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猫?哪有那么大的猫?比老虎还要大得多吧,必是猫妖!好的很,你有妖丹吃了。刚它还攻击我们呢,怎么又自己走了?”袖子一卷,就要追去。
  “不对。”樊池忽然说。
  “什么不对?”
  樊池望着小村,面露迷惑:“它不是妖。”
  “一只猫变那么大,不是妖是什么?”
  “如果是妖,我能觉察到它的妖气。它没有妖气。”
  “刚刚它还想偷袭我们呢。你身上有伤,是不是辩妖能力变弱了?”
  樊池哼了一声:“你才弱!……刚刚你背对着它没有看清楚,不是它攻击我们,是那只鲛尸偷偷爬上来想从背后扑你,这只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咬住了鲛尸。”
  九蘅惊道:“这么说是它救了我?”
  “走吧,去找你的救命恩人道个谢。”他拖起她的手,朝着巨猫消失的方向走去。
  她边走边纠结:“这可如何是好?它于我有恩,到时候取它妖丹时怎么好意思下手?”
  樊池鄙视她一眼:“你怎么变得如此凶残?”
  “……”还不是为了你这个伤残蜜蜂精!
  说话间二人已走到村口,那里竖了一块碑写着“张家村”。进了村子。村中悄无人声,一户户小院里荒草齐膝,多日无人居住的样子。最后走到一个院子前,大门从里面紧紧关着,似乎仍住着人。
  樊池上前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
  九蘅说:“闹鲛尸闹的,吓到人家了。”然后扬高声音:“我们是过路的人,想在此歇个脚。”
  里面终于传来慢腾腾的脚步声,门闩一响,门缓缓打开一道缝,一个人在门后站着,低着头,脸隐在暗影中,隐约可见是张皱纹纵横的脸,是个老人。
  九蘅忙客客气气道:“大爷,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那老人仍低着头,没有说话,却慢慢退了一步,把门打开了些,姿态是在请他们进去。九蘅看了一眼樊池,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意思是说这位老人是不是老糊涂了?
  樊池说:“进去看看再说。”
  二人迈进门去,里面是个普通农户家,一间堂屋两间耳房,屋檐低矮,简陋清贫。异样的是,空气中隐隐飘着腐败的气息。
  卡的一声,老头在他们身后关上了门,回转身来。
  这时他们才看清,这个老人极度枯瘦,几乎皮包骨头,脸色晦暗,嘴唇乌青。九蘅感觉不太对劲,略弯了腰去看他总是低着的脸,一边问道:“大爷,就您一个人在家吗?”
  老人慢慢抬起头来看着她。
  九蘅倒吸一口冷气退了一步,樊池顺势将她护在臂弯,侧身挡在她与老人之间。九蘅白着脸指着老人:“他,他的眼睛……”
  “我看到了。”樊池冷静地说道。
  这个老人眼睛白蒙蒙一片如死鱼一般,眼珠却缓缓转动看着他们,表情呆滞,动作僵硬。就像个活动的死人一样。
  青天白日的见到这样一个人,空气都寒渗渗的。
  二人戒备地盯着老人,防他暴起伤人。可是他只是僵硬地抬了抬手,指了一下堂屋,略张了张嘴,虽发不出声音,却好像说了一个“请”。然后慢慢地一步步先向堂屋挪去了。窄小的院子,短短几步路,他走了许久才消失在黑洞洞的门口。
  一直紧张得屏息的九蘅松一口气,小声问:“他是死是活?”
  樊池说:“是个走尸。”
  “走尸是什么?”
  “就是人死了,魂魄没有离体又苏醒了过来。身体却仍是具腐朽僵硬的尸体。苏醒的魂魄意识模糊而迟钝,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死了。”
  “那他是如何变成走尸的?”
  樊池也疑惑了。“通常这种事只有巫术才做的到。难道是青蜃干的好事?他专注于给木偶拼人身,不会这么无聊做一个老头的走尸吧?”
