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节

  “那就不去官塾。”海珠说。
  饭后,齐老三收拾碗筷去洗,海珠让他烧锅开水,她去买只鸡回来。回来的路上遇到九贝食肆的伙计,他过来送木盆和银钱,海鳗二十三斤多,他递来一串铜板,说有一千一百五十枚铜子。
  海珠回去了把铜板扔桌上,除了齐老三还在厨房,其他人都睡了,她掐着鸡脖子用菜刀抹了丢木盆里放血,然后拿来剪刀搬着板凳坐水沟边剪鳗鱼头,两只酣睡的肥猫闻到腥味打着哈欠跑来,吃鳗鱼头跟嗑瓜子似的。
  鸡笼里的白猫急得喵喵叫,海珠直接拎只海鳗塞进去让它敞开肚皮随便吃。
  “药不烫了,你奶交代我盯着你喝完。”齐老三端着药碗出来。
  海珠二话没说,接过药碗一口气干完。
  齐老三接过碗舀水涮干净,一手拎着鸡进厨房舀水烫鸡毛。
  “你下午还出船,回去睡一会儿吧,这些我来弄,等炖上了让我奶看着火,我再进屋睡。”海珠说。
  “不差这一会儿,我把鸡毛拔了再走。”
  鸡毛拔了,海鳗也都剪了头,三只猫吃撑了,趴在地上宛若死猫。齐老三把剪下来的鳗鱼头都捡回去喂海龟,他也在院子里挖了个水坑养龟,坑里还用石头铺了一层,底部堆了细沙,那只裂了壳的海龟就住在里面。
  鸡肉炖上了,海珠往炉子里加了柴,她坐在一旁用剪刀剪开鳗鱼的腹部,掏出内脏洗去污血丢干净的木盆里,都弄完了切两大坨姜,混着一把葱捣碎,洗出的葱姜水倒盆子里腌海鳗。
  齐阿奶午歇起来了,她让海珠去睡,她看着炉子。
  紧接着冬珠和风平起来,姐弟俩洗了脸直接出门去沈家念书。冬珠和风平刚走,齐老三打着哈欠进来,他提着便桶进他二哥的屋里,不多一会儿就推着齐二叔出来,他洗了手又出门去打渔。
  海珠一觉睡醒闻到了鸡汤的香味,她开门出来见潮平趴在桌上玩铜板,铜钱串被拆了,一个接一个,铺满半张桌子。
  “大姐。”他喊一声。
  “睡醒了,睡饱了?”齐二叔问。
  “睡饱了,精神了。”海珠洗手进屋,她把瓦罐里的鸡肉都捞出来,然后把鳗鱼丢进去,补血益气的红枣和红参丢一点进去,盖上盖子烧小火慢慢熬。
  一罐汤炖了近两个时辰,夕阳西下的时候,海珠舀水浇灭了炉子里的火,由瓦罐的余温继续焖着。
  “是这家?”门外响起说话声,齐阿奶走出去看了一眼,转头喊海珠。
  海珠还没走出门,就看长命跟他祖母进来了,她惊讶道:“义母?你怎么来了?”
  “闻到香味过来的,做了什么菜这么香?”
  第146章 别喊我义母
  人进门了, 一个绾着头发的嬷嬷提了个带着盖子的竹篮放桌上,海珠看过去一眼,嬷嬷笑着说:“是阿胶, 补气血的, 夫人得了六斤,都给你拿来了。”
  海珠听说过这个东西,据说是用驴皮和药草一起熬的,制作过程繁琐, 还挺贵重的, 至少在广南是不常见。
  “您留着自己补身子就是了, 我年纪轻,顿顿好好吃饭就够养身了,不用再吃这些东西补气血。”海珠说。
  “这个比药好, 每天早上用它炖碗鸡蛋, 很补血的,你和你家里人一起补补。”侯夫人挥了挥手,嬷嬷退到一边不吭声了。她拉住海珠的手探了一下, 说:“看来吃药还是有效果的, 手摸着不凉了。”
  海珠捻了下手指,喝进去的那些药的确有用, 前几天来月事肚子还有些不舒服, 但不再是针扎的疼,手掌和嘴唇也有血色了。
  长命跟潮平去沈家接冬珠和风平下学,他们四人一同跑进来, 海珠招手让冬珠和风平过来, 介绍说:“这是我弟弟和妹妹,冬珠, 风平,这是长命的祖母,你们喊伯娘。”
  冬珠和风平乖乖叫人。
  “都是好孩子,我听长命提起过你们。”侯夫人伸手,嬷嬷递来四个长命锁,她接过来递给冬珠,说:“听你姐说她有四个弟弟妹妹,我准备了点小东西,你们拿去玩吧。”
  冬珠看海珠,海珠点头让她接下,“带着长命去街上买两捆细粉。”话落,她转头说:“义母,你晚上留下吃饭吧,我用鸡汤炖了鳗鱼,炖了一下午了,还加了药材,挺滋补的。”
  侯夫人点头,她这趟过来就是为了来看海珠。搬来快一个月,家里的事理顺当了,韩霁他爹的伤也好了七七八八,能离得了人,她就琢磨着上门一趟。不提韩霁对这丫头的心思,单是海珠救了她儿子,还落下了病根,她初到广南就该上门拜谢的。
  齐阿奶冲海珠使眼色,海珠明白她的意思,但汤已经炖好了,又费了老大的功夫,不卖出去放坏了糟蹋了。
  她开口说:“义母,你介不介意晚上跟街坊邻居坐一起吃饭?感受下我们广南人的民风。”
  “什么意思?”
