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他们刚走李磊就来了，徐馨宁给他开了门，他喊了声“姐”，就探头往卧室看：“小玉起了没？”
徐馨宁笑道：“没呢，你去叫他吧，我烧点热水给他洗脸。”
“好。”李磊欢快地答应了，直奔次卧。
徐宁玉果然没有起床。他那床的被子隆起个小包，原来他嫌冷，整个人蒙头缩在里面睡觉，也不怕憋着气。
李磊坏笑着走过去，突然把手从被窝的边沿伸进去，一下子挠到了徐宁玉的腰上。
被窝里立刻传出了几下“哼唧”声，接着被子扭动了几下，很快从里面露出个小脑袋。徐宁玉气哼哼地用小奶音吼他：“手拿走！”
李磊哈哈大笑，赶紧收回手，就见徐宁玉圆睁着眼睛瞪着他，小脸睡得红扑扑的，头发也乱成了一团。李磊看得更乐了，笑说：“不是让我早点来，说提前去买肉能挑到好的，你自己还睡懒觉。”
徐宁玉甩甩头，“哼”了声，抱着被子坐了起来。被窝的外面简直是另一个世界，也太冷了，一出来感觉脸都快冻僵了。
李磊把徐宁玉叠好放在床边椅子上的衣服拿给他，一边帮他穿毛衣和棉袄一边兴致勃勃地说：“我们早晨去喝绿豆圆子粉丝汤吧，我听隔壁人说那家的味道特别好。”
徐宁玉穿好棉裤，坐在床边准备穿鞋，李磊弯腰拿着他的小棉鞋给他套脚上，又说：“他家还有烧饼，我们自己带面过去，做一个只要五分钱。”
徐宁玉从床上蹦下来，歪头看向李磊，小脸上满是怀疑：“今天怎么这么大方，还要出去吃？”
“因为我挣钱了。”李磊叉着腰，笑容得意，恨不能哈哈大笑几声。不过接下来的话还是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偶尔一次嘛，也不是天天出去吃，地主家也要吃穷了。”
果然，这才是他。徐宁玉好笑，打开左边的抽屉，从李磊的钱里拿出一张五块的交给他，自己那二十多块钱倒是全都取出来装到了口袋里。
“怎么就给我拿五块钱啊，我都有十五块了。”李磊有点不满意。他也想学着徐宁玉，豪气地把钱全带上。当然花钱的时候坚决不能学这个败家小胖孩。
徐宁玉却已经推上了抽屉，还拿小钥匙把抽屉锁了起来。回过头来，他冷酷无情地拒绝：“只准带五块钱。”
这小胖孩，自己花钱的时候完全不心疼，倒是知道管着他。“好吧。”李磊无奈地收好纸票，陪着徐宁玉出去刷牙洗脸。
今天早上有李磊帮着给徐宁玉倒水，徐馨宁多花了点时间，给自己扎了两个漂亮的麻花辫，还绑了彩色的头绳。
不过见她身上还穿着旧棉袄，徐宁玉就奇怪地问她：“姐，怎么又穿这件旧棉袄了？你穿羽绒服好看。”他姐穿着羽绒服和皮棉鞋去学校，别说学生羡慕，好些女老师也去跟她问价钱，全校都有名了。
徐馨宁被弟弟夸得开心，知道弟弟没去过菜市，笑着跟他解释：“菜市街那边都是泥地，有卖鱼的，弄得地上很脏，我穿旧衣服就好了。”这么贵的衣服，徐馨宁当然很爱惜，特意做了两个护袖，而且一回到家就换下来，怎么会愿意去菜市那样的地方穿。
原来是这样，徐宁玉就没再问，反而李磊很豪气地跟徐馨宁说：“姐，我们今天出去吃，你给我装点面粉吧，自己带面粉买烧饼只要五分钱。”
徐宁玉想了想，也说：“干脆多买几个烧饼带回来，中午吃锅子正好配烧饼。”他们三个做顿锅子还行，面食太麻烦了，还是买着吃吧。
“好。”徐馨宁就拿了个小铝盆，从灶台底下的面口袋里舀了半盆面粉，约莫六七两。估摸这应该够做五六个的，就给铝盆盖了个小锅盖，放到菜篮子里。
等徐宁玉梳好头，李磊拎了菜篮子，三个人兴高采烈地出门了。
他们先去了家属区的围墙外面，那里摆了一排的早点摊子，一溜的长矮桌和小凳子，很多早起上班的人都在那里吃饭。
