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冬珠和风平洗干净手一起出门去沈家的私塾,潮平像小狗一样送兄姐出门,送到巷子口他再拐回来。
  “跟我去卖章鱼, 我端着盆你大声吆喝, 卖出去一单给你分一文钱。”海珠招手让潮平跟她走街串巷地叫卖。
  海上不平静,男人们吃了饭都没出海, 他们坐在大门口拿着梭子补渔网, 妇人在院子里清理没卖出去的鱼获,小孩在巷子里疯跑玩闹。潮平见到陌生人有点怯,抠着手指不敢出声。
  “卖卤章鱼了, 又糯又鲜, 咬一口能拉出丝,一个只要五文钱, 满满的一腔籽。”海珠先吆喝,“小孩你们买不买?”
  “是海珠姐,我买。”二旺在她大姨家玩,听到声音跑出来,“海珠姐你等等,我回去找我奶拿钱。”
  “我给你买。”他大姨喊,“海珠是吧?我买五个。”
  “没带油纸,您拿个碗出来。”海珠说。
  二十五文钱丢进钱箱哗啦一声响,潮平抱着钱箱笑眯眯的,他看了看他大姐,也跟着小声喊:“卖卤章鱼啦——”
  “卖卤章鱼了——五文钱一个——”
  “五文钱一个——”潮平跟着学舌。
  “又糯又鲜,能拉丝的卤章鱼。”海珠带着潮平继续吆喝。
  “又糯又…鲜,能拉丝的……的卤章鱼——”潮平慢慢摩挲到乐趣,他扬着稚嫩的声音抑扬顿挫地喊,自己把自己逗乐了,就张嘴咯咯笑。
  走出一条巷子换另一条巷子,再出来看见迎面走来一高一矮两个人,矮的那个开口大声喊弟弟,挣开了手颠颠跑过来。
  “慢点跑。”秦荆娘忙喊,她看看海珠手里端的盆子,问:“怎么在走街串巷地叫卖?不搁食肆里卖?”
  “闹着玩的,就这一点东西,哄哄孩子的嘴巴。”海珠敲了平生一下,“没看见我啊?怎么不叫人?”
  “大姐。”平生喊了一声补上。
  海珠给他拿个卤章鱼吃,说:“娘你要是有事先回去,没事就去家里跟我奶说话,我带他俩去叫卖。”
  秦荆娘就是送平生过来玩,昨天潮平去找他,今天他来找潮平。
  “冬珠和风平不在家?那我就回去了,平生留下,我晚上来接他。”
  卖完一盆卤章鱼,海珠带着两个小的去街上买吃的,走到街上听人说码头来了卖水果的大船,她一手牵个娃,找酒馆老板借个筐,姐弟三个小跑着去码头。
  商船是走河道过来的,没受海上漩涡的影响,船上的行商本还打算去别的码头,听守卫说了上午的情况,就绝了念想,打算把船上拉来的水果便宜卖了,赶在台风到来之前运船海货拉回去卖。
  “荔枝便宜卖,二十文一斤,随便选随便挑。”
  “酸香橼,干的湿的都有,蜜渍香橼也有啊。”
  “糖渍梅子啊,过来看看,还有香蕉和黄芒啊。”
  海珠上了船就走不动路,从头一个摊位就开始买开始挑。天热又在水上飘,又湿又热的天气下水果坏的就比较快,荔枝壳上有些已经有黑斑了,她让潮平和平生守着筐,她蹲在摊子上挑选。
  “小孩随便拿着吃。”摊主捡了些磕破碰破的荔枝给潮平和平生,这些东西过了海就不值钱了,家家户户种的都有,满树的红果掉在地上招苍蝇,又不耐放,喂猪猪都嫌弃。故而他出手大方,有人想尝一两个他压根不拦着。
  海珠挑了五斤给一串铜板出去,拎着筐喊上两个小的换个摊子,香蕉和黄芒还尚有青色,她拿起一个问摊主酸不酸。
  “想现吃就捡黄的买,这些带青皮的买回去了能放四五天。”摊主掰个香蕉给她尝。
  海珠咬了一口,剩下的给潮平和平生,她忙着挑果子称重给钱。
  “干的湿的都能泡茶,酸酸的很开胃,最适合你们海边的人做生腌了。”卖香橼的摊主手上忙着称重,嘴上还不忘招揽客人,他身后堆着七袋晒干的香橼,为了尽快卖完,他想方设法地吆喝。
  海珠一听适合生腌,立马来劲了,手上剩下的钱全买了香橼,干的湿的都要,蜜渍的也买一罐。
  “你们什么时候再来?”她问。
  “下个月月头吧,也不一定,天气不好了就往后延。”
  海珠挎着满满一筐水果还舍不得离开,她带着潮平和平生在船上转,摊主若是愿意让人尝,她就过去试吃一口。
  船上的人越来越多,她几番被踩掉鞋,只好喊潮平和平生下船,“走了,我们回去。”
  到了巷子里,巷子里的人看见她筐里装的东西,赶忙起身进屋拿钱拿筐,“船上的水果还多吧?船没走吧?”
