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节

  “为师在办事,办完了事自会回去。”梁檀道:“你们别妨碍我。”
  沈溪山也劝道:“敬良灵尊,注定的结局谁也无法更改,我劝你还是放弃吧。”
  梁檀怒道:“用不着你来指点我!我等了那么多年才等到这一日,谁都别想阻止我!”
  宋小河往前走了两步,双手贴着结界,泪水盈盈的双目看着他,颤声说:“师父,你要丢下小河了吗?”
  梁檀看着她,眸中满是悲戚的动容,最终撇开头,红了眼眶,狠心说:“我只要兄长。”
  宋小河听闻,号啕大哭。
  她说:“可是我只有师父啊,我想要师父——”
  沈溪山见状,也不与梁檀废话,径直召剑而出,猛地朝结界刺去。
  金光大作,就见沈溪山的剑一下刺透了梁颂微设下的结界,纵身入了小院中。
  他道一声得罪了,随后去抓梁檀。
  谁知梁檀往后一跃,瞬间就躲了沈溪山的攻势,两手各执一张符箓,水火共出,化作两条缠绕的巨蟒,咆哮着飞向沈溪山。
  沈溪山浑身覆上金光,长剑发出阵阵嗡鸣,剑气瞬间散开,翻出无比强大的气浪,一时间竹林疯狂摇摆,天地变色。
  他所释放的力量凶猛霸道,立即就让梁檀感觉到了汹涌的威压。
  旦见金剑刺来,直直迎上水火巨蟒,顷刻间就将符法击了个粉碎,直奔梁檀而去。
  梁檀吸收了太多灵力供养日晷神仪,又顾及这竹林小院,出手时难免顾及许多,导致他对上沈溪山后不敌,节节败退。
  他用一张张符箓抵挡沈溪山的进攻,最终意识到再这般下去耗费太多的灵力,供养日晷神仪的灵力将不足,于是祭出雾符释放大量黑雾,挡住了沈溪山的视线,自己逃走了。
  沈溪山回头对宋小河道:“找地方藏起来。”
  而后跑去追赶梁檀。
  黑雾在空中很快散去,宋小河站在院中,怔怔地看着师父逃走的方向。
  前两日见到年少的师父,知道他厌恶符法,吵着闹着要学剑。
  然而今日再一看,他却是将符箓运用得如此娴熟,甚至有几招能将沈溪山击退一二,可见这些年他没少勤勉修炼。
  宋小河心口难受,想到沈溪山去追师父了,她捂着心口转身要走,先找个地方藏起来等沈溪山回来。
  只是刚转身走两步,忽而一人在院外现身。
  宋小河脚步一顿,与他对上视线。
  是去而复返的梁颂微。
  他手中拿着几张纸,目光淡然地看着宋小河,仿佛对这个莫名出现在院中的少女一点不感觉意外。
  宋小河却有些紧张,像只受惊的兔子,转身就要跑,却被梁颂微一抬手,用符箓将小院封住,将她困在其中。
  她害怕起来,忙说:“我只是路过此地进来瞧瞧,马上就走!”
  梁颂微缓步走进来,却道:“你们在外面守了四日。”
  宋小河大惊,愣愣道:“你怎么知道……”
  梁颂微走到石桌旁坐下,手中的纸放在上头,淡声说:“我虽不知你们用什么方法隐蔽声息,但却能感觉有人在附近。”
  就像沈溪山说的,灵犀牙或许能瞒住别人,但不一定能瞒住梁颂微。
  宋小河看着师伯这张冷漠的脸很是敬畏,规规矩矩地站好,抠着手指头说:“我们并无恶意,只是来寻人。”
  “寻子敬?”梁颂微道。
  宋小河点点头。
  梁颂微低头看着桌上的纸,片刻后忽然道:“你过来。”
  宋小河拿不准他的想法,但感觉他好像没有生气,于是往前走了几步。
  就见梁颂微起身,一抬手,院中的所有箱子同时翻开了盖,露出里面的东西。
  宋小河放眼看去,看见里面摆放着一块块石头。
  说石头也不太准确,应当说是品质上乘的玉石,每一块都不小,呈现出各种形状,上头皆切了一小块,露出内里的玉质。
  梁颂微道:“你去看看这些玉,挑一块给我。”
  宋小河满心迷茫,不知道师伯这种要求是为何,但见他语气认真,不像是玩笑话,于是又乖乖去挑玉。
  这些玉石每一块都不相同,有些颜色纯粹,或白或绿,有些颜色交杂,夹杂着赤色和紫色。
  宋小河不懂这些玉,也看不出好赖,走了一圈下来,在看到其中一块玉石的时候,她突然停下来,骤然就明白了梁颂微的用意。
  她看到那块玉如雪一样纯白无瑕,泛着温润的光,在光的照耀下更是晃眼。
  宋小河岂能认错,这与师父经常抱着的那个雷玉葫芦的玉料一模一样。
  她指着这玉石道:“这个。”
  梁颂微催动符箓,那玉石就轻飘飘地浮起来,自个飞到了梁颂微的手中。
  他低头看了看,也不评价玉石的好坏,挽起袖子,动手就开始修理。
  宋小河走过去,一眼看见桌上的那几张被摊开的纸,上面画的正是雷雨葫芦,几张纸上分别画了几个面。
  她心中波涛汹涌,思绪杂乱。
  原来那个雷玉葫芦,竟是师伯做的。
  难怪师父如此宝贝玉葫芦,每回喝多了,都会宝贝地捧着这玉葫芦,拉着宋小河吹嘘它的厉害之处,如何如何撼天动地。
  先前他骗宋小河说这是自己做的,如今看来,他每一次骄傲地吹嘘,都是在吹捧自己的兄长,而非他自己。
  弟弟不愿意学符法,无法学习他的风雷咒,于是梁颂微就做了这个玉葫芦,用它来收入九天雷法给弟弟用。
  他虽看起来冷漠,极少将情绪外泄,话也少,却总是将爱藏在看不见的地方,以至于很多年后才被发现。
  宋小河心中一片潮湿,被厚重的情绪压得喘不过气。
  就听梁颂微冷不丁开口:“他后来学会风雷咒了吗?”