李磊直接带他们去了卖绿豆圆子汤的地方，他虽然没吃过，但已经打听清楚位置和价钱。这个摊子生意好，等了一会才有桌子，李磊又端了面粉去做烧饼。
这边卖的都是那种火炉烧饼，而且做得特别长，本地就有个形象的称呼，叫“大鞋底”烧饼，一个确实能顶一只四十多码的鞋子。
做了五个大烧饼，足够吃了，李磊拿了热腾腾的烧饼，又抹了点人家的酱，回来绿豆圆子汤正好也端了上来。
一个大粗瓷碗，装了满满的白菜粉丝汤，上面飘着七八个绿豆圆子，李磊先端给徐宁玉：“你先吃，你吃饭最慢。”
徐宁玉看他一眼，也没推让。他姐和李磊肯定都要让他，推来推去就没完了。
他拿勺子舀了口汤，又尝了一个绿豆圆子。汤是用牛骨熬的，绿豆圆子用油炸得酥软，面里还放了豆芽和虾皮，非常香，浸泡过骨汤之后味道更加鲜美。
“确实挺好吃的。”徐宁玉到了冬天就喜欢吃些汤汤水水的食物，夸了一句后大口地吃起来。
李磊见徐宁玉吃得香，觉得自己推荐对了，特别高兴。他又撕了小半块烧饼递过去：“尝尝他家烧饼怎么样。”
刚出锅的烧饼软硬适中，带着点葱香味。“不错。”徐宁玉点点头。李磊高兴地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又递给徐馨宁一个整的烧饼。徐馨宁可吃不了这么大一个，也掰了一半。
等李磊和徐馨宁的汤也端上来，三个人就坐在矮桌的一角，“呼噜呼噜”吃起来。
徐宁玉很努力才把一小块烧饼吃完，就觉得肚子好撑，剩了半碗汤实在喝不下了。
李磊吃饭快，虽然他这份是最后上的，可比徐宁玉还先把圆子和菜吃完。看徐宁玉放下筷子勺子，他就问：“不喝了吗？”
徐宁玉点头，李磊把他剩的汤倒在自己碗里，就着咸乎乎的骨头汤，又吃了一个大烧饼。徐宁玉和徐馨宁加起来才吃了半块，他一个人吃了一块半。
汤上来之前李磊就抢着把钱付了，一块钱一碗，加上烧饼，五块钱已经花得差不多。徐宁玉就说：“等会买菜你不许掏钱了，你别总是抢着付钱，不然以后我不跟你一起吃饭了。”
“知道啦，我再想掏钱也没钱可掏了啊，你就给我带了五块钱，就剩一块多了。”李磊无奈地把剩的几张毛票拿给徐宁玉看：“下回多给我带点钱吧，我之前吃你的，还去你姥姥家吃饭，我也一点没客气啊。有钱就花，给你花我开心呢，没钱了再花你的钱。”
徐馨宁也忙说：“我还有六块钱，下回我也请你们吃早饭。”
“行呀，下回让姐请。”李磊很不客气。
徐宁玉翻了李磊一眼。他姐总共才几块零花钱，竟然让他姐请客，就没好气地说：“姐，你请他吃黑面馒头。”
李磊就叫起来：“至少是白面的吧，黑面馍也太拉嗓子了！”
“原来你也有不爱吃的。”徐宁玉点点头，表示记下了。以后李磊要是犯了错，就给他吃杂粮面。
李磊眨眨眼，总觉得徐宁玉的那小表情坏坏的，让他后背直发凉，应该是错觉。
吃饱喝足，李磊把剩下两个烧饼重新用纸包了放在菜篮子里，三个人慢悠悠出了矿区。
出了矿区大门，往右边沿着围墙走了没一会儿，就看到一个简陋的菜市街。一条街连棚子都没有搭，都是直接在路两边的地上铺着破席子之类的东西，再摆上菜，显得乱糟糟的。
逛菜市对他们来说都是个新奇的体验，李磊倒是跑来看过几次，但没买过菜。徐馨宁平时跟婶子阿姨们交流比较多，稍微懂一点，就问徐宁玉：“除了羊肉，还要买些什么？”
徐宁玉想了想：“豆皮、豆芽、白菜、土豆……可以放在锅里跟羊肉一起煮的都买点。”反正有李磊这个大肚汉，多少都不会剩。他又歪头看李磊：“你有什么想吃的？”
李磊忙摇头：“我不挑食，什么都吃。”他当然最喜欢吃肉啦，这个就不跟小玉说了，免得小玉一下子买好几斤肉回去，那得多花多少钱。
“白菜土豆家里都有。”这边冬天蔬菜很少，就白菜土豆，家里一次会买上一堆，放着慢慢吃。
