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可能是已经喝得半醉,这一声冷嗤格外张狂,白砚又醉醺醺地说:“他们越嚣张越好,越嚣张露得马脚越多。好事儿啊裴挚,这是好事,我们憋屈这么久,等的不就是恶狼那边先按捺不住。我就不信收拾不了他们。”
  所谓酒后吐真言,白砚这才真是豁出去了,那一封信是暗示还是恐吓要挟,到如今谁也说不清,可是白砚一点畏惧都没有,这是真正把自己置之度外,为东晓,更为天理昭彰。
  裴挚咬牙道:“真是疯了!”
  突然翻身把白砚压到身下狠狠地吻。
  分开时,白砚气喘吁吁地问:“你怕吗?”
  裴挚不屑笑了声,“我这辈子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晦暗的房间,白砚那双清透的眼眸中有微光浮动。
  裴挚又在白砚眼皮上印下一个吻,“你这不顾死活的样儿太他妈中二了,可也真是酷毙了。”
  白砚抬手抚上裴挚的脸,声音略带着笑意,“中二又怎么了?你还记得吗?男人到死是少年。”
  2016来了,这是他们相识的第二十六个年头。
  这二十六年,他们不信佛,不信天,不信地,不信权威。可唯独那一身刚直的少年筋骨不能折堕,这好像已经成了他们的唯一信仰。
  从窗口蔓进的清白月光铺满了床侧的地。
  裴挚用力把白砚抱在怀里,“又是一年了,哥。”
  白砚拍拍他的背,“又是一年了。”
  裴挚把胳膊收得更紧。
  多庆幸,第二十六年的光阴蹁跹而来,他依然能抱住他的白月光。
  所谓白月光,是不可取代的心头爱。
  所谓白月光,也是最初那个纤尘不染的自己。
  年初一,天气格外好。
  不信佛的白砚这天还真带着裴挚去拜了一次佛。
  陈小斐的餐厅靠近市郊植物园,那边刚好有个庙,毫无意外,这天赶去烧香祈福的市民特别多,一路都在堵车。
  开车是白砚,裴挚开了个玩笑,“咱们今儿也随一回大流,去抱抱佛脚。”
  白砚淡笑着回答:“我只管烧香,要抱脚你上。”
  烧香都在其次,白砚跟陈老爷子那佛堂当真有些渊源。
  2009年,他妈去世,东晓失踪,裴挚出国,整个世界在他眼前被颠覆得黑白不明,经历这一切,白砚消沉得无以复加,他从没那样迷茫过,不甘心就这样死,可是好像又生无可恋。
  陈老爷子信佛,说服他出演名导大作,接着,约摸是觉得他心结依然未解,某天清晨把他从学校接出来。
  陈老爷子说:“孩子,咱们去我的佛堂看看,最近有位禅师到慈云寺宣法,今天刚好在我那,我带你去见见他。”
  白砚当时不屑一顾,佛要是真能渡世人,要是真有因果,这些横行在人间的恶魔又是从哪来的?
  他连争辩都不屑,于是就这样由着陈老爷子把他带到了佛堂。
  可有时候,不得不叹服宗教的力量,高僧的确在,佛堂的菩萨金身宝相庄严而又慈眉善目,耳边有人在徐徐吟唱经文,十分安宁。
  走进佛堂的那一刻,白砚那些无处可诉的痛楚和委屈顿时溢满胸膛,那一派冷漠鄙夷的平静终于维持不下去。
  高僧的确在,大概是见他慧根有限,没跟他说什么佛理,只是问他何处不安宁。
  白砚没憋着,骂光了所有在他眼里能称之为丑陋的人和事。
  高僧依然没跟他说佛理,只是叹了一口气,用足够慈悲的语气问:“要是能让你一辈子都遇不上这些不好的事,一辈子闭着眼睛平安喜乐,你愿意吗?”