  “我开的有个小食肆,若是出海逮到不错的食材就烹饪后卖给街坊邻居,我炖的这罐汤就是为了晚上煮粉卖的。”海珠如实说。
  侯夫人莞尔,说:“不用顾及我,你就当我没来,你忙你的,我难得见识寻常人家的热闹。”
  海珠在她面前本来就不拘谨,说开了,她就把她当作一个寻常亲戚。她从水缸里捞出吐了泥沙的海螺洗刷,虾蟹和章鱼也都捞出来装木盆里。
  “这些你打算怎么做?”齐阿奶问,她拿起被螃蟹挟死的章鱼闻了闻,已经变味,她扔给猫。
  正好冬珠买细粉回来了,海珠让她再跑一趟,去盐铺子买五斤粗盐。
  “虾蟹螺和海贝用盐焗,盐买回来了我来炒盐。”
  “海珠,我看隔壁的屋顶上飘着红布,今晚卖饭是吧?”二旺奶走进来问,她探究地看着院子里端坐的妇人,一派富贵相,打眼一看就不是常人,她试探着问:“可是提督夫人?”
  侯夫人笑着摇头,她不欲闹出动静,编出个假身份说:“我是小少爷身边的嬷嬷,过来照顾小主子的。”
  二旺奶纳罕,“将军府的嬷嬷都像你这样?这么有气势?”她又看了眼站在一侧的老妇人,这样的说是嬷嬷她相信。
  “我是宫里出来的,是侯夫人请来教养小主子的。”她继续编。
  二旺奶啧啧几声,她这次信了,嘀咕几句腿脚麻利地转身出门,满怀激动的跟其他人分享她得来的消息。
  侯夫人取下手腕上戴的玉镯给嬷嬷,耳环也取下来,笑着叮嘱说:“你们可别说漏嘴了,尤其是海珠,你可不能再喊我喊义母。”
  “那我喊什么?”
  “我姓赵,随你们怎么喊。”
  “那我喊你喊伯娘。”海珠就此改口。
  齐老三回来了,他背着渔网进来,院子里人多,他没看清脸先开口了,他纳闷道:“怎么回事?怎么都偷偷摸摸往我们家看,一个个像是贼。”
  “这是我小儿子。”齐阿奶脸红,她斥了句:“家里来客了,侯夫人过来看海珠,你少胡说八道。”
  齐老三脸上又青又白,他讷讷几声没说出话,一溜烟钻进厨房里。
  侯夫人没当回事,她觉得这一家人也是有意思,各有各的性子。
  “三叔,你把瓦罐搬过去。”海珠走进厨房,压低了声音把之前的事交代了,“你要是怕说漏嘴别跟她说话就是了。”
  齐老三重重点头,他松了口气,之前他恨不得自己也是个哑的,他见到有权有势的人就胆怂。
  瓦罐搬过去了,齐阿奶和贝娘端着洗刷干净的虾蟹螺贝送过去,海珠端着泡发的米粉,侯夫人也跟过去,她身边的嬷嬷推着齐二叔跟出门。
  齐二叔诧异这个老嬷嬷的力道还挺大,推着他走路轻轻松松的。
  冬珠带着三个小的拎着盐回来,见门上了锁,她直接带人去隔壁院子。
  “我带你去看海龟。”风平拉着长命去墙角的水坑。
  “哇——它长得真大。”长命开眼了。
  李嬷嬷端着汤过来,笑着嘱咐道:“孙少爷,你祖母让你喊她喊赵奶奶,你可别喊错了。”
  长命没多想,直接点头,他接过汤碗蹲在水坑边跟风平一起喝,吃肉的时候问:“这是什么肉?好嫩。”
  “海鳗,我大姐从海底逮的,它们胆子很小,自己把自己吓死了。”在长命面前,风平的话很多,因为长命什么都不知道,说什么他都很捧场。
  “这只海龟也是我姐救回来的,它是被虎鲸抛到船上的,虎鲸你肯定不知道,长得特别大,比我三叔还大,一口就把海龟咬住了……”
  风平说得津津有味,过来吃饭的食客一个个进来,他们带来的小孩也凑过去听风平讲故事,不时捧场哇一声,紧跟着追问:“还有呢还有呢?”
