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顾菀未曾吭声,由梁女官开口回答:“回亲王,这位是镇国公府的二小姐,应康阳郡主的帖子进宫小聚。”
  老亲王闻言,低低呵笑了一声:“顾二小姐……皇宫是个好地方,也当时常来玩玩。”
  “梁女官,你先退下罢,我同这位顾二小姐单独说会儿话。”
  话音刚落,顾菀便觉浑身一悚。
  她环顾一周,瞧见这处正是假山林立的地方,惟有左手边明明透着光。
  可底下便是一汪清清荡荡的湖水,还有疏密不一的藤蔓遮挡住视线。
  且这四周的人极少。
  是个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又无处可逃的“好地方”。
  “亲王殿下,郡主着急见顾二小姐……”梁女官顿了一瞬,几乎可以说是硬着头皮开口。
  要是让老亲王和顾二小姐这样的美人呆在一块儿……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老亲王并不意外梁女官的反应。
  他淡淡嗤笑一声,像在嘲讽不自量力的蝼蚁:“陛下亲口说过,天下宇内,除天子外,惟本王有声尔。”
  这是丝毫不将旁人放在眼里的模样。
  “你曾经也是御前伺候的人,自然知道本王什么性子。”老亲王压住了嗓音,听起来愈发显得黏黏糊糊,似要黏在人的耳朵边上:“退下。”
  梁女官不由得噤声:她也曾是建章宫数一数二的女官,被指派来伺候康阳郡主,算得上是明升暗降。而老亲王的性子……只要他瞧上的美人,除非实在动不得或者陛下开口,没有得不到的。
  就当,合该这位顾二小姐倒霉罢。
  几乎不要一瞬,梁女官便做下了决定,行礼告退:“奴婢先去回过郡主。”
  老亲王不甚在意地挥挥手。
  这条假山小道中,便只余下了老亲王和顾菀二人。
  顾菀呼吸微停,不动声色地退后三步,神色尚且还算镇定。
  她听出了梁女官的一点言下之意:单凭梁女官本人,还不能将她安安稳稳地从老亲王眼前带走,至少要康阳郡主本人到场才行。
  ……她要拖延到梁女官带着康阳郡主折返。
  “臣女愚笨,不知亲王殿下要同臣女说些什么。”顾菀愈发低了头,将自己的面容低垂,只庆幸今日自己梳了刘海,还能起到一点点的遮挡作用。
  老亲王并未立刻应声,只饶有兴致地望着顾菀。
  女子深深垂着面容,让人不能轻易看清容貌。
  可比米珠还要白润的肤容、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软似雏鸟的嗓音,轻而易举就看出这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美人。
  ……尤其是蓬软的刘海乌发间,隐隐透出的两点殷红。
  无声无息地勾人眼球。
  老亲王自诩见惯了,也见腻了美人,可这样三番两次引起他兴致的,顾菀是第一个。
  许是他府上的老管家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上回在赏花宴上看错了人,回来竟是告诉他顾二小姐容貌平平,不值得他纳入府中。
  叫他晚了这么些天,才得见这动人的国色。
  天生妩媚,娇弱柔怜。
  此刻故作平静地开口询问,却能窥见那一点颤抖无措。
  老亲王像看见了一只落窝的雏鸟,面上深深地露出怪异淫.恶的微笑。
  ——不要逼迫地太死,要一点点地逗弄,才能得趣呢。
  尤其是这种,要向他主动靠过来的雏鸟。
  “顾二小姐,可有想和本王说的?”老亲王慢悠悠地拖长语调,眼神牢牢地盯在顾菀身上,眯着眼儿描摹着顾菀的面庞。
  顾菀身上不可遏制地起了鸡皮疙瘩,恍若被黏糊糊的汤汁糊了一身。
  但她心头悄然松了一口气:老亲王的态度并不急切,那她就有可能拖到康阳郡主到来。
  “臣女自然有话想同亲王殿下说——只是这儿不是说话的好地儿。”顾菀轻声开口,闻得老亲王带着些许轻嗤的笑声,也并不停下:“若是亲王想与臣女细说,不妨找一处景色开阔的方亭,坐着说可好?”
