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节

  猫儿看了柳侠一会儿,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会,只要你想,你喜欢,什么我都带。”
  柳侠高兴地笑了,轻拍着他的后背:“小叔不想让你被人笑话,咱不带啥出格的,就带个脚镯,别人看不见。”
  所以,又一个下午,柳侠还是回来的很晚,老师傅原本说脚镯一天就可以做好,克柳侠要求的有个小狗头的铃铛不好做,柳侠等了一下午也没能做好。
  柳侠半夜从恶梦中醒来,在黑暗中就伸手摸猫儿的额头,感觉正常,可他觉得怀里猫儿的身体好像有点热,就赶紧打开了台灯起来给猫儿量体温,36.9°,他松了口气。
  他实在太紧张了,梦里猫儿在发烧,他背着猫儿往望宁卫生院跑,却抬不动腿,脚也像踩在棉花上,怎么都跑不到望宁。
  猫儿睡得很沉,量体温也没把他弄醒,柳侠睁着眼躺了很久,想白天的事,四天了,他每次去都只能见到那个中年妇女,却进不去祁清源家的门一步,曾广同的朋友那边也毫无办法,柳侠不知道如果最后也请不动祁清源,那该怎么办。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迷迷糊糊又睡着了,梦境竟然接上了刚才的,还是背着猫儿在山路上,拼了命的想跑快点,每一步都有千斤重,而前面的路遥遥没有尽头,柳侠再次从恶梦中惊醒,还是觉得猫儿的身体比平时热。
  他按亮传呼机,五点四十,他们现在都是五点五十起床,柳侠打开了灯,猫儿一下就醒了。
  柳侠披了衣服坐起来,让猫儿靠在他怀里量体温,猫儿揉着眼睛说:“我不会发烧小叔,你别害怕。”
  外面响起脚步声,柳魁推门进来:“孩儿,您醒了?我正说早叫您十分钟咧,下雪了,路不好走,您早点去。”
  柳侠惊慌地说:“大哥,我觉得孩儿好像烧咧。”
  柳魁的脸色一下就凝重了起来,快步过来坐在床边,伸手摸猫儿的额头,确实有点热。
  看着表,十分钟,体温计拿出来:37.2度。
  柳侠慌了神,手忙脚乱地去抓猫儿的衣服。
  猫儿拉住柳侠的胳膊:“小叔,医生说37.3以上才算发烧,我没事。”
  柳侠说:“我能觉出来,你就是发烧咧,快点孩儿,咱现在就去医院。”
  柳魁看柳侠彻底乱了心神的模样,把他的衣服递过去:“你自己穿,我帮猫儿穿,还有幺儿,孩儿现在没觉得有啥不舒服,饭已经盛好了,叫孩儿吃点饭再去医院,这对他好。”
  柳侠吃不下,猫儿硬逼着他吃了,猫儿自己和平时一样喝完了中药,还吃了一碗稀饭,两个馍,柳凌做的当归鸭血炖萝卜味道很好,他也吃了不少。
  柳家几个兄弟里,就柳魁和柳钰不太会做饭,所以这几天,早上都是柳凌做饭,柳魁熬中药,其他时间,柳魁去怀琛店里帮忙,柳凌在家做其他两顿饭,熬药。
  虽然这几天柳侠和猫儿都坚持打出租车,怀琛还是每天都把车钥匙放在堂屋的茶几上,今天,柳凌开车和柳侠、猫儿一起来到医院。
  林培之还没有上班,值夜班的严大夫让护士给猫儿抽血后又测了体温,还是37.2度。