  “没有没有,还有很多。”
  海珠回家了把买来的水果分三份,一份让平生晚上带回去,一份留家里吃,她提着另外一份送去了沈家,她回来了还没去沈家坐坐。
  沈家有客人,她心想正好,也避过一场寒暄,把水果给了丫鬟,心意到了就行。
  “有媒人上门给六少爷说亲事。”丫鬟同情地看海珠一眼。
  海珠莫名地看懂了她的意思,笑了声说:“这是好事,你家要多个少奶奶了。”
  她出了门往回走,心想可能误会的不止丫鬟一个,她琢磨着沈遂亲事定下之前少跟他来往。
  晚上下了雨,隔天一早又天晴了,海上波光粼粼煞是好看,渔民纷纷领了船出海,快到晌午的时候又变了天,大家又像落汤鸡似的往码头冲。
  阴晴不定的天气反复了五六天终于迎来了大暴雨,水官勘测了天象后宣布台风季来了,让渔民抬走海湾里的渔船,若是想在晴好的天气在近海活动,自己搬渔船下海,归岸了再搬回去,反正不能存放在码头。
  海珠的楼船哪里抬得动,她只好连船带龟都送到海岛上,至于断了桅杆破了风帆还没了船锚的小渔船,她正准备请人抬到造船匠那里修缮,有个中年男人找到家里去问她卖不卖船。
  “我看过了,这艘船你也不怎么用,不如变卖了,免得放在海里风吹日晒腐了木头。”买船的人说。
  海珠思量了下,问:“你能出什么价?”
  “这艘船载量小,就剩一个船体是好的,我买回去修缮也是一笔银子……”
  “别挑毛病了,你直接说能多少钱,我觉得能出手就卖。”海珠打断他的话。
  “三十两如何?”
  海珠摆手,“五十两,我这艘船买到手还不足一年。”
  男人皱眉沉思,“四十两,桅杆和船帆再加上船锚,没三十两拿不下来。”
  海珠叹口气,“你我各让一步,四十五两吧。”一年折旧近三十两。
  男人同意了,他喊上她去衙门办过户,过户办了当场给她银子。
  镇上风气好,大白天没抢劫的,海珠就拎着一包银子走在路上,遇到沈遂和韩霁的时候她正踢着一颗红色的石子,走一步踢一步。
  “咦?你们过来了?”海珠惊讶,“昨天雨才停,海上风还大,你们就敢开船过来。”
  “官船不要紧,而且也没载货,只要不是遇到漩涡和龙卷风,风大了行船更快。”韩霁说。
  “到我家去?”海珠见韩霁的小厮挑着两个木箱站着陪他们说话,她领路往回走,问他每年有没有折旧的官船往外卖。
  “你又想买官船了?”沈遂快走两步,探究地问:“莫不是想单独去深海。”
  “没有卖的。”韩霁果断地拒绝了。
  海珠回头指了他一下,“你听他胡说八道,我就是随口一问,之前看到商船突然有了想法,打算攒钱买艘楼船,租出去也能赚些钱。总比这些银子放在手里不生蛋要划算。”
  “那你有的攒了,最小的商船也是大几千两,大一点的上万,两三万的也有。至于官船,你趁早打消念头,整个水师就剩我们带回来的十九艘官船了。”韩霁背着手说,“不往外卖的。”
  海珠“嘶”了一口气,“这么贵?送我的那艘小楼船多少钱?”
