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不按常理出牌的裴挚就坐在白砚身边。虽然一副痞子坐姿,但白t恤、半腿牛仔裤加运动鞋的打扮还真挺像个爽朗无害的大男孩。
  从白砚进屋起,他眼神就停在一个方向没变过,健康的古铜肤色把眼白衬得越发白,充满期待地冲着白砚瞧,让人想忽略都不成。
  白砚也算是尽力让自己冷静了,眼下的情况,无非明确裴挚的目的和他的目的。
  裴挚的出现的确是个意外,意外可以有,节奏不能乱。
  可能是他沉默太久,裴挚手里的烟在指头间又倒了几个圈,“他得罪了咱俩,你说怎么收拾他,咱们就怎么收拾他。”
  仇安平还一脸苍白地站在他们俩跟前。
  白砚眼珠子这才朝裴挚转过去,“他得罪你?”顺便瞟了下裴挚手里的烟。
  裴挚抽空飞快斜仇安平一眼,“可不是,他勾引我。”顺手就把烟给扔了。
  白砚问:“成了?”
  裴挚立刻严肃交待,“那不能,我连衣角都没让他碰着。”
  白砚突然一声冷叱:“道歉!”
  语气相当嫌恶,显然是冲着仇安平的,可这猝不及防的变脸,就连裴挚都猛地一怔。
  突如其来的安静。
  仇安平已然明白状况,好半天,勉强一笑,“裴先生,我们可能有些误会,有什么……”
  白砚声色俱厉:“诚意呢?!”
  仇安平惊得一颤:“对不起我错了!”
  记住,你爸爸永远都是你爸爸!白砚气还是不顺。即使到了这个地步,节奏的主导权全在他手上,不要脸面的东西已经完全没有脸面可言了。
  他又问裴挚,“让他给你斟杯茶?”
  裴挚睁大眼睛望了白砚好一会儿。
  今儿明明是他来替白砚出气,现在变成让姓仇的跟他说对不起了?有意思。
  不过看白砚这意思是不想跟姓仇的一般见识了,他冲着仇安平说:“行了,滚吧。”
  仇安平是用什么姿势滚出去的,裴挚已经没心思关注了,房间里就剩下两个人,他这么久没见他哥,能多看几眼就多看几眼,多正常的事儿?
  这世上怎么会有白砚这种人?长得好看勾人就算了,还那么心善那么厚道。仙子下凡也就这样了吧。以前他俩在一块那会儿,他总惹白砚生气,白砚不高兴了也就是话少不理人,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地撒个娇卖几句好每次都能混过去。他哥就是性子太柔和,以前是,现在也是,对姓仇的这种货色都想放一马。
  他当时那么浑,他哥就连最后赶他走的那声“滚”都说得悲痛欲绝。
  就这水晶心肝,在娱乐圈到底是怎么过下来的?
  白砚被盯得挺不舒服,忍三分钟已经是极限,很快起身告辞,“既然没其他事,我先走了。”
  裴挚只是用眼神黏他,不置可否。片刻,站起来,脚迈到他跟前,手揣裤兜,低头又盯了他一会儿才开口:“行!明天签合同,别忘了。”
  白砚挺讨厌被人俯视,但站着没动,“今天的事,多谢你。”
  谢个头!仇安平固然作死,可没裴少爷下套,换角这出闹剧根本不会发生。
  清爽无害的大男孩?不存在的。
  眼前只有个闯进成人世界,强迫一帮子大人按自己规则游戏的小魔星。
  所以后面这句才是重点,白砚多留了个心眼,“明天签合同,有什么附加条件?”
  裴挚忽然笑了,笑得特别阳光也特别灿烂,但眼色渐深。
  片刻后毅然决然地摇头,“没有!”
  待笑意缓缓散去,他无比郑重也无比正气地点了下头,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就像个五好青年似的。
  白砚是自己驱车回家的,跑到半路,干脆把车停在湖滨歇了会儿。
  车窗全开了,可湖畔夜风居然也夹裹了一股燥气,胸口梗着的那口气就是散不出来下不去。他几下猛抽完了一支烟。
  白砚真是极端厌恶九月。
  九月,夏热未散,秋燥已至。
  每到这个时节,那种奇怪的失序感,总是让他觉得这个世界格外不顺眼。
  或许真是周围不顺眼的人太多,上天垂怜白砚,次日,这个城市迎来了这年的第一场秋雨。
  白砚心情好了不少。下午,经纪人来接他时,看清他的脸色,居然开了个玩笑,“哟,大姨夫过了。”
  之后就是去片方的工作室签合同,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全程都跟执行制作人沟通,没看见不该出现的人。
  从工作室出来,经纪人突然接了个电话,回来对白砚说:“我有急事儿,你自己回去,不用管我。”
  车和司机理所当然留给白砚,他一个一线演员,赶着晚高峰在街头打车,嫌不够招摇?
  白砚自己到了地下车库。还没到停车的位置,眼光突然被一辆黑色的悍马半道劫走。
  这车型打眼就算了,靠车门站着的人更打眼。
  裴挚这天穿的是件浅蓝衬衣,配着深蓝长裤,头发用发蜡梳得一丝不乱,透着一股属于年轻人的干练爽利,挺拔的大高个,宽肩窄臀长腿,身架子比模特也不差,就站在那不搞事确实很有观赏性。
  不搞事……怎么可能?