  他们小心翼翼地走到堂屋门口朝里看了看。屋子里床沿上还坐了一个人!坐着的人缓缓转过脸来看向他们。虽然屋内光线昏暗,还是看清了那是个老妇人,跟老头一样的枯瘦如柴,眼蒙白翳。那也是个走尸。
  “怪异得很。”樊池说。
  两人去耳房查看。刚一走近,樊池突然察觉到什么,拉着九蘅向后一避,就听“吼”的一声咆哮传来,漆黑巨兽从门洞扑出,挟风利爪险险擦过九蘅脸颊落在地上。
  是那头抓鲛尸的巨猫!
  第49章 半夜回家的新娘
  巨猫拼拼命挣扎,口中发出“嗷呜”怒叫,爪端弹出利甲刨得沙土飞扬,无奈樊池骑在它的背上将它的巨首死死按在了地上。
  躲在一边旁观的九蘅紧张地问:“这只猫也是走尸吗?”
  “不,是活的,活蹦乱跳得过头!”
  九蘅找来绳子,帮着樊池将这巨猫四蹄捆了个结实。它挣扎了一会发现挣不开,侧躺在地上发出呜呜怒叫,只是已没了威风。两人这一番累得不得了,就地坐下倚着毛茸茸的巨猫背部休息。巨猫不甘心地扭了扭,九蘅伸手到它的脖颈处挠了挠:“乖,别闹,我都累死了。”
  它居然真的乖了许多,金瞳一眯,颇有些享受被挠颈子的样子。虽然它体型巨大,却总是猫性不改,跟虎豹毕竟不一样。
  堂屋门口伸出两张枯瘦的老脸,两对灰白的眼望过来。院子里的这一通闹居然惊动了这两个走尸,不过它们的反应也只是在门口看了看,就缩了回去,要么枯坐,要么慢腾腾地摸摸做活的工具。
  九蘅问:“你说他们现在是什么感觉?”
  樊池瞥一眼:“大概像梦游一样吧。”
  “这只猫又是怎么回事?”她撸了撸三角形的大猫耳。
  樊池回身盯着大猫,手伸到它皮毛暖厚的胸腹间一通摸。大猫对这个揍它的人还是充满敌意,发出一连串怒吼表示抗议,然而四蹄被捆住无法反抗,这串怒吼的末尾拖成长长的委屈的呜咽。
  九蘅道:“你不要欺负它啦。”
  樊池摸着猫腹:“我是在探它是否有妖丹。”
  她一呆:“你……你真要杀它?”忽然间有些不忍心了。可是为了樊池……唉,要不她回避一下,不看那血腥的场面好了。
  樊池睨她一眼:“放心。它没有妖丹。我就说它没有妖气。”之前还说他变弱了,哼。
  她松一口气,替这大猫暗暗庆幸。可是……“没有妖丹就不是妖喽?怎么会变这么大的?”
  樊池也想不明白。
  歇了一阵,九蘅进到黑猫冲出的西屋里看了看,里面桌上摆了梳妆镜和竹钗,应该是那老两口女儿的闺房。却并没有看到女儿或是女儿的走尸。
  再去东屋,是个灶房。一进门就看地上摆了具一动不动的鲛尸,正是在山野中时巨猫捉住的那一只。仔细看了看,鲛尸的腰椎部分已被巨猫咬得断裂。看来它已深谙捕杀鲛尸的窍门。从鲛尸上跨过去,希望能找点食物来吃,然而米缸里干净得舔过一样。
  走回院里,对舒适地躺在巨猫肚皮上的樊池说:“这里什么吃的也没有,还臭的很,我们先出去吧。”
  樊池捏了一捏猫腰间的肥肉:“没有吃的,这猫是怎么长这么胖的呢?”巨猫发出不满的一声呜噜。
  九蘅冒出冷汗一滴:“鲛……鲛尸?”
  樊池点点头:“没错。这家伙是个好猎手,走也要把它带上。”
  “这家伙这么野,怎么会肯跟我们走?”
  他冷笑一声:“野?打一顿就好了。”站起来拖着猫尾就往院门口拽!
  九蘅忙抬手阻止:“别,别扯尾巴!”方府中也有猫,她的爱好就是揉猫,深知老虎屁股碰不得,猫尾巴扯不得!
