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苏沫应下,把那叠纸张连同压在下面的辞职信一起拿回来,心里砰砰地跳,又想:既然招了新助理,为什么还让我回去?回去搁哪呢?
  王亚男问:“我记得你以前是想做销售?”
  苏沫摸不准她的意思,委婉说:“是的,我当时觉得做您的助理应该能力全面些才行,所以想去做一段时间的销售锻炼锻炼。”
  王亚男又问:“然后呢?”
  苏沫知她在问自己的职业规划,先前自己所投的简历主要针对两方面,一是继续当董助,二是转销售,但是做销售有专业局限性,而董助这个职业需要重新接触新老板的一切,适应过程更为艰难。
  她稍作考虑,认为这种形势下无需遮掩,干脆实话实说:“我以前认为自己在工作上有两条可能的上升渠道,一是争取从董助做到董秘,二是想往管理上发展,但是在管理方面,我觉得自己还欠缺经验。”
  王亚男问她:“你觉得自己适合做管理吗?”
  苏沫想想:“就目前而言,还不是我的强项。”
  王亚男笑起来:“我从来不随便论断一个人的发展潜力,”她换了话题,“你想转去做销售,但是销售部有个能人赵祥庆坐阵,你去了也是个小业务员,有什么意思?再说你以前又不是没做过一线销售,这种小经验还需要再积累吗?”
  苏沫看着她,没做声,心里不安。
  王亚男接着道:“这样,你还是继续做你的董助,但是不必负责日常行政工作,转去跟进大项目,级别和老赵一样,”她低哼,“还想让我的人去给他们当小助理,有意思得很。”
  苏沫听得发蒙,继而窃喜,心里感慨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可当她告辞出去,王亚男却说:“在公司业务方面,我一般不重用女员工,并非有性别歧视,我也是女人,所以清楚得很,女人偏感性,容易受感情诱惑,到底比男人软弱,又比不上男人的现实和理智,非常容易倒戈。所以,你不要让我失望。”
  苏沫对这番话虽有余悸,却按捺不住心底的兴奋,头一次步履轻松地走出宋家大门,赶在商场关门之前,跑去买了点化妆品、高跟鞋和一套春夏款职业女装。这段日子尽顾着伺候宋天保,只当自己是保姆,哪还有心思打扮,一直素面朝天。
  想到宋天保,苏沫心里有一丁点内疚,和新保姆交接工作的两天,她有意避开离职话题,但天保似乎有所察觉,情绪比以往低落。苏沫走前和他道别,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却一声不吭。
  第三天,苏沫起了个大早拾掇自己,在衣橱里挑来选去,看中一件浅蓝一字领中袖,提肩收腰样式,穿上显瘦,在空调房里待着也不会觉得凉,再搭根银色细链,黑色皮质表带银面腕表,□配条灰色及膝窄裙和一双中跟浅色皮凉鞋。
  她原是挽上发髻,想想又放下,最后不高不低扎了个松松的马尾,仍露出额头鬓角。她额角生得漂亮,衬着秀气五官白皙肤色恰到好处,这两天睡眠质量转好,肤色也温润,无需粉底,只将眉毛刷黑些,再涂亮嘴唇。
  苏沫照着镜子,觉得还不错,清爽端庄,很有精神。
  来到公司,她心里略有紧张和期待。
  上了楼,王亚男的新秘书正在为她整理办公室,新办公室位于董事长办公室旁边,面积不大,往常只供胡特助一人使用,桌上搁着她先前用的电脑。
  苏沫向新秘书打听才得知,胡特助前几天离职,原因不明。
  她想起那晚王亚男接到的电话。
  不多时,她被告知,汽车项目组有会议,董事长交待,由她代替胡助理出席。
  苏沫想山不转水转,她心里一亢奋,就去早了,干脆独自待在会议室里研究手头的材料,等了半天,陆续有同事进来,看到她都有些惊讶,客套地问好,最后到的是王居安和赵祥庆。
  进门时,赵祥庆原在听老板指导工作,谁知王居安话说一半忽然打住,赵祥庆便琢磨地瞧过去,瞧见了苏沫。
  她坐在桌旁,右手指间夹着笔,这会儿也正望过来,眼神里带着些娇软的无措,薄唇微抿,脸颊上细小酒窝若隐若现,仍像以往,再如何打扮干练言行端正,也掩不住那几分我见犹怜的韵味。
  随即她侧过脸,安静地盯着面前的文件纸张。
  王居安收回视线,接着和赵祥庆说话。
  赵祥庆十分肯定,让那小女人产生不安和抗拒情绪的不是自己,只等老板说完话,他一边坐下一边对苏沫笑着招呼:“哟,小苏回啦。”
  苏沫对他温婉地笑笑。
  旁边有人小声问:“胡助理还没来,又迟到?”
