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6节

  当然,对张把总的借口是,老爷衙门里公务忙,派我过来看一看,回去再转述给他。
  他看得很仔细,甚至还画了几张草图,回去钻研了半天,觉得没把握,就旁敲侧击的问了问老爷。
  老爷说这事好办,弄个安床催子法就好了。
  第622章 安床
  太微学过安床催子法。
  根据夫妻双方的生辰八字,选好时辰后,把床重新安一个位置。
  这事的关键点在于风水师实地下罗盘时,天池中的池针必须精确,不能有丝毫偏差。
  老爷这么一说,他心里就有了底气,抽空回老家,找黄道吉日帮张把总安床。
  张把总夫妇问朱老爷为什么不亲自来?
  他撒谎说这一趟,就是老爷让他来的,老爷实在抽不出空,但法子什么的,都和他说清楚了。
  张把总夫妇知道太微在朱家呆了二十几年,学了不少朱家人的本事,也就没有起疑心。
  安完床,他以为这桩事情就过去了,又忙着找天市一家人,就差在九大城门口,安个寻人告示。
  哪里知道,仅仅过了半个月,大哥就从宣化府偷偷跑来,说张把总夫妇出事了。
  张把总训练士兵的时候,摔了个跟斗,一个小跟斗竟然把腿都摔折了。
  本来身为武将的张把总,很有可能最近要升职,这腿一断,升职的可能性也就断了。
  他夫人也突然变得疯疯癫癫,说是家里有个影子,从早到晚的跟着她,夜里就站在床边看她。
  太微一听这话,只觉得不妙。
  那天下罗盘的时候,他因为紧张,手抖了一下,池针似乎偏了一点点。
  他不敢和大哥说实情,只说回头找一下老爷。
  大哥一走,他在房里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不行。
  想和老爷坦白?
  不敢。
  老爷和从前不一样了,天市偷符咒卖,就被赶出朱府,生死不知。
  自己这是私自在外头接活,还差点闹出人命,罪更重。
  万一张把总找上门……
  万一老爷不顾往日情分,把他送官……
  人一慌,心就乱。
  他想来想去,好像就剩下一条路可走——跑。
  于是,他就带着多年积攒下来的银子偷偷跑了。
  前两天还好,第三天就开始后悔了。
  天地是很大,可他能去哪里?
  老家的父母兄弟会不会受他连累?
  张把总会不会把气都撒到他们身上?
  他没敢跑远,藏身在宣化府里的一间小客栈里。
  打小就被送进朱家,宣化府里真正见过他的人,其实不多,客栈这种地方,消息最灵通。
  然而不好的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
  张把总觉得事情不妙,请了当地的风水先生来家里查探……
  张把总带着一队人马上了京城……
  张把总放出风声要抓他,让他不得好死……
  太微彻底害怕了,备了些干粮,连夜跑出客栈,往南边去。
  不敢走官道,也不敢雇马车,专挑没人的小路。
  夜里,他蜷缩在树下,回忆起从前的好日子,一声又一声的唏嘘感叹,自己怎么就混到了这一步?
  接着,他又想到了那夜,天市在他床边说的话——防你的主子。
  他不笨。
  能在朱家立足就没有笨人,能学周易六爻更是要脑子好才行。
  张把总的这桩事情,但凡老爷肯接下这个活,自己就不会铤而走险,也就走不到现在这个地步。
  飞鸟尽,良弓藏。
  天市和他一前一后出事,原因只有一个——他们知道老爷为了当家主,都干了哪些伤天害理的事。
  如今他身份地位都有了,自然是要把那些知情的人,一个个都干掉。
  那么,天市偷卖符咒的事是假的,他们一家应该是遇到了不测;
  而现在,终于轮到他了。
  正想着,四周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一抬头,几个士兵拎着明晃晃的刀冲过来。
  他来不及挣扎,刀就横在了脖子下。
  “绑起来,嘴塞住。”
  “快去和把总说,人找到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他这一辈子都不敢去回忆的。
  他们逼着他喝下药,砍了他的四脚。
  就在疼的快死过去的时候,他侍奉了二十几年的主子蹲下来。
  那张脸还是那么好看,儒雅中带着一点出尘,难怪太太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可只有他和天市知道,这张皮囊下的心有多黑,有多硬。
  杀人不眨眼啊!
  “太微啊。”
  朱旋久唤了他一声,那声音和从前一样温柔无辜,“别怪我,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怎么就跟了我呢?”
  是啊,怎么就跟了这么一个畜生呢。
  如果那回不是他死活要跟着祖父来京城见见世面,他应该在宣化府,做个普普通通的人,两亩薄田,三餐四季。
  “到了阴曹地府,如果看到天市,记得带句话给他。”
  他脸上露出阴毒的笑:“既然做了狗,就不要总想着要做人,修炼一张人皮,哪是那么简单的事。”
  最后一笔写完,太微嘴一张,毛笔落地的同时,他也无声无息的瘫倒在椅子里。
  “太微!”
  朱青赶紧把手伸到他鼻子下。
  晏三合冲过来:“怎么样?”
  朱青:“还有一点气息。”
  “太微,你一定还有话没有说完,别睡,醒一醒,快醒一醒!”
  晏三合在他耳边低声说:“他这张人皮披得太好了,光凭这些,我还不足以把它撕开,你再撑一撑,撑下去。”
  小裴爷突然一拍脑袋:“对了,我爹留了一盏汤药,说是他力竭的时候可以喝一点,还能撑撑。”
  “我去热。”
  李不言像阵风一样冲出去,片刻后端着碗又冲进来。
  “李姑娘,把药给我吧,我来喂。”
  朱青接过药,用调羹一点一点喂进去。
  半碗药喝完,太微慢慢睁开了眼睛,看了看药碗,表示他还想喝。
  晏三合长长松出口气,也难怪这十多年他能活下来,极强的求生欲啊。
  “太微,你不要写了,我来问你,你点头摇头就行。”
  她必须节约他的体力。
  “张把总的事情,他应该是设了一个局,让你一头钻进去,至于这个局是什么样的,我们先不说,只说他想动你的原因。”
  晏三合的语速很快,“一是你知道了他太多事;二是你一直在找天市,你不相信天市就这么无声无息的不见了。”
  太微点点头。
  晏三合:“你能活下来,应该是被好心人救了?”
  是被山里的一对老夫妻救下的。
  老夫妻无儿无女,见他还有口气,就把人抬回了家,还请山里的郎中替他治伤。
  郎中没什么大本事,用的都是自制的草药,伤口好一阵,歹一阵。
  那段日子生不如死。
  他天天想着要寻死,一醒过来就拿头撞墙,可撞墙是需要力气的,他还剩多少力气能让自己一碰就死;
  他想咬舌自尽,回回咬出了血,又下不了狠心。
  他心想跳井吧,好歹死得痛快点,可他这个身子连井边都爬不到。
  就在他打定主意不吃不喝,要将自己活活饿死时……
  他做了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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