感程度远低于正常人。特别是烟火师一套理论把自己都催眠了,就算被抓回去判死刑,他可能也依旧认识不到这是惩罚。
那么多人在三尺黄土之下没有阖眼,怎么能让这个垃圾笑着上路。
只不过,就算烟火师的确罪该万死,她在上法庭之前就将人整的精神崩溃似乎是算私刑了。
她瞥了一眼等在门口的人,“我还以为你会阻止我?”
“我什么时候拉得住你?”黑发青年靠在墙上懒洋洋笑了,声音都带着一股漫不经心,“你要是哪天真打算做什么,我可能也只能当你的共犯。”
源辉月回头看着他,好一会儿,忽然轻轻踮起脚尖。
一只手忽然伸到了他头上,轻轻揉了揉,黑暗中滑下来的袖口似乎带来了一点浅淡的香气。
松田阵平在原地愣住。
“你不会的。”他听到源辉月笃定地说。
成天被他当猫似的揉来揉去,反向揉回来了一把,大小姐的心情好像忽然好了起来。
“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她摆了摆手,轻巧的脚步声路过他,下了楼梯。只是刚到转角,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停了停,“对了松田,那家伙不是你的影子。”
松田阵平慢慢地看过去。
“我认真思考了一下,如果你真的有个反面的镜像会是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
黑发美人歪了歪头,“应该是个混蛋吧?”
“……我怎么感觉你在拐弯抹角地骂我?”
“不过就算是个混蛋,也不会是烟火师的样子。”源辉月抬起头看过来,隔着半层楼道和晦暗的光线,她的眼睛依然清透明亮得像镜子,“烟火师是个怕死怕得要命的胆小鬼,但如果是松田你的反面人格,你不会畏惧死亡,因为你没打算活多久。”
她忽然若有所思,“所以如果松田你哪天真的黑化了,被我逼到这一步,大概只会开心地想办法拉着我一起死?”
松田阵平:“……够了,你到底想了些什么乱七八糟而且危险的东西?”
黑发青年几乎是忧愁地揉了揉眉心,熟悉的头疼蜂拥而至,他已经开始觉得刚刚一瞬间有点被烟火师的鬼话带偏的自己是个蠢货了。
“不过……”
他头疼的源头丝毫不顾他的忧愁,慢悠悠地又开了口,“即便真的有那么一个人,那也是别人,不会是你。”
“……”松田捏着鼻梁的手指一顿,下意识偏头看过去。
源辉月眉眼舒展地朝他笑了。
记忆、伤痛、过往的经历,的确都能够塑造和改变一个人。命运是柄不讲理的重锤,只不过有的人是石头,有的人是钢铁。
有人会深陷童年的阴影被过往摧残得面目全非,但也有的人不会,永远不会。
所以不是运气很好,是你很好。
“就这样,我走了。”
朝他挥了挥手,源辉月继续迈下了台阶。
轻快的动静逐渐远去,夕阳的光从楼道口铺了进来,在地上切割出一块明亮的色块。
在阴影里怔愣了好一会儿,松田阵平终于轻轻闭了一下眼睛。
“……什么啊。”他薄薄的嘴角微扯,认命般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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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顶的公安终于把银光闪闪的手铐拷在烟火师身上时,源辉月刚刚走出大楼。
安全楼道里烟熏火燎,空气中的硝烟味重得刺鼻。她从楼道口走出来才深吸了一口气,随即一只手伸过来将她扶了一把。
“辉月桑,你要不然还是去车上换一双鞋吧?”扶着她的金发青年低着头,视线落在她系着鞋带的脚踝上,微微拧起眉。
源辉月:“……”
源辉月盯着这个人,“你怎么还在这儿?”
“诶?”
安室透似乎有些迷茫地抬起头来,看了看她,又顺着她的示意看了看周围的警察,“额,所以我做了什么需要躲着警察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