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窦文志这?话可真是戳到赵淑的心肝了。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你以为你怎么出来?的?那?恶毒的女人说了,除非把房子还给她,要不然?她不原谅你,不把房子还回去,你还在派出所里待着呢。”
  赵淑越说越心痛,那?房子远是远了点,但好歹也是一套房子。
  现在没了,文志怎么好说媳妇啊?
  还有……还有……五百块钱,她的心都快滴血了。
  窦文志才不会去想老娘有多痛苦,他只?知道?,现在他的房子没了,“谁叫你们受她威胁,大不了就让我在里面待着,总会把我放出来?。你们看看现在,我人被打?了,房子也没了。”
  赵淑没想到自己疼爱的小儿子会这?样说,气得拧了窦文志两下:“你以为我们是为了谁,是为了谁!你二哥几天没休息好,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忙着离婚了,好不容易把你保出来?,你说这?话寒谁的心!那?死货离婚就算了,带走一套房子,还拿了五百块钱呢!”
  “五百块钱?”窦文志眼睛都瞪大了?
  原来?家里还有这?么多钱,居然?都被季兰君给拿去了?!
  这?几日堆积的怨恨在此时?隐隐约约爆发,他捏紧了拳头?,想想这?五百块能喝多少酒,能买多少布,眼睛就顿时?红得不行。
  窦文志咬着牙,轻哼了一声:“从家里拿走了这?么多钱,她也得花得出去!”
  第22章 022
  离开窦家的第一天, 季兰君的心里别提多畅快了。上辈子自从嫁给窦文?华,她就没再回到?家里住过,这房子在她记忆中都快变得陌生, 但自己?家总归是自己?家, 能够让人有一种?归属感。
  好好地休息了一宿, 次日一早季兰君醒来,金巧和银巧在炕上睡得正香。
  银巧睡相?不好, 一晚上过去, 从竖着睡成横着, 脑袋垂在炕边, 看着不大舒服。季兰君把她抱起来,调整了一下姿势, 穿好了衣服去灶房给两个孩子做早饭。
  她刚带着孩子回来,这边什么东西都缺, 吃的更是没多少,还好方红英事先送了一点蔬菜和精面过来,她不至于要愁今早吃什么。
  季兰君把蔬菜全部切碎,和?面揉成面皮,迅速捏成几个包子放在蒸笼里蒸。
  把水烧热以?后, 她冲了两杯奶粉,就等着两个小丫头睡醒。
  金巧银巧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她没等多久,就见两个小家伙一前一后打着呵欠从卧室里走出来, 金巧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闻到?灶房里传来的香味, 就跟打了鸡血一样,立马精神了:“娘, 你做了什么好吃的呀?”
  “你这小狗鼻子,闻什么都闻不了,就闻吃的最灵了是吧!”
  银巧在后面揉揉肚子,“娘,我饿啦。”
  “饿了就先去洗漱,洗干净才能上桌吃饭。”
  两个女儿?乖乖地点了点头,熟练地到?灶房里把烧开的水拎到?院子里,然后冲了冷水开始洗脸刷牙。
  看着她俩逐渐地养成习惯,季兰君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们还在窦家的时候,季兰君整天忙这忙那,不能随时盯着金巧银巧,赵淑也?不管她俩的卫生,经常早上不洗脸晚上不洗脚,在山里转悠一圈该上炕上炕。
  有时候季兰君发现了说?她们两句,赵淑还会阴阳怪气地说?两句她穷讲究,久而久之,她不当着大伙的面讲,金巧银巧也?跟着赵淑她们学,才没有讲卫生的习惯。
  后来季兰君一直叮嘱她们要勤洗手、多洗漱,一来二去,两人也?就慢慢爱干净了。
  趁着她们洗漱的功夫,季兰君去灶房把包子拿出来。
  精面揉的包子又软又白?,金巧银巧从院子里走进来,闻到?包子的香味,就迫不及待地上来吃了。
  季兰君怕她们被烫到?,让两人先把奶粉喝了。
  等包子凉了些,金巧赶紧拿起一个咬了一口,软乎乎的面皮包着馅料,一点也?不腻,金巧边哈气边嚼着嘴里的包子,吃得不亦乐乎,还给她娘预约:“娘,下次我们吃肉馅的好不好?”