  这话并不高明,很容易叫人看出是在拖延。
  可顾菀便是要老亲王看出。
  既然态度不急,则必然想放长线,想慢慢玩。
  那她不如顺着放软态度,引得这时间再拖延长些。
  “……的确是可以细说细说。”老亲王似是想到了什么,猥劣的眼神中掺杂了些迫不及待,不由自主地上前两步,伸手想要将顾菀的面儿抬起。
  这样羊脂玉似的美人,必然是手感上佳的。
  顾菀心中警铃大作,未来得及退后,便觉耳畔拂过一道劲风。
  随之而来的,是“铮”的一声脆响,和老亲王毫无形象的咒骂声。
  她也顾不得许多,下意识抬眼望去。
  就见老亲王狼狈地仰靠在假山石头上,右手虎口那缓缓渗出了几缕鲜血。
  而老亲王耳边,正钉着一只利箭,尾羽震颤,发出金属特有的铮铮脆响。
  坚细的箭身反射出利光,于日光下刺得老亲王睁不开眼。
  有道清清朗朗、鲜活朝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了点畅快戏谑的笑意,似骤然吹起的清风。
  “欸呀,皇叔公怎地在这儿?”
  顾菀心中一颤,紧紧绞着帕子的双手缓缓松开。
  好似吃了一颗定心丸。
  是肃王的声音。
  第25章 第二十六章(修)
  ◎(三合一)游园宴设在六月二十的傍晚◎
  方才和老亲王对话时, 顾菀神色思维俱是镇定,身体却在底下悄然紧绷。
  此时心神俱定,她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腿脚更是发软, 软绵绵往后倒退了两步。
  险些仰倒时,有道力覆上顾菀纤细的腰身,将她托了一下。
  那力度极稳,撤去时亦是极快。
  若非腰间残留着些许滚烫炽热, 顾菀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谢锦安一双桃花眸子弯弯,眼神却不动声色扫过顾菀头上轻颤的米珠、侧颊上隐约可见的。
  今日她梳了刘海,将光洁饱满的额头覆住,也半遮住精致纤秀的眉毛。
  更显得一双清眸皎皎,楚楚见怜, 眼底有水光浮现。
  可见刚才是吓坏了。
  他又想起顾菀赠他的那一盒治崴脚的膏药。
  不是极难得的药材, 却胜在味道清爽,是他最爱的淡然苦香。
  外盒又是一朵小巧玲珑的玫瑰图案,很适合放在手上把玩。
  ——至少方才,它才被谢锦安收回腰间的荷包之中。
  原来, 被人关怀的感觉。
  是这样令人念念不忘。
  谢锦安心头漫过一瞬的暖意。
  “顾二小姐当心。”和方才带着戏谑的语气不同,谢锦安这一声十分温和。
  可以称得上温柔可亲。
  是不该从一个名满京城的纨绔皇子口中道出的。
  腰间一触即分的炽热复又烫了一瞬。
  顾菀略动了动腰,软声回道:“多谢肃王殿下——臣女见过肃王殿下。”
  “不必多礼。”谢锦安微握方才出力搀扶的那只手,轻笑道:“若本王没记错, 顾二小姐是要去康阳的流芳园?”
  顾菀点了点头。
  “流芳园已经距离不远,顾二小姐沿着这条道路直走便是。”他缓缓道。
  “多谢肃王殿下指路。”顾菀扬起面儿, 对着谢锦安含笑道谢。
  带出眼角眉梢间的甜媚, 让人见了便不由自主露出笑意。
  谢锦安就不自觉地笑意变浓, 轻轻补充了一句:“若顾二小姐不介意, 本王可以领着路。”
  顾菀未及答话, 从疼痛中回过神来的老亲王已然是暴跳如雷。
  他望着面前细语说话、视他于无物的二人,眼中便裹上了怒气:“肃王!你没有什么要和本王说的吗!”
  许是纵欲过度、伤了身子,老亲王即便发怒,声音也显得虚浮不定。
  轻飘飘的,没有半点让人畏惧的威严。
  “呦,忘记给皇叔公行礼了。”谢锦安敛眉转身,抬眼时就成了不着调的混样儿。
  他朝着老亲王行了个作揖礼,动作标准却透着随意,能轻易让老亲王这种自恃身份辈分的人气个半死。
  老亲王伸出手,指着那支余颤尚在的箭,气得指头都和箭尾一样打颤:“这是怎么回事!你居然在皇宫中携带利器,还险些伤了本王!若是下回,不慎伤了陛下,该如何是好!”
  顾菀听了,不由在一旁拧眉:老亲王,着实是有些小题大做的本事在身上的。
  可她此时也不便开口。
  对着老亲王的指控,谢锦安唇边浮现出一抹嗤笑,一双桃花眼儿却是无辜睁大:“回皇叔公,父皇平日里并不来这种隐蔽僻静的地,自然也不会和皇叔公一样——至于这利器,那皇叔公可要去问问二皇兄了,是他非要拉着我去射箭的,我又不会这个,也不知道皇叔公出现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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