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

  那晚的雨下了一整夜。
  柳晚离开房间后，就再没有回来，然后像是联合起来嘲弄坐立难安的钱肖一样，除了照例不在寝室的老二，连老三都不见踪影。
  整个寝室只剩他一人。
  他慌张过，甚至打过电话，n次滑到早就加入通讯录却未曾拨过号的那个名字，看见名单里平凡无奇却微微发着亮的几个字，抿唇不语。他以为他不会有机会拨通它的，他以为他跟这个号码的主人无缘无分，甚至应该保持点距离，没想到……
  钱肖的眼眶不觉有些湿润。
  他这才知道他有多么白痴。
  他应该追上去的……现在，他该去哪里找回他？
  他逐渐想明白了这两三个月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逐一理清脉络，抽丝剥茧后层层剖析，拢好了乱成一团的思绪。
  ——挽挽早就知道他是钱肖了。
  应该说，早就知道探扇浅笑等于钱肖。
  等于他的室友。
  他没有表明身分，刻意隐瞒不提，是因为不在意吗？
  不是的，他说要放弃自己，代表他一直在挣扎什么。
  他哭了，在自己眼前轻易哭得泪眼汪汪，彷彿就要破碎的玻璃，让钱肖心疼地想要掬一把泪水、抹去他的悲伤，或者凑上前轻巧舔舐掉他的脆弱，可他勉强克制住了。
  不能躁进，不能衝动，可是，也得往前。
  因为，正是一直这样蹉跎消磨，才让他错过了许多重要的、应该要做的事。
  ——柳晚深爱着他。
  他也是。
  不用去想为什么，怎么发生，怎么產生，只需要往前进就行——踏步向前、突破僵局的一着，需要由他来做。
  因为，他不想再后悔了。
  他一直对他用情至深，他却从没发现，早知如此就不要犹豫地出手，早一步告白，让他难过了这么久，都是自己的错。
  不应该因为同是男人就却步，在知道自己对他有了爱恋的感情后，就应该第一时间表明，为什么要迟疑不前呢？总想着再等等，再观察一下情况，再等挽挽不那么抗拒他一点的时候，再告白也不迟……哪知道，一切早已太迟。
  太迟了吧。
  伤害已经造成，挽挽已经哭泣，他是个笨蛋。
  着实不该为了保护自己不受伤害，不该为了怯懦、害怕被拒绝，就把表露感情的要事一味丢给挽挽。
  所以，这次，便由他——
  深吸口气，定下心绪后，钱肖打开笔电密语待春深。
  他游戏一直没关，发生了一连串事情《清宵》里头标示【探扇浅笑】的角色还是好端端站在那，飘逸绝尘、风流不羈，摺扇轻摇、好不自在。钱肖睨了他一眼，悄声责骂：蠢蛋。
  真真是蠢蛋。
  但他现在要力挽狂澜。
  首先，跟待春深坦承。
  quot;待春深？待春深你在吗？我有话想问你——首先，我得跟你说，我喜欢柳晚。quot;
  quot;我知道细挽风流的真实身分，知道他的性别，一直都是认真喜欢他，现在想请你帮个忙，可以吗？quot;
  quot;我不是骗子，我是跟柳晚就读同一学校的钱肖……或许他没有跟你提过，但你随便问问外文系的人就知道了，我三年级。quot;
  quot;你也读南大吗？可以的话，出来见个面好吗？quot;
  就他所知，待春深是细挽风流现实的朋友，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关係，极有可能也在这个学校，就算不是，只要能透过他得知一些柳晚现实的资讯，或者他可能去的地方就好。
  他不能放他一个人在外面。
  尤其是这样的雨天。
  有家不归，算个什么道理？
  退一百步来说，也该是他离开才对。
  那头很快传来了回应，微微尷尬、措辞小心：quot;咳咳，歹势，我有点没回魂……你说你是我们学长？真的假的？晚晚真够可以啊，闷声干大事……等等，所以你们是玩真的？让我先缓缓……quot;
  他的疑问其来有自，但探扇没时间解释了。
  quot;详情之后再跟你说……我现在很急，柳晚不见了，你知道他可能去的地方吗？quot;
  quot;……quot;
  待春深愣了一下，努力消化过大的资讯量。这也太强人所难了吧？他该如何接受挚友一秒被出柜的事实？还有榜二大神探扇浅笑就在他们学校的事，他该先惊讶哪个？
  良久，长吁出一口气，戴振森才定下神，伸展僵硬的手指，缓缓打出一句……
