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40节

  出了厢房,崔斐到了院中。
  傲雪盛放的梅花映着皑皑白雪,美不胜收。
  可惜这里跟寺里其他地方一样,也已经是人满为患。吵吵嚷嚷的情况下,那美就折损了好几分。
  崔斐找了个角落,远远地欣赏了一会儿正准备回去,就似乎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回头一瞧,还真是‘熟人’,李如峰正站在他身后。
  “你怎么来了?”在府学里头,李如峰见了崔斐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但也不是说经过上次的教训,他那样的人就真的洗心革面了,就是觉得丢脸而已,在府学外头,他底气就足了很多,此时他面色古怪。
  崔斐道:“为了参加诗会而来。”
  “今遭的诗会不是只邀了府学里的一等廪生和府学外的其他才子么?”
  崔斐还真不知道这个,因为给翠微的帖子里确实也是有他的名字的。
  但仔细一回想,方才在厢房里头见到的同窗,好像确实又都是岁试中考上一等的。
  “那你怎么也来了?”崔斐反问。
  不等李如峰回答,又一个小童跑过来,“表少爷总算来了,刚我们少爷还问您呢。怕您找不到地方,让小的特地来迎一迎您。”
  崔斐看着那个小童挑了挑眉,也就大概明白过来了,赵公子给他下帖,大概是想着邀请了整个翠微的学子来,单独不邀请他有些说不过去。
  邀请这李如峰嘛,则是两家有亲戚关系!
  他还未说什么,李如峰看他了然的神色,面色涨了个通红,恶狠狠道:“我确实来得名不正言不顺,前头不知道你来,我今遭也不过去了。不过崔斐,你也该知道,你能参加这种雅会,不过是沾了别人的光。凭你本人,你也配?”
  说完他掉头就走,还没走出去两步呢,崔斐就看着他被人绊了一跤。
  伸腿绊他的是个年轻姑娘,身边带着两个丫鬟和几个仆妇,见他摔了还故作惊讶道:“你这人走路怎么不看路?平白踩脏我的鞋。”
  第一百六十三章
  目睹了全过程的崔斐看的目瞪口呆。
  李如峰也飞快从地上爬了起来——积雪很厚,他并没有摔疼,只是整张脸都埋进了雪里,成了个‘白胡子老头’,十分的搞笑。
  大庭广众摔成这样,又是当着崔斐的面,他又臊又气,满眼怒火地瞪了过去,“什么叫我平白踩了你的鞋?明明是你绊倒了我。”
  那姑娘并不瑟缩畏惧,只是不卑不亢地问道,“我为什么要特地绊你?是不是你多行不义,所以觉得旁人会想害你?”
  对方看着十六七岁,面容甜美又带着一丝英气,在枝头傲雪红梅的映衬下,美的如同一幅画卷。
  李如峰再不忿,见到如此情形,怒气都不觉减少了好几分,但还是强撑着颜面道:“我怎么知道你为何要绊我?总之我不是我踩了你!”
  他能确定自己是被绊倒的,因此说话的时候中气十足,那中气十足的声音落到旁人耳朵里,就像在吼人一般。
  那姑娘依旧并不惧怕什么,只是看他捏着拳头的模样,问他说:“怎么,你还想打我?”
  “我什么时候想打你了?”李如峰声音又扬高了几分,“真是……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我是女子,那你是什么?”那姑娘不紧不慢地问,“小人?”
  眼见两人争吵上了,崔斐人已经想走上前去了。
  但方才李如峰摔倒后,本来奔着来赏梅的百姓见有热闹可瞧,突然以飞快地速度围了上来,他虽然身子还是比旁人胖不少,却也不好下死力去推搡别人,所以根本挤不上前!
  随着事情的发展,围观的百姓也开始各自发表看法了。
  “听你二人的话,人家又不认识你,无冤无仇的,谁伸腿绊你?”
  “就是,赏梅的人这样多,推搡踩踏在所难免,要是都像你这么斤斤计较,这景还能不能看了?”