  没人答话,苏沫坦然说:“王工让我暂时接手胡助理的工作。”
  技术部立马有人对赵祥庆笑道:“赵总,现在可不能随便称呼了,级别已经赶上您了,快得很啦。”
  赵祥庆笑道:“知道知道,”又说,“苏助升职了,好事呀,要不晚上找个地方,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苏沫还没说话,那人又说:“人家未必有时间吧,听说苏总最近做了不少工作,让王工刮目相看,这里离不开她,那里也离不开她,肯定忙得很。”
  苏沫略微一笑,不理这茬,仍细看手里的文件。
  赵祥庆心想要不帮人解个围?
  王居安坐首位上一直没开口,这会儿把资料夹往桌上轻轻一扔,说:“开会。”
  会议内容仍有关产品投标,此次招标的是本地一家国企,之前苏沫只需负责技术标,现在胡特助一走,她开始跟进客户,接触商务部分。
  王居安做事绝不拖沓,接到消息立刻展开工作,也要求大家高效配合。
  苏沫结合本公司产品优势做了一下午客户需求分析,其间又接到莫蔚清的电话约在晚上见面,谁知临下班却得到总助的通知,要求当天提交授权书和标书索引。
  如今苏沫对王居安及其周围的人十分提防,也知道这项目重点耗时部分在技术一块,何况还要等待估价员提交结果才开始资审,因而并不匆忙制作经济标。
  苏沫提交了需求分析和委托书,等总经理和董事长签署,并询问:余下部分能否明天提交。
  总助转达王居安的意思:明天还有另外的工作,建议加班。
  苏沫把工作进度和安排做成ppt发去王亚男的邮箱并转发王居安,表明自己在时间上有充分把握和详尽计划。
  下班时间将近,她又看眼邮箱,没收到对方的任何回复,又不希望落下口实节外生枝,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知会一声,谁知桌上电话响起,还是内线。
  总助说:“苏助啊,老总还等着要东西。”
  苏沫答:“我已经给老总发过邮件,说明今天的工作情况,我一会儿还有点事,如果不着急,明天一早送过来,你看这样行不行?”又问,“你们也要加班吗?”
  总助无奈叹气:“是啊,都要加的,不过你那边的事,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催得这么紧,要不这样,我帮你转接,你自己跟他解释。”
  苏沫还没说话,信号长音响起,不多时,对方就接了。
  王居安淡淡“喂”了一声,嗓音里略有倦意。
  苏沫停了会儿,大致解释了自己的情况。
  王居安道:“你第一次接触商务方面,需要时间适应,你提交的东西,我们这边也需要人员检验修改,如果拖太久,会影响整体效率。”
  苏沫知他是无理也要辩三分的人,也就没做声。
  王居安问:“你几点有事?”
  “约的八点多。”
  “那就加班到八点。”
  全无商量余地,她心里叹息,应下。
  苏沫果然工作到八点,剩下的打算拿回家开夜车。
  走出办公室,外头黑灯瞎火,来到走廊,声控灯骤亮,又往总经理办公室那边瞧了下,哪还见得着人影,总助的位子上也空荡荡。
  苏沫暗自发句牢骚,想起给莫蔚清打电话,说临时加班,晚些才到。
  莫蔚清的语气听起来有些踌躇。
  苏沫心里越发觉得奇怪,转身要走,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忽然打开,王居安从里间出来。
  王居安拿着手机车钥匙直接往电梯间去,随口问:“做完了?”
  苏沫只好说:“没,还差一些,我晚上回去做完。”
  王居安这次没为难人:“明早拿来给我,需求分析我才看了,还有问题。”
  苏沫答应,进了电梯,王居安站在中间,苏沫尽量与他隔开,两人都很长时间不说话。
  快到底层时,王居安忽然问了句:“宋天保最近怎么样?”