  严大夫说:“ 刚开始治疗,这种情况算是正常,应该不是大问题,下午化验结果出来咱们再看看。”
  柳侠的这半天过的真是度日如年,他把猫儿包的风雨不透,一直趴在他身边看着,猫儿上午又测了三次体温,都是37.2°,林培之给猫儿检查后,也说不像有问题,可柳侠却跟世界末日似的。
  柳凌中午送来午饭,和平时一样留下来等着他们,一点半,猫儿输完水,又测了一次体温,37度整,等到两点钟上班,化验结果也送过来了,白细胞下降的情况和治疗情况一致。
  林培之仔细询问了柳侠和猫儿,觉得应该是因为柳侠太小心,给猫儿盖的太厚了,盖的太厚,身体自然散发的热量不能及时散发出去,也会引起临时性的体温增高。
  柳凌和猫儿都觉得应该是这个原因,柳侠检讨了一下自己,觉得不是,他想让猫儿留在医院,猫儿坚决不肯,他们又等了一个小时,再次测量体温,36.8°,柳侠放心了些,把猫儿包好了,三个人一起回家。
  虽然才四点多,下着小雪的天已经有了黄昏的感觉。
  猫儿睡着了,柳侠慢慢起身,他在羽绒服外又套上了棉大衣。
  柳凌在倒座那间烧暖气的屋子里正泡晚上准备给猫儿熬的中药,看到柳侠,他走了出来。
  柳侠说:“五哥,等孩儿起来,你就说我去看他哩脚镯做好了没。”
  柳凌伸手摸着柳侠消瘦的脸颊:“孩儿……”
  柳侠强笑了一下:“我得再去试试,孩儿现在身子老瓤,光凭输抗生素不中,得用中药养。”
  在厨房看着锅熬粥的柳魁正好也出来了,他一看柳侠的打扮就知道怎么回事,他跑过来:“幺儿,你搁家,今儿我去孩儿。”
  柳侠摇头:“怀琛哥今儿还有一批货回来,你给他帮忙登记了好几天,有经验了,我不擅长干那个。”
  他们家四个人都住在这里,就是曾广同一家对他们再好,把他们当自家人,他们也过意不去,猫儿住院的事安置好后,柳魁就主动开始帮怀琛打理店铺的杂事,他多干点事,柳侠和猫儿在这里借住就多一分安心。
  柳侠打的来到老杨树胡同,这次,连那个中年妇女也没有了。
  雪越下越大,雪花在路灯昏黄的光圈中旋转飞舞,晚归的人头上肩上都罩着一层白,路北一个院子里两个男女的吵架声比前两天更激烈,间或还有摔碎东西的声音。
  可柳侠的眼里和耳中,就像此刻的33号院子,安静黑暗得如同世界寂灭。
  七点半,柳凌开车过来,连拖带抱把柳侠塞进了车里。
  回到家,柳侠吃着饭,猫儿把带了亮晶晶的金脚镯的右脚伸出来给大家看:“可美,还能调节大小,我长到一百也能带。”
  柳魁抬起一条腿,挑着猫儿的那个脚颠了几下:“怎么不响呢,如果响点就更好了,你一路走一路叮铃响,小狗撒欢儿似的。”
  柳侠笑嘻嘻地把他的脚抱到自己腿上看:“嗯,虽然不响,可够漂亮,乖猫,小叔设计的这个狗头铃铛不错吧?不过,还是没有小叔英俊帅气。”
  猫儿把脚收回去,很宝贝地自己抱着看:“谁说的?我怎么觉得特帅气,一看就是条英勇无畏的大帅狗。”
  胖虫儿和小萱相反,肢体动作发育不够好,嘴却伶俐得很:“柳岸哥,你都那么大了,还带镯子,羞不羞?”
  猫儿把脚举起来老高,使劲摇了几下,一个铃铛,如果不碰到镯圈,真的不会响,但猫儿非常嘚瑟地说:“哎呀,绕梁三日,美不胜收,真美,嘿嘿,我喜欢带,谁能管得着?”