  “对啊,而且雪这么厚,摔一下又不疼,大男人怎么还跟小姑娘计较?”
  李如峰也就在单独跟崔斐相处的时候厉害,此时被打抱不平的众人你一眼我一语地一阵指责,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其实众人说的也不错,他一个大男人既没摔疼,而且赏梅这种人多热闹的情况下,踩了还是绊了本也很难受说清,搁平时他是真不一定会计较。
  但这不是在崔斐面前……李如峰飞快地瞥了一眼崔斐,然后也顾不上和人算账了,拨开人群赶紧走了。
  他走后,那姑娘又客客气气跟方才帮着抱不平的百姓道谢。
  人群才恢复了之前的模样,一头汗的崔斐也总算能上前去了。
  不过这会子人家都不需要自己的帮忙了,他再上前好像又显得过于热心了,像个登徒浪子似的。
  于是两人只有几步之隔的时候,崔斐又猛地站住了脚。
  那姑娘看着他一时奋力挤向前,一时又猛地停住脚步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得不说,她笑得眼睛完成月牙儿的模样英气少了,甜美又多了几分,十分的好看。
  但崔斐是成婚在即的人,便立刻垂下了眼睛不敢多看,同时准备离开。
  “崔斐,你走什么?”那姑娘的嗓音十分清脆,脆生生把他喊住了,“我帮了你,你不谢谢我吗?”
  听她叫出自己的名字,崔斐自然是有些意外的,不过想到前头李如峰和他说话的时候,她就在不远处。
  所以她知道他的姓名好像也不出奇。
  她说她帮了他,所以方才他没看错,她就是故意伸腿绊李如峰的。
  她和李如峰素不相识,所以是听了李如峰对他说的话,打抱不平了?
  倒委实是一副仗义心肠。
  “姑娘侠肝义胆,多谢相帮。但姑娘下回遇上这样的事儿,得先顾着自己,别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危险?”那姑娘歪了歪头,挑眉笑道,“他能对我有什么危险?”
  崔斐着急道:“他到底是男人啊,万一真急眼了对你动手呢?方才人那么多,我根本挤不过来相帮。”
  “唔……那如果他对我动手的话,你会和他打起来?”
  “君子动口不动手,”崔斐老实道:“而且我没打过架,但是我可以帮你挡着。”
  “原说方才看你那么着急,原来你是想来替我挡拳头?”她笑得越发开怀,“你啊,可真是个傻子。”
  她眼睛很亮,鼻头冻得微微有些发红,既潇洒恣意又惹人怜爱,崔斐又连忙别开眼睛,作揖道:“总之还是谢谢你的帮忙。”
  那姑娘接着笑道:“言语上的谢有什么用?走,你带我逛一逛,我还是第一次来这书香寺。”
  崔斐却是立刻摇头,说不可。
  那姑娘脸上的笑淡去了三分,“方才不是还说要谢我吗?只是让你带着我逛一逛,这都不可?”
  崔斐又往后退了一步,垂着眼睛解释道:“可以用别的方式感谢,但是陪你同游却是不行的。我已经是快有家室的人了,甚是不好。”
  那姑娘越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笑得越发乐不可支,指着他道:“我说你傻,你是真傻,不是装的。”
  崔斐跟前头的穆二胖的似的,也被她笑糊涂了,面色微微发红。
  搁旁人被女子在人前这般笑,说不定会生出几分恼怒或不悦。
  崔斐是好性子,加上对方又先仗义出手帮了自己出气,所以他并没有不高兴,只是觉得有些害臊,还偷偷调转了鞋尖,准备随时离开。
  那姑娘见把他弄的不好意思了,加上她身边的丫鬟也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提醒了她一番,于是她最后止住笑道:“不过也是,我鞋子脏了,也不想在外头久留。下次再一道出来逛。”
  “下次也不成的。”崔斐又轻声回答,“哪次也不成的。”
  对方说着:“实在不成了,我肚子都笑疼了。”然后跟他挥挥手告别,便带着人转身离开。
  那姑娘发笑的时候,她跟着的丫鬟和仆妇也捂着嘴偷笑了一阵,最后有个仆妇脸都笑酸了,实在于心不忍,特地落后了其他人半步,提点崔斐道:“崔公子你别介意,我们小姐说你傻不是在骂你,而是……我家小姐姓孙!”