  “什么?”宋小河猝不及防被问得一愣,紧接着就听天上响起了隐隐雷声,宛若巨龙的低吼,更像是一种警告。
  梁颂微的手停了停,又道:“他可有娶妻?可有生子?现在不愿学符法,想必以后也不愿意,那剑练得如何?”
  “我不在的日子里,他过得好吗?”
  话音落下,一道巨雷劈响,震耳欲聋。
  宋小河下意识想捂耳朵,却察觉自己的耳朵被一股温和的灵力覆住了,惊愕地看着梁颂微。
  梁颂微抬头看了看天,感知到了天道对他的警告。
  他未入玄道,身为过去之人则不可探听将来之事。
  梁颂微放弃了询问那些,转头又对宋小河说:“你叫什么名字?是子敬的什么人?”
  “徒弟。”宋小河说,“我叫宋小河。”
  梁颂微眸光有了细微的变化,他将宋小河仔细打量,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从神色中看去有几分满意。
  “你知道……”宋小河主动问起:“我们来自哪里?”
  梁颂微表情淡然,道:“早年就听说过有一种神器能够逆转时空,你们应当是通过日晷神仪来到此处,是他将你们带来的?”
  宋小河点点头。
  梁颂微道:“他竟有能耐开启神器,也算是涨不少本事。”
  宋小河抿唇,没有回答。
  正说着,沈溪山持剑现身,是因为听到了方才的雷声才快速赶回来,落在宋小河的身边。
  他看了梁颂微一眼,立即明白现状,将剑收了后向梁颂微揖礼,“在下仙盟弟子沈溪山。”
  梁颂微看着他,黑眸隐隐发亮,忽而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沈溪山这时候的年岁比梁颂微要大,是以身量比他高了半个头,梁颂微仰头看了好一会儿,问道:“仙盟弟子?”
  梁颂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伸出手,拍了拍沈溪山的肩膀,说了一句,“天道压人界七千多年,若是再无飞升凡人,人族气运将耗尽,届时天灾人祸,战乱纷扰,人族将逐渐走向灭亡,所以天道才孕育了我们。”
  宋小河静静听着。
  她想起师父所说,这种天纵奇才,乃是人间孕育百年千年而生,是被天道选中的人。
  所以他们生来便与众不同,更是背负着常人所无法企及的责任。
  梁颂微又说:“我没做到,重担就落在你身上了,你自珍重。”
  他的语气淡然,像是很轻描淡写一般说出这句话。
  落在宋小河的耳朵里,与方才那声惊雷差不了多少。
  细细一想,就明白了师伯这话的意思。
  他好像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宋小河与沈溪山守在院子边,知道两日前出现在雨中的梁檀,是来自几十年后的弟弟,也知道这场逆转时空是为他而来。
  梁颂微已然猜到自己飞升失败,甚至死亡,所以才引发了这一切。
  他的面上没有丝毫变化,像是无比坦然地接受了一切,带着一丝歉意,将重担托付给下一个天道孕育的奇才。
  沈溪山看着他,片刻后才说道:“我自然会全力以赴,只是当务之急,须得找到敬良灵尊,结束这场时空逆转,否则他本身也会被日晷神仪耗尽灵力。”
  梁颂微点头,“且等他回来。”
  说完他又看了宋小河一眼,然后重新坐下来,继续摆弄那块玉石。
  看起来就像是与路边的人随意唠了两句闲话一样吗,明明才十七八的年纪,他沉稳得像一座大山,仿佛不管什么事都能坦然承担下来。
  即便是自己的结局。
  沈溪山带着宋小河从院中离开,回到他们这两日睡的地方,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梁檀再次现身。
  只要梁颂微还在这里,他就一定会回来。
  也不知宋小河与梁颂微说了什么,她的情绪平静下来,坐在干净的毯子上发呆。
  沈溪山时不时朝她看一眼,知道这场时空之行对宋小河来说也是场折磨,心中想着,梁檀再回来的时候一定一举将他抓住。
  想着想着,宋小河就困了,她晃晃悠悠地,像是要倒下来,沈溪山出手将她接住,动作轻柔地像是怕把一团棉花捏变形,将她揽在自己的肩膀上,让她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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