  金巧是个会享福的,这年头在过年吃到?一点肉都是最让人的高兴的事了,这小丫头倒好,平日里的伙食也?想得这么好。
  季兰君在心头算了一下每月可以?从供销社那里拿到?的东西,觉得给俩孩子做肉包子不算是奢望,方才答应了她:“好啊,不过前提是你们要听话。”
  “嗯呐!”
  接下来两日,季兰君就领着俩孩子在家中打扫卫生,以?及准备缺少的日常生活用品。
  因为上次金巧头被撞破,供销社那边给了季兰君几天假,让她在家里好好照顾孩子。趁着这个时间,她领着孩子把家里打扫了。
  她一贯手脚麻利,金巧银巧也?是会干活的,把屋子打扫干净不说?,还在外头她家的自留地上种?了一些蔬菜。
  把家里清扫完,季兰君请李有才一家人来做客。
  李有才有三个孩子,现在只有大儿?子在身边。季兰君盛情邀请,他们叫着大儿?子一家也?上门做客,正好两个孙子孙女的年纪和?金巧差不多,四?个小孩一见面,顿时就玩到?一起去了。
  这次来,李有才应季兰君的要求给她找一条看门狗。
  不过不是乡下已经长大的那种?大土狗,李有才找的这条要稍微小一些,帮季兰君把狗拴在院子里,李有才说?:“你们可以?养几天看看,这狗能看得了门不。大狗我那边还能找到?,只是我想养大的了没有认你们做主人,怕伤着金巧银巧,太小的又起不了看门作用,像这种?几个月的正好,不至于太小,你们养两个月也?就养熟了。”
  季兰君感激地说?:“谢谢你了有叔,替我们考虑得这么周到?。”
  “还搁这儿?和?你叔说?谢呢,什么大事,能难倒我?”李有才笑呵呵道?,“狗我给你拴着了,要是不喜欢,回头我再给你换。”
  “汪汪——”
  被拴在旁边的狗狗忽然嚎叫了两声,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李有才的话,像向他表示抗议。
  瞧它叫得这么大声,季兰君还乐了,“有叔你看,你要换回去,狗还不乐意呢!”
  “行行行,那就先让它在你这儿?先过过好日子!”
  两人边说?边进了屋发,方红英赶紧过来拉着季兰君,坐到?椅子上,从兜里抽出了一张纸来,“你那天给我说?让我给金巧银巧起名,我回去想了一下,挑出几个,你看看喜欢哪个?”
  季兰君一愣,“已经起好了吗?”
  她当时是那样给方红英说?,但起名这个事终究不急。
  现在改名比后世简单多了,哪怕是把金巧银巧的户口迁出来,改名都可以?等到?两个孩子日后上了学再改。
  话音一落,旁边的李有才就替方红英答:“那可不是,你方姨最热衷给人起名了,你别看她说?得这么轻松,其实?回去翻了半天,大半宿才睡。”
  方红英瞪了一下李有才,“边儿?去,别在这里胡说?。”
  季兰君笑:“那是方姨做事有效率,有叔你还不是,这才两天就给我把狗找来了。”
  这一下,夸了方红英又夸了李有才,二人都听得乐意。方红英把手中那张纸展开,推到?季兰君前面,那上头写了几对名字。
  多亏了她上辈子死后变成魂魄游荡,无?形中学会了很?多字,这些名字她都认得。
  但避免在方红英他们面前露馅,她只是看了一眼没说?话,听方红英一个个解释:“我是想着,你离婚了以?后带着两个孩子辛苦,养孩子难养,尤其你还是一个人。我别的不求,就求金巧银巧平平安安幸福长大,所以?名字都是往这方面想的。”
  “方姨想的,肯定是有自己?的寓意。”
  “那你觉得幸福和?幸运怎么样?还是喜悦和?喜乐……”
  方红英把纸上写的几对名字一个念出来,季兰君按着顺序,把名字全部指了一遍。
  看着纸张上的字良久,她把手指停在第二个上,“我觉得这个可以?。”
  “喜悦和?喜乐吗?”方红英说?,“这个好听。季喜悦,季喜乐,希望她们以?后都开开心心的,平安喜乐。”
  “那我把两个孩子喊进来。”
  季兰君在门口叫了一声,就在外头玩的金巧银巧意犹未尽地带着两个小伙伴进来,听她们娘说?:“金巧,银巧,娘给你们换个名字,以?后跟着娘姓,你们愿不愿意呀?”
  金巧银巧一愣,完全没听说?过还能够换名字的!