  然而已经晚了。被扯到尾巴的猫顿时炸了,脚上绳子挣断,与樊池再度打成一团!樊池只想驯服,无意伤它,反而束手束脚,竟让它瞅了个空子,腾空而起,拧腰跃到了院墙外面!
  “可恶!”樊池怒骂一声,想要去追,又记起不能丢下九蘅,气得一脸郁怒。
  九蘅指着他脸说:“你……你流血了……”
  “什么?!”他抬手摸了一把脸,摸了一手蓝血。左脸侧竟多了一道寸长的口子!他看着手心血迹,呆住了。
  九蘅看他神色怔怔的,以为他被气坏了,忙上前安慰:“伤口很小,完全不影响你的美貌!”摸出一方手帕替他按在伤处。
  樊池喃喃道:“我是神啊,它竟能抓伤我?”
  九蘅心想,这是伤自尊了啊:“被猫抓什么的很正常,没关系的!”
  他面露不解:“不应该啊,按理说一般妖物都无法在我身上留下伤痕。”
  “或许是因为你现在身体有点虚。”
  他额角火星一炸:“你才虚!……”捻了捻指端蓝色血渍,嘴角勾起一抹笑:“若非妖,便有灵。”
  “什么意思?”她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他笑着看她,眼中都闪着碎光:“还不能确定。等捉到它再说吧。这里是它的家,我们只要在这里等,它一定会回来的。”
  屋里院中都飘着污浊的腐尸气息,实在呆不下去,樊池拉着她轻松一跃,上了屋顶。凉风一吹,鼻间充斥的晦气总算是清爽了。“就在这里等吧。”
  她嘴里咬着他递过来的甜点心,倚在他肩上打盹。这几天实在是累得狠了……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在叩叩的敲门声中醒来。她迷迷糊糊地想往上起,被人轻轻掩住了口。“别出声。”他伏在她耳边说。
  她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卧在了他的膝上睡,身上裹了他的外衣。天已黑了。敲门声在暗夜里回荡,一下一下。
  堂屋的门一响,走尸老头出来了,走到院门前把门打开,进来一个人影。那个人影的动作跟老头一样僵硬缓慢,身后,跟着那只漆黑巨猫。
  身影走进了东耳房,也就是那间灶房。老头关了门,回去堂屋。巨猫站在院子里昂起头来,黑夜中两只碧油油的灯笼一般的眼睛盯着屋顶上的人,发出威胁的呜呜声,显然很想把闯入者赶走,却因为白天被揍怕了,不敢上前挑衅。
  它不安地在院子里转了两圈,席地蜷卧,一对大眼时睁时闭,警惕地监视着屋顶上的两人。
  这农舍里住了三个“人”,一只“猫”,这猫却是唯一有生气的,那三个人都是死气沉沉,天都黑了连灯也不点。
  是啊,死人点什么灯啊。
  灶房里传来一些声音。樊池说:“走,下去看看。”扶着九蘅臂弯带她跃到院里。卧着的巨猫“呼”地站了起来,浑身毛乍起,嘴角尖牙外露。
  樊池抬手指了一个它的鼻尖,神色一厉,低声斥道:“老实点!”
  对凡间的走兽飞禽来说,神族有天然的威慑力,只是这只猫体质特异与凡猫不同,胆子也大了许多,不知天高地厚。不过它倒懂得这人凶悍,退缩了一下,原地蹲坐下了,仍不甘地甩着大尾,紧紧盯着二人,看他们是否意图不轨,再决定要不要扑上去。
  灶房里面传来些卡、卡的有节奏的声音,却因为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九蘅小声问:“是刚刚进来的那个在里面吧?它在忙活什么?”
  “看看就知道了。”樊池说。手指一捻,飞出几只蝶,通体发着莹莹光彩。
  “好漂亮!”她惊喜地望着,瞳中映出流动的光彩。
  他看了一眼微光中尤显美好的脸庞,微笑道:“这是萤蝶。”
  几只萤蝶翩然飞进灶房,柔美的光晕却照出了诡异的一幕。
  一个新娘。
  一个身穿红嫁衣的新娘,头上的红盖头遮着脸,手里拿着一把沉重的菜刀,一下一下,在剁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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