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节

  沈溪山站在光线范围的边缘处,一动不动地看着宋小河。
  她头上就是灯盏, 光落下来, 正好将她眼底的晶莹照得很亮, 闪进沈溪山的眼底。
  宋小河生气的眼神其实并没有什么威慑力, 却让他心头一慌。
  沈溪山觉得自己都可以解释, 只是要先解决了她身边的假沈策才行。
  刚想说话, 就见宋小河突然就转身, 要回房去,却被身边的人拦了一下,“哎, 等会儿, 你说要给我茶水喝的,怎么出尔反尔?”
  宋小河正在气头上, 用力一甩手,迁怒道:“还不滚!你这个假冒货, 连我与沈策如何联络都没打听清楚, 就想来骗我?真当我傻子啊!”
  那人被吼了, 也并未生气,笑了一下说:“就算我是你利用的工具, 也不该用完就扔吧?”
  话音刚落下, 只听沈溪山道:“朝声!”
  旦见金光一闪, 一柄长剑猛然破空而出。
  剑身锋利无比,泛着森森寒光, 被金色的光芒萦绕着,雪白的玉柄挂着那个墨金流苏玉佩。
  不带任何停顿的, 朝声剑朝那假冒之人狠厉刺去。
  这把剑正是先前在酆都鬼蜮时宋小河给他的,只是换回“沈溪山”这个身份之后,这把剑就再没拿出来过。
  如今身份既已揭穿,他也被必要再遮掩,一出剑就下了死手。
  这么近的距离出剑,那人根本就躲闪不及,甚至脸上只露出一个吃惊的表情,下一个他的头颅就被齐齐斩了下来。
  诡异的是并未有血液喷溅,头颅掉到地上后,滚了两圈停下,正滚到宋小河的脚边。
  然后那头颅开口说话了。
  “我这头怎么总是被砍?”他说。
  宋小河还是头一回见有人头被砍下来还能说话,吓得惊叫一声,往后退了好几步。
  紧接着就听那头颅说:“不过真可惜,我这个傀才刚炼成不久,又被你毁了。”
  沈溪山召剑而回,冷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
  那头颅叹了一声,说:“我没空着手来,给你们送了些礼物的,本来此次前来想多与你们叙叙旧,没想到你下手那么快,也罢,下回再叙,反正我们还会再见。”
  说完这句话,那头颅就彻底闭上眼睛,身体也跟着倒下。
  随着砰的一声闷响,里面的一些细小的零件摔在地上,洒落一地。
  宋小河方才就觉得这人的声音眼熟,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是谁,但见了这机栝之后,就忽然想起这声音她在哪里听过了。
  去年在前往鬼国路上的那一片赤地上,他们突然遭受了袭击,其中一人能够掌控妖尸,一人能够掌控机巧所制的凶猛利器,名唤莫寻凌和鱼皎。
  当时宋小河杀了莫寻凌,一剑砍了他的头。
  本以为他当时应该死透了,而今却再次听见了他的声音,显然上次宋小河并没有杀死他。
  人断了头是活不了的,上次宋小河所杀,恐怕也是类似于眼前这样的,与人极为相似的傀儡。
  沈溪山放开灵识,听见了客栈镇外的林子中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握着剑,对宋小河道:“宋小河,回房去,我……”
  宋小河听到他说话,就瞪着他,漂亮的眼眸里充满怒气与怨怼。
  沈溪山停了一下,语气稍稍放低,将话补充,“我处理了那些东西再来找你。”
  宋小河根本没有答应,转身就进了房中,顺道从里面将锁给挂上了。
  这个小破锁怎么可能拦得住沈溪山,只是他明白,这是宋小河表明了不想让他去找的态度。
  沈溪山对此感到无比棘手,他从未处理过这种情况。
  他站在原地,看了那扇关上的房门几眼,随后压着心中的躁意离开。
  这家客栈本就坐落在镇子的边角,用以过路人打尖住店,到了夜里更是无比寂静,四周空无一人,除却客栈门口,其他地方更是连一盏灯都没有。
  厚重的云层遮了月,大地一片漆黑。
  沈溪山持剑飞至高空,就看见不少兽形机栝从林中缓缓走出,其中还夹杂着不少人傀。
  他心里正烦躁着,看见了这些东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像是找到了发泄的地方。
  沈溪山以极快的速度从高空下落,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轰响,长剑在同时刺入地面,金光以他为中心翻出气浪,横扫林间,只见尘土飞扬,树影疯狂摇晃,枝叶哗哗作响。
  他下手也没收着,一剑挥出去,不仅将傀砍得稀巴烂,更是连着几棵树都被拦腰斩断,到底是发出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夜中无比突兀。
  动静理所当然地吵醒了客栈中的住客,纷纷开了窗张望,就看见林中金光频闪,高树一棵接一棵地倒下。
  沈溪山不知道这林中藏了多少傀,但秉着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想法,他将视线中能够看见傀的地方都给扫平了,这也导致镇子边上的树林秃了一大片。
  但这些东西实在太弱,砍它们与碾死蝼蚁没什么区别,并不能让沈溪山解气,他持剑站在林中,耳朵听着风声,很快就揪出了藏在暗处的人。
  长剑刺去,沿途翻滚起风浪,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直直钉穿一棵树。
  玉佩上的流苏轻晃,月从云后探出来,落在雪色无瑕的玉上。
  “滚出来。”
  沈溪山冷漠道。
  片刻后,就有一人从树后走出,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此处?”