  白砚先是一愣,顷刻间,泪水从眼眶滑落:“我不愿意……”
  是的,有人说,能混沌一生也是福气。
  可是别人的福气从来不是他求的福气。
  闭上眼睛,一辈子浑浑噩噩的安宁,那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清醒,即使在这个不太美好的世界面前,清醒本身足够伤人,可他依然得用自己的眼睛,巨细靡遗地看清这个世界。这才是他的人生。
  从那天开始,白砚才感觉自己有了些生气,因为他终于明白自己的人生只能是什么样。
  只能,这个用词,难免有些无奈的意思。可人都是一点点成长的,到了今天,他终于能说,他明白自己的人生,应该是什么样。
  白砚在佛前三拜,燃了一炷香。
  他依然不信佛。
  这次,与其说是到佛前还愿,不如说是来看看这个改变过他的地方。
  裴挚抱佛脚却抱得有模有样,嗑三个头,上一炷香,连许了两个愿。
  “希望裴明远今年好好的,没病没灾。”
  “希望我哥今年好好的,没病没灾。”
  两人出了佛堂,陈小斐来了,一来就忙着招呼他们喝茶。
  白砚用肩膀碰一下裴挚的胳膊,戏谑着问:“上香连许两个愿,你还能再贪点儿?”
  裴挚认真地说:“那哪能叫贪?我原本还想说希望你心想事成,天天高兴,但转念一想,让你高兴是我的事儿,不能让别人管。”
  白砚说:“考虑得挺周道?”
  裴少爷毫不谦虚,“那当然,应该的。不用特别表扬。”
  他们跟陈小斐一块喝茶,又留在餐厅吃了顿素菜大餐。可能真是新年新气象,几天后,郝邬亲自上门,带来了一个绝好的消息。
  “dna比对结果出来了,那些头发真是东晓本人的。”
  这说明什么?郝邬激动得满面红光,“至少年前,他还活着。”
  第50章 我的白月光
  东晓还活着,这真是新年最好的消息。
  白砚怔了好半天:“还有其他的线索吗?”
  郝邬说:“传信的人还没找到,我就是为这个来的。”接着看向他身边的男人:“你想问什么,现在就问吧。”
  男人应该就是刑侦专家,对郝邬点一下头,没多说其他,直接问白砚:“白砚,这个人为什么突然给你这封信?你仔细想想,最近,有谁跟你提过东晓。”
  是,知道白砚关心东晓去向的人的确挺多,可关键在于关心的程度。这么重要的消息,东晓本人的东西被送到白砚手上,东晓已经失踪六年,那个人怎么吃定白砚寻找东晓的决心依然如初?
  白砚细想,这几个月里对他提过东晓的人,裴挚,宋先生,郝邬,仇安平,除此之外,凌小花的那位表演老师,在《国色》杀青时也问过他东晓有消息没有。
  不能放过每一个线索,白砚一五一十交待了实情,幸亏他记性够好,连那位老师和仇安平的原话都记得一清二楚。
  男人听完皱起了眉,“这样说,他们也就是点到即止,你转移换题,他们都没有追问的意思。”
  白砚笃定地点头:“是。”
  倒是裴挚想到些别的,“那个叫仇安平的对我哥态度挺复杂,总之就是换着方子给我哥找不痛快,说他嫉恨我哥吧,他是真嫉恨,可有时候又挺听我哥的话。”
  郝邬像是确认又像是复述,“仇安平?”
  虽然裴挚并没添油加醋,白砚依然不想在这事上无故带累人,于是补充道:“他就是嘴不太好,倒没对我造成过实质伤害。”
  再怎么着仇安平也是草台班子的人,从感情上来说,就算有怀疑,应该白砚自己先出面确认。可是,现在是查案,在真相面前,谁都不该被包庇,所以,白砚应该尽力陈述事实,而且必须不偏不倚地陈述事实。
  男人记下全部,话锋一转:“也不排除凶手自爆。凶手或许知道你为东晓心焦,故意用东晓的消息来折磨你,以满足自己的施虐欲,更可怕的可能,你本身就是凶手的下一个目标。那么,最近你身边有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人,或者,有没有遇上什么奇怪的事?”