  quot;那个，所以你们奔现了……吗？现在吵架了？quot;
  quot;……quot;
  这回轮到探扇点点点了，简直被直戳死穴，尬得无语。他该如何解释他们阴错阳差互相误会的事情？简直是闹剧。
  如果跟他想的一样，那么柳晚估计也是以为自己在单恋，这还真是……
  「呼。」
  抹了把脸，钱肖重新振作精神，正经地说：
  quot;还没有，但快了。我们现在有些误会，我想赶快找到他，跟他告白。quot;
  quot;……这样啊。quot;
  戴振森一口气堵住，差点出不来，想死的心都有了，好在万隻草尼马只是跑过去跑回来。他真的对两基佬的恋爱进展没兴趣，真的。
  尤其其中一方还是他从小到大的哥们……另一方是他崇拜已久的顶端人物，咳咳，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想不到榜二大神是这样一个急于撒狗粮的人……
  这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就急着宣誓主权了？
  微微搔了搔头，戴振森好不尷尬，因为他也不知道柳晚在哪来着：quot;晚晚就是这样啦，闹彆扭的话就会躲起来，不用太担心他……quot;
  比较起来，他有更想一吐为快的事：
  quot;那个，抱歉，我还是很惊讶，没想到帅哥你就是探扇浅笑……quot;
  是的，戴振森早就知道钱肖这号人物。
  应该说，南大没有人不知道外文三的钱肖——都传遍整个学校了好不好，这个世界上俊男美女是没有隐私的，而他也在老庄课上见过后，秉着一股大无畏的精神勇敢谷歌了下，嗯，校版上很快就有n个热心女同学踊跃回答他，他看到的人是钱肖。
  外文三，品学兼优，身高一米八五，能文能武，深受教授同学的信赖与爱戴，前途光明的优等生之首。
  重要的是，长得很帅。
  入学第一天就上表特版，之后维持每两个月有人刷频告白一次的频率，人气高居不下，传奇人物中的上等传奇，没想到，就是探扇？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柳晚这都什么狗屎运啊……
  那头的探扇倒是将他满头满脑的心慌意乱无视得乾乾脆脆，认真交代起来：quot;那，找到他的话麻烦告诉我，我会马上赶过去的，谢谢。quot;
  quot;……quot;
  他好像也没理由拒绝来着。
  因为天地良心，谁都看得出来柳晚最近心情很不好。
  游戏逐渐少上，明明前阵子玩得比他还踊跃，等级差点超过他，现在却反常地龟缩起来，想必是跟钱肖有关。
  戴振森不知道柳晚与钱肖同寝的事，单纯地想着他们可能只差捅破那层窗户纸了，那么义气如他一定得帮帮忙才是。嗯，首先，先确保人没事吧。
  快速地掏出手机传讯给柳晚，在看到对方若无其事照惯例已读后，马上放下心。
  ——呼，因为，还能不理他，想必是活得好好的，头好壮壮呢。
  如果他真有什么需求，应该会抓紧时间求救，不会冷漠地已读吧？
  戴振森耸了耸肩，随意丢下手机。虽然他好像有天生贫血，外头还下着大雨，总不会那么简单就出事。
  ——娇生惯养的富家大少外加体育系思维筋肉脑发作，戴振森草率处理了这事。
  然后，一脸稀松平常地回去安抚钱肖……
  quot;没事啦没事，帮主呀，晚晚活得好好的——不是，他很安全啦，他没那么笨，也有看我的讯息，晚一点应该就会自己回寝室吧，所以我说你们这群恋爱脑上头的傢伙一个个都让人不省心。听我的，准没错！quot;
  quot;真的吗……？quot;
  quot;是啊，他没什么间钱，也没有交通工具，是能跑到哪里？难道能浪跡天涯不成？安啦、安啦——放下心！quot;
  quot;……quot;
  钱肖半信半疑，因为他看柳晚弱不禁风就像一根稻草，总怕他被雨淋一淋就会感冒，或者风一颳就被吹走。
  而且，晚晚长得那么可爱，要是被坏人抓走了……
  经过一番慷慨陈词、好说歹说，钱肖才勉强相信了柳晚现在很安全的事，需要做的只有默默等他回来，顺便抑制住了打电话报警的衝动。好吧，他就再等等好了。
  要是柳晚有个万一，绝对要做掉待春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