  沈溪山微微眯眼。
  他见过此人,但已经忘记他的姓名,只知他是千机派的逃犯。
  沈溪山将剑召回,并未鱼皎的问题,身形几乎与闪电同速,在瞬息之间就持剑来到鱼皎的面前。
  锋利无比的长剑顷刻逼近他的心口。
  这一击太过迅速,鱼皎根本来不及反应,甚至惊恐的情绪都还没覆满他的脸,凌厉的剑就抵上了心口。
  仅仅在这个瞬间,沈溪山所爆发出的压倒性力量,让鱼皎疯狂涌出了来自本能的恐惧。
  他耳边响起关如萱先前所说的话。
  “对上沈溪山万不可掉以轻心。”
  身上的机巧在感知杀意的刹那启动,只见微芒一闪,鱼皎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原地。
  沈溪山这一剑落了空。
  他漠然地将视线一转,空中却已经没有了那人的气息,想来是彻底离开了此地。
  周围满地都是稀碎的傀,还有横七竖八的断树。
  一场原定要闹上半宿的突袭,被生气的沈溪山用了一刻不到的时间,处理得干干净净,还“好心”帮镇上的百姓砍了树。
  他轻嗤一声,暗骂一句无用的东西,也并不去追,收了剑转身回客栈。
  方才的动静引了许多仙盟弟子守在客栈门口,见他回来,众人纷纷颔首:“沈猎师。”
  关如萱站在最前头,面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对他道:“溪山,你这大半夜的不睡觉,去林中砍树作何?”
  沈溪山停在她面前几步远,眸光淡无波澜,与她对视。
  “活动筋骨。”沈溪山回道。
  “我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呢?”关如萱大松一口气,又道:“既然无事,那我便先上去休息了。”
  沈溪山颔首,然后对其他人说:“都回去睡觉,明日起早赶路。”
  众人应了声是,而后转头往回走。
  沈溪山瞥了一眼关如萱的背影,心道这几个人拿他当傻子耍呢?
  未找到关如萱与日悲宗弟子勾结的证据,且尚不明了她的目的之前,沈溪山不会轻易揭穿她,但也不会让她舒舒坦坦地躲在背后算计人。
  “关审判。”他唤了一声。
  关如萱有些讶异地回头,就见沈溪山站在灯笼下,忽而莞尔一笑,精致的眉眼如冬雪初融,漂亮至极。
  她一下子怔住。
  只见沈溪山忽而扔出个东西,关如萱下意识接住。
  就听他道:“方才我发现林中突然出现大量这种机巧凶器,此事只怕与千机派有关,就劳烦你跑一趟了。”
  关如萱低头看了看手中那个被砍得几乎稀碎的机栝,有些傻眼,“让我去吗?”
  沈溪山挑了下眉毛,反问:“这种事不是一直都是审门负责?”
  仙盟的审门的主责是审判,但同时还负责外交与后勤,像这种与别的门派交涉一事,都是由审门负责。
  他说完,也没再看关如萱什么表情,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回房时,则必定会路过宋小河的房间,他走过去,随意地将地上的人傀踢到边上,停在了宋小河的门前。
  他抬手,敲了敲门。
  宋小河的声音立马就从里面传来,怒气冲冲地,“走开!”
  沈溪山道:“宋小河,我们谈一谈。”
  宋小河大声道:“我跟骗子没什么好说的!”
  沈溪山沉吟片刻,而后道:“你这门锁上也没用,等你睡着之后,同样会跑去我的床上。”
  很快,屋里就传来了一串愤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门锁咔哒一声,门就被突然拉开,宋小河出现在视线中。
  她眼角已经不红了,墨染的双眸水润,樱唇微抿,拉出一条不高兴的弧度,带着怒意瞪沈溪山,压着声音问:“你说什么?”
  气冲冲的宋小河,仿佛生了两只圆圆的角,往他身上顶。
  这不是宋小河第一次冲他生气,先前他因故假扮成沈策的时候,三天两头就要跟宋小河争执,她经常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只是那时候的沈溪山并不在乎她会不会生气,也不在乎她对自己的看法。
  然而如今真真是应了那句风水轮流转,今时不同往日了。
  虽然这模样看起来十分娇俏可爱,瞪得他心里有些痒痒的,但沈溪山却无法摆出随意的态度。
  他非常认真地说着实话,“你每日晚上睡着之后都会跑到我的房中,爬上我的床。”
  “胡说!”宋小河斥道:“我明明每日都是在自己房间醒来。”
  沈溪山说:“那是因为我每次都会将你送回来,你睡得深,没醒过。你忘记之前去酆都鬼蜮的灵船上,你是如何出现在我房间的吗?”
  不说还好,一说宋小河就更气了,将后槽牙磨得咯咯响,冷笑一声,“我哪里敢忘,还有你用树枝砸我脑门,说我哭得像猪叫,劝我不要下山送死,教我如何在挨打的时候抱着脑袋掩了面容以免给仙盟丢脸,嫌我聒噪,对我冷嘲热讽,嘲笑我能力微弱,要我下山时带着拐棍和碗,一路乞讨不至于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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