  白砚反问:“最近?”
  男人点头,“你已经出名六年,连我们家挺少看电视的老爷子都知道你,凶手这些日子才认识你的可能性太小。如果那封信是凶手自己出手恐吓你,那么是什么原因,让他的关注力现在才突然聚焦在你身上?会是什么事引起了他的注意?”
  所以说,如果是凶手恐吓他,这个人应该是个变态仰慕者不是,他当年跟东晓在同一个剧组,也同样无依无靠,要是凶手那个时候就认识他,为什么被抓走的是东晓?完全的临时起意?抓阄抓出来的?或者,凶手是在白砚出名后才认识他的?
  这些日子,自己到底有什么不寻常?
  白砚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出一件事,因为纹身事件,他自爆恋情。
  郝邬突然问:“这些年,你的追求者应该挺多吧。你还记得都有谁吗?”
  白砚坦白到底:“说句实话,我自己都数不清。”
  郝邬裴挚:“……”
  突如其来的静默。
  白砚也没心思多解释,的确,他的追求者多了去了。直接表白,当面暗示或者托人说项的,他都见过。
  郝邬有些促狭地朝裴挚瞧,裴挚本来抱臂靠着门框含着钙片嚼,这下连嘴都不动了,眼神定定瞧着白砚,他早就知道他哥是个香饽饽,可是听人直接说出来,滋味还是有些不一样。
  白砚只好打个补丁:“我每次都拒绝得挺干脆。”
  除了裴挚,谁都不在他的选择范围之内。
  裴挚满意了,咧嘴一笑,眼睛亮晶晶的,什么话也没说。看来以后,他得好好把他哥守住了。
  那男人的要求是尽量不错过每一个可怀疑对象,白砚只好拿张纸,把那些狂热追求者的名字一一写下来。
  裴挚想忍又忍不住,脚步轻轻缓缓地,片刻后晃到了白砚身后。看着那些名字被白砚挨个书写出来,直把钙片咬得崩崩作响。
  可他还给白砚提了个醒,“段墨初,你没写上。”
  段墨初?
  白砚愣了下。可提笔,又觉得这个想法挺荒唐,段墨初追过他的确没错,可要说这人有对他使用强制手段的意图,好像又不至于。
  比起白砚那些狂热的追求者,段墨初真不算什么,三年前有个富翁看上白砚,斥重金专门给白砚本人打造了一部戏,白砚得知后断然拒绝,那位先生又砸出过亿豪宅,圈内人一时哗然,白砚再拒,富翁威逼利诱不成又摆出苦情姿态,险些没割腕,这事让白砚头疼了好长一段时间。
  相比之下,段墨初最多对他表达过心意,遭拒后放弃得也挺果断。
  再说,如果段墨初是个变态,为什么放他逍遥到现在?裴挚消失的六年间,除去陈老爷子他根本无所依傍,段墨初要是有心折腾他,有大把的好机会。
  因此,白砚犹豫道:“应该……不至于,这六年间,他都没跟我联系几次,更谈不上骚扰。”
  去年在横店,段墨初找他是为了替人挖角。年前在医院,段墨初的确质疑过他的选择,可白砚看得出来,这人看他的眼神没有当年那种热度,这种质疑,可能纯粹出自于不甘心输给裴挚这样一个纨绔。
  但是,为了追寻东晓的去向,宋憬闻现在是地毯式的搜索,白砚想了想,还是添上段墨初的名字。
  郝邬又旧话重提,“你最近真没做什么特别点眼的事儿。”
  白砚照实回答:“自爆恋情算吗?”
  郝邬问男人:“有没有这种可能?他自爆恋情或者背上的纹身刺激到了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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