徐馨宁就有主意了，想了想，带头走在前面：“先去买羊肉，去晚就没好的了。”好的肉大家都想要，当然是先到先得。
卖肉的摊子在菜市街很靠里的地方，再往里就是卖家禽和活鱼的。不过卖肉的摊子稍微讲究一些，都用木板搭了简易案板，摆着一条条的肉，后面架子上还用铁钩挂着大块的鲜肉，一片暗红色。
这景象，徐宁玉他们都看愣了，原谅他们没见过世面。
从肉的肥瘦上勉强能分出哪家是卖猪肉的，哪家是卖牛羊肉的。羊的体型最小，挂着的羊腿上还连着羊蹄子，比较好分辨。
他们就直奔到卖羊肉的摊子旁，老板是个瘦高的中年人，戴着顶老式毡帽。
这会儿他正好卖完一份，闲了下来，看三个小孩停在旁边好像拿不定主意的样子，就笑着招呼站在最前面的徐馨宁：“小姑娘帮大人买肉吗，家里人说没说要买什么肉？”
徐馨宁看看弟弟，徐宁玉就仰着头问老板。“伯伯，我们煮羊肉汤，什么地方的肉比较好？”
老板这才低下头，看着只比案板高一点徐宁玉。小孩可真懂礼貌，老板就告诉他：“煮汤的话当然是羊腿肉或者羊排最好了，羊腿两块二一斤，羊排两块。我这是自家喂的小山羊，包你一点膻味都没有。”
原来不同部位的肉价钱还不一样，而且带骨头的肉反而更便宜一点。李磊和徐馨宁一起看着徐宁玉，等他拿主意。徐宁玉想了想：“要两斤羊排，两斤羊腿肉。别的还有什么部位的比较好呢？”这两个地方的羊肉味道都挺不错，羊排啃着更香，干脆都买一点。
老板正要开口，李磊赶紧拦在前面：“四斤肉都多了，我们三个人，哪儿能吃掉这么多肉，就这些就行了。”看小玉那意思，怕不是又准备吃肉吃到饱。
徐宁玉顿了顿，就没说话。李磊的眼睛在摊子上扫了一圈，又笑嘻嘻地和老板商量：“伯伯，我们买这么多，零头给抹了吧。”又指着案板上一小块羊肝：“这个弄点给我们尝尝味道呗，我们都没吃过，要是好吃明天再来买。”
徐宁玉惊讶地看着李磊，没想到他还有还价的本事。徐宁玉自己买东西从来没想过还价，价格不合适就不买，太佩服会还价的人。
李磊一挑眉，冲徐宁玉得意一笑。他以前没自己买过东西，上次去商场什么都不懂，回来越想越觉得好亏啊。他就跟邻居婶子们打听了，买东西都是能还价的，还学了好几招呢。
这时候有的人家买肉甚至一两二两的买，一下买四斤肉算是大顾客了，老板就笑说：“行，羊肝羊心肺煮汤也不错的，就是弄着费事，我给你们割块。”
羊的内脏味道比较大，清洗起来也麻烦，所以卖不上价，比羊肉要便宜很多。老板就切了拳头大小的一块羊肝，拿给他们看：“回去用盐水泡泡。”然后开始“咣咣”地给他们剁羊排、割肉。
这时候没有塑料袋，买的菜都直接放在菜篮子里。怕弄脏了烧饼，李磊把它拿在手上，另一个胳膊挎着篮子，分量很不轻呢。
他这个形象跟周围买菜的大妈婶子没什么两样，徐宁玉看他一眼，掏了钱。
三个人一起低头看着半篮子的肉，都感觉很满足。
“肉挺多，不用买再买素菜了，买点大料就行。”徐馨宁在心里计算了一下，就去买了葱姜蒜和八角桂皮等大料。王梅烧菜不爱放调料，家里这些东西都没有。
徐宁玉不懂做菜，也不操心，就慢腾腾地跟在后面，不掉队就行。
李磊翻看着那一小包大料，忍不住咋舌：“这一小包还不便宜呢。放这么些东西，那羊肉汤得多好喝？”期盼中又有些心疼，低头小声地跟徐宁玉说：“跟姐说不用放那么多东西，一般好喝就行了。”
“你去说呗。”徐宁玉才不听他的，万一少放了几样味道不好可怎么办。
李磊盯着徐馨宁看了几眼，发现她掏的是自己的钱，就缩了回来：“还是听姐的，姐做饭有经验。”
徐宁玉立刻警惕地看向李磊：这家伙怎么老是提他姐，难道还在觊觎着他姐姐？
“我脸上没东西吧？”李磊看徐宁玉眼神奇怪，摸摸脸，又觉得后背开始发凉了。