  崔斐总算是回过神来!
  是啊,平白无故的谁会去帮一个陌生人出气?盖因为对方就是他那个素未谋面的未婚妻!
  他脑袋发怔,赶紧抬眼去瞧,孙姑娘却已经走远。
  不过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孙姑娘又转过身,和他挥了挥手告别。
  崔斐这次不用避嫌了,便也讷讷地抬手挥了挥,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穆二胖出来寻他,崔斐才回过神来。
  诗会的主题当然还是得每人现场作诗,这次的诗题自然就是雪和梅花了。
  诗社的赵公子还特地设置了奖励,让现场所有人投票,得票最多、写的最好的三个人,可以得一套文房四宝。
  那文房四宝算不得多昂贵的东西,就是图个风雅的好意头。
  后头便是众人各自作诗的环节了。不过为了公平期间——尤其翠微这样一个书院来了好几个人的,很容易在投票上出现不公平。
  所以大家写好诗文后并不直接给众人瞧,而是交给赵公子,赵公子再使小童去誊抄出来。再让众人投票。
  今遭来参加这诗会的都是诗才了得的才子,写的诗文一个赛一个的好,穆二胖这写应试诗文都觉得有些费劲的,便也很难脱颖而出。
  不过他本来就不是为了这个来的,就是来增长见闻凑凑热闹的。
  所以最后到了评选环节,穆二胖也没抱什么希望,反正有梅若初和沈傲霜两个,怎么也不会堕了自家书院的名头。
  果然,赵公子宣读票数的时候道:“得票最高的,是梅若初梅兄,第二是沈傲霜沈兄。第三是……”
  赵公子顿了一顿,似乎是有些没预料道这样的情况,但也很快宣布道:“第三是崔斐崔兄!”
  跟他一样意外的不在少数,后头赵公子便把他们前头交给他的原诗稿子放到了人前。
  崔斐的第三实至名归,他的诗才只是平平,但今遭也许是灵光闪过,他不和旁人一样写梅花的傲骨,反而找了这花讨喜又鲜活的角度来写。
  既新颖,又字字珠玉,酣畅淋漓,远超他平时的水平。
  在这之后,前头那些冷落崔斐的书生便也开始跟他攀谈起来。
  一场诗会办到下午,赵公子请众人在书香寺用了一顿斋饭后,又伸出橄榄枝——他们诗社办诗会肯定也有所图,图的就是让这些个才子把这次所写的诗授权给他们诗社刊印。
  当然了,他们诗社也会给予相应的报酬。
  一些都谈好之后,下午晌,翠微众人从诗会回到书院后,就发现崔斐就有些魂不守舍的。
  穆二胖和梅若初几人互相对视一眼,心里不约而同地猜到崔斐可能是因为今遭诗会开始时遭受的冷遇而心生不悦了?
  但是好像又不大对,毕竟后头崔斐以出色的诗文改变了其他人对他的偏见,而他素来又心大,应当不会计较那些才是。
  于是他们正奇怪着,就看崔斐突然傻笑出声了。
  课室里素来是安静的,眼下其他几人都在挂心他,更是没弄出任何动静来,他那笑声突兀极了,打破了一室的安静。
  几人扭头都看向他,崔斐不瞒着了,“前头我是真没想到她就是她,因为在我印象里的她,是温婉贤淑、安安静静的。可今天看到的她,却那么鲜活跳脱……”
  崔斐跟说绕口令似的,一边说一边还是傻笑,“如今我觉得前头想错了,她这样也很好,特别好,是她的话,怎么样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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