  临睡前,猫儿又抱着自己的脚看了好一会儿,美滋滋地说了句“真好看,可美”,才心满意足地搂着柳侠闭上眼睛。
  柳侠几乎一夜未眠,他老觉得猫儿有点发烧,迷糊过去一下,马上就会惊醒,一晚上给猫儿量了好几次体温,都是37度,三点多,他再一次惊醒,又给猫儿量了一次,37.2度。
  柳侠披衣坐起来,却犹豫着不知道是不是该让猫儿起来去医院,猫儿睡得很安稳,以前猫儿发烧的时候,都会发出很不舒服的声音。
  他掀开窗帘一角往外看了一下,雪停了,那么,气温应该会更低,这时候外出,可能会让猫儿受凉,林培之说过,现在要尽可能避免猫儿伤风受凉。
  柳侠重新躺下搂着猫儿,整个人如在油锅里煎。
  好不容易熬到五点半,他又量了一次,还是37.2度。
  除了没有抽血,猫儿这一天在医院的情况和昨天几乎一模一样,林培之说没问题,可柳侠像魔障了一样,就是觉得大祸临头的感觉。
  他排队挂号那三天虽然几乎没和其他人做过什么交流,但他却听到了周围人的很多话,除了求医过程的艰难,他听得最多的就是:“人家说,这种病到了最后都会发烧,那就是人没一点抵抗力了,只要发烧控制不住,就是不行了。”
  所以柳侠对于猫儿发烧的恐惧现在已经到了骨子里。
  柳侠今天没跟着柳凌和猫儿去钟先生家,他对猫儿说:“小叔今儿有点事,让五叔陪着你,小叔可能会回去晚点,你该睡就睡,别等小叔。”
  猫儿拉着柳侠说:“小叔,我觉得钟爷爷看得就可好。”
  他知道柳侠这几天肯定去找过祁清源,现在也是要去,他心疼小叔,却装作不知道,不劝阻,是因为他知道如果小叔没尽过最大的努力,以后如果他的病恶化死去,小叔得自责一辈子,而且,猫儿想痊愈,想健康地活下去陪小叔一辈子,祁清源可以把他健康活着的几率增加,如果小叔这些天受罪能让他多几十年的时间陪着小叔,他再心疼也要挺着,他以后会用无数倍的好弥补小叔现在受的罪。
  可今天,天这么冷,不管为了什么样的未来,让小叔受这样的罪都超过了猫儿的承受力。
  柳侠用力抱了猫儿一下,等于默认了他话里的意思:“乖乖回家等小叔孩儿。”
  柳凌揽着猫儿:“走孩儿,咱先去钟先生家,别担心小叔,有五叔呢。”
  四点半,柳侠到了老杨树胡同,他敲了大约有五分钟门,里面都没有动静,柳侠对着门缝说:“阿姨,请您开一下门,我知道您在。”
  里面依然没动静,柳侠继续对着门缝说话:“阿姨,我知道,老先生年纪大了,可能不喜欢被人打扰,如果不是没办法,我不会这么没完没了地来惊扰老先生清静的,我小侄他十四岁,本来明年暑假就该参加高考了,可他累得很了,得了白血病,如果不是看电视剧,我们以前都不知道还有这种病,我们从中原来这里,原本以为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可有人告诉我们,祁老先生是最好的中医,他治好过这样的病人……”
  六点多,柳凌来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柳侠在零下十三度的寒风中,对着那个门缝在请求诉说。
  柳凌站在路灯下看了十分钟,没有人回应柳侠的诉说,那个院子甚至没有一点光亮。
  柳凌走过去:“孩儿,今天太冷,咱先回去,曾大伯他们一直在想办法。”
  可是柳侠抓着门环,不肯离开,他继续对着门缝说:“我们肯定会懂规矩,不会提过分的要求,我们会和别人一样付诊费,不会耍赖……”
  柳凌捂着柳侠抓着门环的冰冷的手:“孩儿,别说了,里面没人。”
  柳侠对着门缝继续说:“……我小侄他只有十四岁,他得的是有希望治好的白血病……”
  柳凌掰开了柳侠的手,强硬地拖着他往台阶下走,柳侠不肯,拉扯之间,柳侠冻得麻木的脚崴了一下,差点摔倒。
  “吱——”一声尖锐的自行车刹车声,一个人左脚支地,自行车擦着柳凌停了下来。
  柳凌抱着柳侠扭头,对穿着皮夹克的人:“对不起。”然后他想拖着柳侠往将军路的方向走:“小侠,听话孩儿,让人家先过去。孩儿,咱先回家,再这样下去,猫儿没事,你就冻出病了孩儿。”
  “五哥,孩儿连着两天半夜发烧,他再这么下去,要是出事怎么办?他们说白血病最怕发烧,发烧就是人弱得彻底没免疫力了,如果一直烧……”
  “不会孩儿……五哥也会想办法,听话小侠……五哥想办法……”
  走到将军路路口,柳侠还挣扎着回头看33号。
  柳凌也回过头,33号的院子依然一片黑,他看到刚才那个男人,提着自行车站在35号的台阶上,好像也在看他们。
  ……
  回到曾家大门口,柳侠在车里坐了好几分钟,才用力搓搓脸,开门下车。
  猫儿听到柳侠的脚步声就冲了出来,在院子中间迎到了柳侠:“小叔,你回来了?”