徐宁玉就“哼”了一声。
等徐馨宁买好菜，三个人回家属区的路上遇到好些熟人。见徐家让孩子出来买菜，纷纷伸头往菜篮子里看。一看竟然有半篮子的肉，都诧异地问：“你家来客了，买这么多肉？”
徐馨宁不知该怎么说，又低头看弟弟，徐宁玉就替她回答：“是呀，阿姨，家里来人了，我们要赶紧把菜送回去。”如果李磊也算客的话。
三个人加快速度回家，徐馨宁就有些担心，小声说：“这下该传遍了，回头家里也得知道我们买了这些肉，肯定要说我们不会过日子。”
徐宁玉不在意地劝徐馨宁：“没事，回头我跟爸爸说。我们能买得起肉，吃好点对身体也好，又不是干了什么坏事。”他们总不能为了别人的看法就吃素吧。
李磊也点头：“就是，你们后妈那么小心眼，就是一口不吃她还觉得你是跟她使性子呢。管她怎么说，又没花她的钱。”
徐馨宁看看李磊，又看看徐宁玉。这两个家伙可真是一个性子，要不怎么能处这么好。不过听他们说完，她也没那么担心了。
回到家就开始准备煮羊肉，三个人里只有徐馨宁会做饭，自然是担任主力和指挥的工作。李磊负责洗菜，徐宁玉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一边打下手，剥个葱和大蒜什么的。
之前徐馨宁已经请教了蒋婶子，烧了锅热水，准备给羊排和羊肉焯水。就是肉买得有点多，她就问徐宁玉：“小玉，锅都装不下了，留一半等爸回来再烧吧。”
“行呀。”徐宁玉一口答应。一般只要徐馨宁开口了，他几乎没有驳回过。
徐馨宁就顺着羊肉的纹路切出一半留着，剩的切成片，羊排也留出一半，才一起放到热水里，煮出血沫之后捞出来，在凉水里泡个十几分钟，这样肉更嫩。最后再重新倒水，放上葱姜大料，撒了盐，在锅里炖煮。
“看着还挺容易。”李磊靠着厨房的墙，一直在旁边偷师，把步骤都记住了。下次他请小玉，也在家做，可比饭店实惠多了。四斤肉加这么些调料也没到十块钱，能吃两顿。
徐馨宁一边把白菜切成丝，一边笑道：“是呀，羊肉很新鲜，煮熟了就好吃。”
这年头，肉不管怎么做，也没人会觉得难吃。李磊深以为然，然后看向徐宁玉：“小玉，你还喜欢吃什么肉，下回我去买来我们做。”
徐宁玉忍不住回想了一圈上辈子吃过的美食，然后挑了一个还算简单的：“排骨吧，可以做糖醋排骨。”他现在有些爱甜。
李磊没吃过糖醋排骨，光听名字就想流口水：“糖醋的菜，肯定好吃。”又是糖又是排骨，小玉真会吃啊。
煮了快一个小时，屋里已经满是羊肉的香味。徐馨宁拿筷子试了试，看能把羊排穿透过去了，就往锅里添了大白菜，和土豆片。又煮了十几分钟，她就往桌上垫了毛巾，连锅一起端到桌子上。
锅盖一打开，浓郁的肉香味扑鼻而来，徐宁玉深吸口气，马上星星眼地看着徐馨宁：“姐，你好厉害呀。”李磊也在一旁猛点头：“太香了！”
徐馨宁就抿嘴笑：“我盛一碗给蒋婶子送去，你们先尝尝，万一只是闻着香呢。”从前她母亲还在的时候，他们家和蒋婶子家做了好菜都会互相送。王梅跟蒋婶子处不来，这才不送东西了，不过蒋婶子弄了什么好吃的还是会喊徐馨宁姐弟俩过去尝尝。
等她盛了一碗端出去，李磊马上拿了大碗给徐宁玉盛汤，徐宁玉还指挥他：“要羊肉，再盛些小排，不要大骨头。”小排比较好啃，他开始换牙了，牙齿有点松，啃大骨头太费力。
“好。”李磊专挑小块的羊排，给徐宁玉装了几块，又舀了好些羊肉片。
这时候徐馨宁也回来了，大碗已经洗干净，还装了一碗藕盒子回来：“蒋婶子今天炸的。”
李磊就把勺子递给徐馨宁，喊她：“姐。快来吃饭了。”他们三个人吃饭一直是这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