  院子的另一头,只簪了根银簪的侯夫人也被闻讯而来的食客围着了,男女老少皆是好奇宫里的事。
  “皇上多大岁数了?五十好几了?有几个儿子?”
  “皇上的女人多不多?他最喜欢哪个?”
  “皇上最宠高贵妃,皇后醋不醋?”
  “……”
  齐阿奶端着汤盅出来也竖起耳朵听,听了一嘴跑进去跟海珠说:“皇上的小老婆竟然有上百人!他能认出谁是谁?”
  海珠摇头,她也不知道。锅里有香味了,她揭开锅盖拨开粗盐粒,虾壳蟹壳已经焗变了色,散出来的味道咸香,她把虾蟹都挟出来,再把海螺和海贝倒进去用盐埋着。至于章鱼,已经在开水里煮了两滚烫熟了,和米粉一起泡在汤汁里端了出去。
  今晚的食客食不知味,醇香的鸡汤入喉还来不及品味,注意力就被吸引走了。倒是侯夫人胃口大开,她兴致盎然地说些无伤大雅的八卦,有人问及,她也八卦自己家的事,越说越乐,不知不觉一碗粉见底,盐焗的海蟹也吃了一只,到最后散摊的时候,她还跟热情的街坊约着明天一起去听水官讲天象。
  齐老三收拾了碗碟端进去,走到海珠身边说:“沈遂他娘来过,在门口站了站又走了,没进来。”
  海珠点头表示知道了,“不管她,就当不知道。”
  剩下的汤底都是好东西,她把炖的鸡块热了热端出去,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
  侯夫人在院子里慢走消食,她跟海珠说:“你别把我的身份说漏了,往后我闲了就带长命过来玩。”
  海珠发现她的心态转变得挺快,皇城根下的贵夫人,来到广南还真端着养老的心态,适应得挺快。
  “伯娘,你今晚住哪儿?”海珠问,“你要是打算时不时过来玩,不如在巷子里买个小院?”
  侯夫人意动,她买个小院跟海珠当邻居,还能方便她儿子过来住,日后两家变一家,相处起来也能融洽些,不至于像今天这样,亲戚见面如老鼠见了猫,见了面吭吭哧哧说不出话。
  第147章 自由生长的少女
  买房的决定是一瞬间做下的, 之后的事有人代办,侯夫人无需再操心。她等海珠一家人吃完饭,就带着长命出门离开。
  海珠送她出巷子, 路上问她今夜歇在哪儿。
  “歇船上, 船上的用度都是布置好了的,若是住客栈,搬东西可能会闹出动静。”不暴露身份,没有聒噪的奉承, 侯夫人觉得不用端持着身份招待当地官员的夫人, 混在人群里来去自由挺好的。
  “对了, 你明天有事吗?我们一起去听水官讲天象?”侯夫人兴致勃勃道,“我跟你们巷子里的街坊已经约好了,明早我去找你, 吃了饭我们一起过去。”
  “行, 明早我请你们去吃早食。”海珠自然说无事。
  送到街上,海珠停步,目送一众随从簇拥着两个主子走远, 她才转身回家。
  家里的人都在忙活着收拾残羹冷炙, 就连潮平也拿着扫帚在认真地扫地上的蟹壳虾壳,海珠进去帮忙洗盘子洗碗, 见齐老三提着泔水桶出来, 她出声说:“三叔,我们明天不出海,一起去听水官讲天象。”
  “我猜到了, 明天我去占位置。”
  “贝娘, 你身子不方便,你就别去。”齐阿奶说。
  贝娘点头, 她从桶里捞两条死鱼扔水坑里喂海龟,之前孩子们围在这边,她一直没来喂。
  水坑里水声哗啦响,应和着院子里洗碗的动静,当海龟停止进食,泡在水盆里的碗碟也洗干净了。海珠擦干手上的水,喊上冬珠先回去洗澡。
  “姐……”冬珠进屋拿出四个明晃晃的长命锁,说:“平生的那个,我明天给他送过去吗?”
  “行,当着娘的面给,让娘给他保管着。”海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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