  柳侠揽着他的肩往堂屋走:“回来了,唉,小叔今儿去老杨树胡同找祁老先生,人家压根儿不开门,不过一般来说,有本事的人架子都比较大,看来,祁老先生确实是个高手。”他笑嘻嘻地跟猫儿说笑着。
  当瞒不住的时候,他干脆摊开了说,他想从截然相反的方向来感染、引导猫儿的情绪。
  进了堂屋,除了曾怀珏外的所有人都在,曾广同、柳魁、曾怀琛正在看收到的第一批玉件,都是可以随身佩戴的小件。
  冬燕在指导胖虫儿用彩色的纸折叠小动物,是幼儿园布置的作业。
  柳侠把刚才对猫儿说的话又用同样的态度对众人说了一遍,几个人很配合地嘻嘻哈哈着说:“高人都得端着点架子,要不就不金贵了,等咱们表现出的敬仰让高人满意了,那就是到时候了。”
  柳侠在猫儿的注视下高速度吃了饭,和猫儿过来一起欣赏那些玉件,茶几上有个柳魁刚刚打开的大盒子,里面有好几个小盒子,猫儿问柳魁能不能看,柳魁说可以,看完放回原处就行。
  猫儿随手拿起一个打开,眼睛一亮,看柳侠:“小叔,你看,这个菩萨多好看,跟咱家俺奶奶请的那个一样。”
  柳侠接过小盒子,里面是只有猫儿拇指肚那么大的一个纯白色的观世音菩萨坐莲雕像,并不是十分细致繁复的那种雕刻,而是非常简单、古朴厚拙的,菩萨眉眼温润慈祥,不喜不悲,好像在安静地注视着柳侠。
  柳侠知道曾怀琛订的这些玉器都很贵 ,不敢随便用手碰触,其实即使让他随便摸他也不懂玉的好坏,他和猫儿一样,就是觉得这个雕像好看,让人舒服。
  柳侠看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把雕像拿出来,放在猫儿脖子那里比了比,问曾怀琛:“怀琛哥,我跟猫儿都喜欢这个菩萨,我想请了给猫儿当护身佛,这个您定的多少钱?”
  曾怀琛、曾广同和柳魁、柳凌都楞了一下,然后一齐过来看,柳凌对柳魁说:“是哎大哥,虽然看着好像根本没有相同的地方,可就是觉得跟咱家的菩萨特别一样。”
  曾怀琛说:“喜欢你就拿去,明天让你冬燕姐给编个红丝线。”
  柳侠说:“这可不成,请菩萨是要诚心的,去庙里拜菩萨还要留个香火钱呢,您这个多少钱?”
  曾怀琛为难地看看曾广同,他觉得怎么说都不能要柳侠的钱,可是,菩萨雕像和别的物件不一样,对于有心人,确实是有特殊意义的,不是钱的问题。
  曾广同知道曾怀琛的意思,他说:“把你下午收货时的记录单给小侠看一下,就照那个收。”
  柳魁把手里的本子往前翻了一页,对着小盒子里的编号,找到了价格,给柳侠看了一下。
  柳侠把菩萨重新放回小盒子,交给猫儿就往外走,猫儿跟着他说:“小叔我不要,我就是觉得好看才让你看的,我没有……”
  柳侠回头指着他:“不许胡说,这是小叔给你请的护身佛,不能说不要之类的话。”
  猫儿不吭声了。
  柳侠很快转回来,把一叠钱放在曾怀琛面前:“怀琛哥,我脸皮厚,爱占便宜,所以一分钱不多给你,你数好了,过后说少了我就不认账了。”
  曾怀琛真的拿起来数了一遍:“嗯,一张都不多。冬燕,这是好兆头,还没正式开业就开张了,给,钱给你你放好,这是咱做生意赚到的第一笔钱,有纪念意义,交给你保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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