  村里孩子多,乡下人又讲究贱命好养活,所以?“二蛋”“狗剩”这种?名字在五里屯并不罕见。
  有些孩子不喜欢自己?名字的,会求他们爹娘改,但往往都会被大人骂一句,说?“名字哪有瞎改的”。
  金巧银巧虽然不讨厌自己?的名字,可听说?能换,还是激动了一下,赶紧点头表态,“嗯呐!”
  季兰君说?:“方奶奶给你们起了新的名字,从今以?后,金巧叫季喜悦,银巧叫季喜乐,喜欢吗?
  金巧银巧这一听可就激动了。
  大队里的女孩子们,名字不是妮,就是妞和?丫的,哪里有这么洋气好听的名字!
  这一听,感觉像是城里姑娘才会起的。在金巧银巧的认知里,城里人的东西都是好的,城里姑娘的名,那不就是好名了?
  于是,两个小丫头又乐得蹦蹦跳跳,一边嘴里说?好听,一边重复着自己?的新名字。
  李有才那两个孙子孙女大概是看金巧她们有了新名,自己?也?馋得慌,连忙扑到?方红英怀里喊:“奶奶,我们也?要改名字!”
  李有才一瞪眼:“你们的名字好好的,该什么呢!别瞎凑热闹。”
  小孙女说?:“才不好呢,我们也?要换名字。”
  “哪不好了?你把爷爷说?服了,爷爷给你改!”
  得到?承诺,小孙女皱着眉头冥思苦想了一会儿?,最后说?出一句特?别气李有才的话:“因为是爷爷起的,所以?不好!”
  李有才:“……”
  ***
  李有才一家人吃了晚饭,趁着天还没黑,就赶紧告辞了。
  季兰君带着两个女儿?把他们送出去,折返回来时,就看到?刚成为家庭新成员的狗狗冲着对面的院子汪汪叫个不停。
  季家的房子在村尾,这里寥寥住了几家人,周围的这两日季兰君都见过了,唯独对面这家。
  见狗狗在喊,她条件反射看过去,就见一个头上绑着黑色头巾,身材佝偻的老太太正看着她们这边。
  老太太眼神阴鸷,乍一对上的瞬间还有些恐怖,季兰君在认出对面来之前,金巧就先喊道?:“娘,是鬼姥姥!”
  这一说?,季兰君才记起来,村里的确有个老太太经常被孩子们戏称为鬼姥姥。
  鬼姥姥原名杨宝珍,是个独居的老妇人,说?她老也?不准确,其实?也?就是五十?来岁的年纪,或许是人瘦,加上操劳过度,所以?看起来像六七十?的老妪。
  季兰君对杨宝珍记忆还挺深刻,她原不是五里屯的人,据说?是她儿?子在朝鲜战场上失踪,为了寻找儿?子,杨宝珍和?老伴离开了老家,准备去鸭绿江边打探打探消息,在路过五里屯的时候,杨宝珍生病,只能停下脚步。
  这一病,杨宝珍就在床上养了好几个月,等到?她痊愈后,身子骨已经不比从前,她老伴便说?服她一起留在了五里屯。
  不过,月有阴晴圆缺,几年过去,她老伴就先走了,只留下杨宝珍一个人。后来,屯里不知道?怎么传开,杨宝珍家里有资本家的东西,再结合她和?老伴二人的行事方式,一顶资本家的帽子就已经落在了她的头上。
  这年头看成分,家里祖上是地主的都要被戳着脊梁骨骂,更别说?是资本家了。
  杨宝珍就这样成了五里屯人人喊打的存在。
  在五里屯境遇成了这样,因为老伴埋在了这里,杨宝珍也?没有想过离开。她失去了自己?的儿?子以?后,一直都喜欢小孩儿?,遇到?村里的孩子都会给他们发糖。
  可小孩儿?受家长影响,对杨宝珍没有好态度,拿了她的糖以?后,就骂她是资本家,朝她砸石头吐口水,久而久之,杨宝珍见到?小孩子们就是凶巴巴拿着扫帚赶人的模样,在孩子中间,她便有了鬼姥姥这个称号。
  季兰君清楚地记得,再过两年,大运动开展地越发极端,杨宝珍就成了大队里的第一批.斗对象。
  小事要批.斗她,大事也?要批.斗她,杨宝珍不堪其辱,于家中上吊自尽,被人发现的时候,尸体都臭了。
  回想起她上辈子的遭遇,季兰君不禁有些唏嘘。
  其实?杨宝珍什么都没有做错,就因为她可能是资本家小姐,最后有那样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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