  裴少爷本来拿着手机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目光一跟白砚对上,立刻笑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把手机往口袋一揣,几步过来,自说自话地接白砚手里的包,“总算下来了,咱们去哪吃饭?”
  ……谁跟你约过?
  白砚说:“我只想回家休息。”
  裴挚十分爽快,“行,那今晚咱就在家吃。”
  活生生情侣日常的口气。
  白砚脑子空了几秒,“你再说一遍?”
  裴挚果然给他又说了一遍,还比上次更确切,“回家吃饭,家里还有菜吗?我来做。没菜咱们就点外卖也成。”
  谁跟你家不家的?分手已经六年了……
  六年不通音讯,是,裴挚出事回国后,白砚的确到医院探过一次病,但也就是礼节性的问候,探病礼是标配鲜花水果,没有任何藕断丝连的暧昧,单纯因为他们两家是故交。
  白砚觉得自己只冷着脸已经算是很客气了,“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裴挚睁大的眼睛黑白分明,神色非常认真,“没错。从今天起咱们又多了一层合作关系,夫夫档就该多交流。”
  挺好,合同一定就变脸。
  白砚突然想自戕,明知道这货是个什么德性,他怎么就上当了?
  裴挚眼中光彩亮得灼人,四下打量,微微笑地说:“哥,停车场就算没有狗仔还有监控,咱们要一直杵在这儿说话?”
  答案当然是不能,不能在这儿争吵,不能在这儿拉扯。白砚是公众人物,当然更加明白,只要他还站在娱乐圈,就不能发生这样的事。
  裴挚在要挟他。
  他注视裴挚片刻,“你真是体贴。”一下拿中软肋。
  他的包到了裴挚手里。
  裴挚笑眯眯地说:“应该的。”
  白砚没再说话,转身大步朝那辆悍马走去。他的人生信条,可以落败,不能求饶。
  裴挚紧紧跟着,愉快得连身子都轻了几分。
  白砚颀长的背影就映在他视网膜中,不是冰冷的硬照,不是影像,不是梦……而是真实的、触手可及的迷人肉躯。
  时间退回到这天上午,裴挚外出喝早茶时遇见他们文珠国际的当家郝总。
  裴挚有文珠的股份,份额还不小,不过并不在集团任职。
  郝总还真是找着他来的,坐下就问:“你昨晚约白砚吃饭了?”
  裴挚也没否认,“消息挺灵通啊。”
  郝总说:“就这回他被人抢角,你直接把仇安平轰走就成了,干嘛非得多此一举。我听说白砚跟你有旧?”
  裴挚顶不喜欢被人管,“我祖宗八代是干嘛的你都知道,还听说?别装了。”
  郝总轻咳一声,“我这不是怕你办错事吗?这样,你说你想干什么,我给你当个顾问?”
  裴挚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就替他出个气,他脾性软,自己在圈子里混不容易,我就想捧他,怎么了?”
  郝总笑了:“你说的是老板都恨不得给他跪下的白砚?白砚混得不容易?这简直是娱乐圈最大的笑话。他还在大学,就有大导捧着剧本求他演戏,他不肯,陈老爷子也是差点跪下才请动他出山。”
  “那部片子在国外得了奖,白砚第二年荣膺影帝。到现在,只要是适合他的角色,只要不是谁定做来捧自家艺人的,他说想上,别人就没机会。”
  裴挚不耐烦了,“那不是他应得的?”
  郝总看了会儿他的脸色,“也是,被他挡道的人太多了,你护着他也正常。”
  这不就结了?说话就不能带点脑子?
  郝总又说:“那你是要重新追求他?注意方法,别太招摇,收敛点。”
  这话裴挚很不爱听,“什么叫重新追求?咱俩就是各自冷静了几年,又没分手。”
  没错,当年白砚是说过分手,还说过,在一起是两个人的事,分手由一个人提就成了。白砚成,他不成,别人的道理从来不是裴挚的道理。
  他还不够收敛?他要是不收敛,昨晚白砚就回不去。他这年纪血气正旺,受伤后又补得过分,没哪天睡前晨起不是一柱擎天。
  一条饿极了的狗在鲜肉包子面前忍着没张嘴,还不算收敛?
  回忆淡去,退回现实。
  白砚上车后,眼睛一直朝前方望着,手在身侧摸了下,什么也没摸着。
  裴挚忙倾身过去,拉起安全带给他仔细扣好。
  几乎是呼吸相触的距离,白砚身上熟悉好闻的气味直扑鼻腔,裴挚扣好安全带也没舍得回撤,抬头,贪婪地捕捉属于白砚的每一个美好细节。白砚身上衬衣裹着劲瘦腰杆,再往上,胸脯是成熟男人的精实,领口微张露出精致的锁骨。
  全是他曾经攀爬过的美景。
  裴挚气血翻涌,鼻子奇痒。
  几点殷红突然落在白砚雪白的衣袖。
  白砚弄清发生什么,也是一愣。
  他看见裴挚手忙脚乱地扯了几张纸捂住他的袖子,而后就那样眼巴巴地望着他,自己用手背用力抹了下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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