  韩霁笑了笑没说话。
  他这趟过来又送了一箱药材,另外一箱是海珠在府城买的东西。
  沈家得知沈遂回来了,派了下人过来找他回去,海珠冲他不怀好意地笑,“快回去吧。”
  韩霁揣度片刻,说:“他家里给他相看了亲事?”
  “有点厉害啊!这也能猜准了,还是你有经验了?”海珠托着腮问。
  韩霁深看她两眼,眉间泛上几缕愁思,“我不急,行踪不定,唉……不知道……”
  海珠被他看得心惊肉跳,不敢深问,换个话题说:“你这趟过来还留在海岛上?不用练兵了也不用再常住海岛了吧?”
  “嗯,我要回水师。”韩霁的声音低了下来,“岛上的事会由沈遂接管,不过巡村的事还是我的,督促渔民练武,每个月都会路过永宁两趟。”
  繁杂的思绪顿时平静下来,海珠缓缓吐出一口气,说:“路过永宁记得过来吃饭,我请你。”
  第96章 赶海
  天色已经晚了, 海珠刚起意带韩霁去酒楼吃饭,沈遂就垂头丧气地过来喊人去他家吃饭。
  海珠跟家里交代一声,跟着沈遂出门了, 路上笑眯眯地问他怎么一副丧气样。她心想他才回去不到一个时辰, 他家的人总不能这么急切就说了相看的事。
  沈遂瞪她一眼,弓起手指作势要掐她脖子,“六哥六哥六哥天天喊得亲近,还没我院子里养的丫头中用, 我院子里的丫头还知道给我报信, 你就知道看我的笑话。”
  “这怎么是看笑话?你这么想不对, 这是喜事……”
  “还说!”沈遂手指着她。
  好吧,海珠闭着嘴不吭声了。
  她不吭声了旁边还有一张嘴,韩霁搭着他的肩膀问:“你爹娘看中的姑娘你不喜欢?”
  沈遂摇头, “我都没见过人, 谈什么喜欢不喜欢,就是还想再逍遥几年,你看你比我还大几个月, 你都没定下。哎, 忘了问了,你家里可给你定亲事了?”
  “没有。”韩霁明确地说。
  到了沈家门前, 三人收了话茬先后走进门, 因为有韩霁在,沈家的几个男人都在正堂等着,走到院中就迎出来见礼。海珠也跟着狐假虎威威风了一次, 被沈家的女眷请到次厅喝茶。
  吃饭的时候男女分坐, 沈二嫂问海珠禁海的这三个月她打算做什么。
  “不能出海就赶海,天晴了也能撑着小船在海边晃晃, 再开食肆卖卖吃食。”
  “你这日子过得也充实。”沈二嫂有些羡慕,她羡慕海珠自在,羡慕她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晒,手脸和脖子晒得跟个男人似的,也没见她在意过,走路昂首挺胸的。这要是换了她,她就做不来。
  一顿饭了,海珠坐着听几个嫂嫂说胭脂水粉和衣料首饰,听了一会就打起了哈欠,灌了口茶支愣着耳朵继续听,胭脂水粉她用不上,衣料首饰她是喜欢的。
  男人那边散桌了,沈遂跟他四个兄长都喝醉了,韩霁一身的酒气,走路还好端端的没打晃。
  “你还没回啊?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韩霁冲海珠招手。
  “我让丫鬟送海珠回去。”沈母开口。
  韩霁没理,背着手往出走。
  “就几步路,我自己回去就行。”海珠接过丫鬟递来的灯笼,“你没喝醉吧?别待会又让我送你过来。”
  “你们南方的酒喝着就是水,灌不醉我,我是喝西北烈酒长大的。”
  海珠不屑地撇嘴,都吹起牛了还说灌不醉他,南方人常喝的黄酒都是后劲足,喝的时候觉得是甜滋滋的,喝多了就上头,尤其是被风一吹,酒意见风就长。
  果不其然,拐进青石巷了他走路就走不直溜了,韩霁还有理智在,不想在她面前丢丑,招手让跟着的小厮送她到家门口。
  “我站这儿看着你进门。”
  海珠忍笑,不拆穿他,脚步轻快地走进巷子,敲开了门把灯笼递给小厮,“快扶他回去吧,再过一会儿要趴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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