  苏沫故意说:“不太好,听说晚上睡不安神,总是做梦惊醒,而且……一见女人就害怕。”
  王居安听得笑起来,侧头瞧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却没说,顿了顿才道:“你这是越来越坏了。”
  话音未落,门开,苏沫出去,电梯继续下行,王居安到地下停车场取车,苏沫在路边等出租,不多时,就见王居安的车从旁驶过,她松一口气,又想电梯间的摄像头不知有无录音功能。
  苏沫到莫蔚清家,原以为从蓉也在,谁知只有她俩,桌上搁着两盘冷菜,想是叫的外卖。
  她早饿了,就着吃了些饭,莫蔚清却什么也不吃,坐在桌旁边抽烟边瞧她,苏沫被她瞧得有点不自在。
  莫蔚清说:“这衣服挺好看的……你现在混得挺不错?”
  苏沫也打量她,就见她脸色泛黄,身上披着睡衣,全无先前的讲究,不知该做何评价,只笑了笑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莫蔚清却问:“你和先前那人怎样了?”
  苏沫停下筷子,平静答:“没怎样,没在一起。”
  莫蔚清问:“为什么?”
  苏沫说:“他看不上我,也知道我对他有目的,”她自嘲地笑笑,“这种人身边不缺女人,真正喜欢他的肯定也不少,是我自不量力。再说经济地位决定一切……”话没说完,突然想起莫蔚清的处境,立马打住,转移话题,“你最近怎么样?身体好些没?”
  莫蔚清若有所思,仍是问:“你说得这样轻巧,难道就没对他动过心?”
  苏沫微怔,低头吃菜:“一起出去做项目,有他在,就觉得心里不慌……只是这样。”
  莫蔚清笑起来:“上过床没?上了几次?”
  苏沫说:“找我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莫蔚清肯定:“上过了,而且好几次。”
  苏沫没说话。
  莫蔚清又道:“看来感觉还不错,”又说,“既然你认为有很多女人会喜欢他,那么外在条件也是不错的,至少还年轻……让我想想,你们一起工作,他是你上司……如果是一般的上司,也就是个白领,谈不上好条件……他应该是你的老板,对不对?你在什么公司来着?安……”
  苏沫搁下筷子:“都过去了,我不想聊这个。”
  莫蔚清笑笑:“好啦,聊天当然是瞎聊啦,不聊男人聊什么?不过你也够本事,才来多久,就碰上个这样的,栽了也值,当交学费了。再说……”她窃笑,“你觉不觉得,这样的男人更有吸引力?上了你,又甩了你,是不是特别让人恨得牙痒痒?”
  苏沫起身道:“你要是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莫蔚清忙拉住:“逗你玩呢,我当然有事才找你。从蓉我信不过,就只能找你,”她一反常态地认真,“周远山不知从哪里知道我……和尚淳在一块,现在面也不露,电话也不接。我想……让你帮忙带句话,就说,我莫蔚清给他最后一次机会,他到底愿不愿意跟我重新开始。”
  苏沫听得一知半解,又见她眼里隐有泪光,于心不忍:“我实在不好掺和你们三个之间的事。”
  “不用你掺和,带句话而已,你跟他说,我给他三天时间考虑……第二件事,”她从睡衣口袋里摸出一把小钥匙递过来,“这是我家楼下信箱的钥匙,我的门牌号是1001,信箱的号码却是1004,你记好,我要是跟他走了,你来帮我收信。”
  苏沫觉得她有些神神叨叨,将信将疑接过钥匙:“怎么号码不一样?”
  莫蔚清又笑:“是啊,可能是物业搞错了,这事,尚淳也不知道呢,”她停了会儿,有气无力摆一摆手,“行了行了,你可以走了。”
  苏沫见她如今这光景不愿去计较,仍是安慰:“你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跟我说,只要不是掺和你们之间的那些事,我……”
  莫蔚清懒懒地过去开门:“走吧走吧,”又嘱咐,“钥匙拿好。”
  门才打开,外间就进来一人。
  尚淳抬头笑道:“今天好点没,”他往屋里扫了眼,“有朋友来看你?”
  莫蔚清不说话,苏沫也没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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