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小节 谢冬节(1)

  “请放心,殿下。沉睡平原的开发一事在东加民众中有着很高的支持率,这件事情不会因为绿色和平组织的插手而出现什么变故的。”
  也许是亚利克斯的视线在那些特殊的裸体行为主义者身上停留的太久了一点,考虑到煦德.萨利埃里正在争取这个项目,以为自己的王储正在为此烦恼或者担忧,尽心尽职的私人秘书官——费力勋爵低声说道。
  事实确实如此,绿色和平组织成员很快发现自己所作的一切似乎都是无用功,没人在意他们的宣传——更多的人还反过来劝说“这些小傻瓜”们赶快去澡堂洗个热水澡,把自己打理的干干净净,利利索索得去找份正经工作来干——而不是在这里做些愚蠢的事儿打搅别人的生活与工作。
  他们痛苦的发现自己被当作无理取闹的小孩子看待。最糟糕的是人们甚至没有兴趣知晓他们“哭闹”的理由,只想要拿根糖棍打发他们了事。
  巫妖的灵魂轻声发笑,这些圣骑士般的人物原来也会有克星的,这些朴实善良的民众在某个方面简直和铂金坩埚一样不接受外界的任何影响。
  与愿意“认可”一个国王的撒丁民众相比,东加的民众几乎可以说是“盲从”于君王所掌控的政府,东加的民众对自己的政府有着很高的信任度,他们只相信政府的话,对其他人或组织提供的资料,数据与推测结果不屑一顾,或许是因为几百年来政府对大方向的把握始终没有出错的关系——无论是热衷于四处征伐的亚历山大大公,还是他死气沉沉奄奄守成的继任者,或者是现在开明而温和宽容的罗曼诺夫一系……针对平民阶层的优惠政策和福利补贴很多,如:免费医疗,免费教育,免费物业管理,水,电,供暖,以及许多行业和阶层享受的免费住宅,疗养,交通等等——这大概就是东加能够成为近世纪硕果仅存的君主制国家的原因之一。
  有历史学家将之归功于所谓的开明专制制度,在这种制度下的统治者几乎矢口不谈“君权神授”。对自己的承袭权和王族权,他甚至也会不加强调。他以有益社会的理由来证明自己拥有权威的正当,像亚历山大大公那样,称自己为“国家的第一公仆”——在他执政时发行的钱币背面所铭刻的一行文字。
  简直高尚的可怕。
  ***
  这个小插曲并没能在人们的心中留下太多痕迹,还有谢冬节的舞会与晚宴等待着他们呢。
  每一年的谢冬节舞会都是在东加王室位于沉睡平原边缘的冬宫举行的,是东加在18世纪建造的,最为华丽而宏伟的巴洛克建筑,与之后繁琐精美的洛可可风格相比,这种风格的建筑更加具浓重的宗教色彩。许多大厅选用孔雀石、碧玉、玛瑙制品装饰;墙面覆盖着火红的里昂丝绒或者是昂贵的树瘤壁板,地板采用紫檀、红木、乌木等9种贵重木材拼出卷草叶花纹形状的精美图案 。而天顶上了绘满极尽浩繁富丽之功力的艳丽壁画。从壁龛,墙脚到结构柱身,处处可见惟妙惟肖的神祗雕像,好像他们也禁不住诱惑下到凡间来欣赏这场艺术的盛宴。
  在这个宫殿里,留下空白似乎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行——除了你的内心。
  因为亚历山大石的关系,不死者对于亚历山大大公的后裔还是颇有点兴趣的,很可惜,无论是外貌与灵魂,在辉煌的黄金宝座上以及侧近的大公和他的子女……都充满了一种难于言喻的混乱感觉。
  尤其是那几个年过十七岁,已经可以出现在公共场合的公主,她们的美丽兼备东西方女性的优点,金发,肌肤白皙,眉眼秀丽,举止优雅大方,眼神中略带一点忧郁——也许就是这个优点让她们看起来有些古怪,既不是东方人,也不是西方人——一色的传统珠冠与白缎的礼服,肩膀上披挂着鲜红的绶带。
  “你知道我想起了什么?”维尔德格悄悄地和身边的煦德说道。
  “套娃。”站在他们前方的亚利克斯说。
  煦德要深呼吸才能控制住自己的嘴角明显的上弯。
  木制的套娃是东加的特产,十分精巧,用火刀烫出人物线条,再简朴地鎏上金,多半被绘制成金发蓝眼,肌肤白皙,面带微笑的小姑娘,身着东加传统服装,古朴典雅。而且套娃从中间可以折开,打开以后,里面又会出现一个形状一模一样的小套娃,打开一个,再打开一个……到了最后一个,只有拇指大小,但形态还是那样微妙微肖。
  萨利埃里庄园里有这么一套,一共5个,从大到小,一溜摆放在玻璃橱柜里,煞有童趣——果然,和这几位如同形状而不同大小模子里倒出来的公主……非常相像。
  这是他们踏入冬宫的第一个晚上,作为迎冬节的开始,丰盛的晚宴与通宵舞会必不可少。
  亚利克斯自然是众人瞩目的对象,特别是在晚宴的座位安排上,他的身边分别是大公的长女——她已经订婚了,而另一边是大公的次女奥尔加,对面是大公的第三个女儿莱沙,她要比其他的姐妹更加纤瘦一点——这两个公主年龄都是22岁左右,说起来,和年近30的撒丁王储非常相配。
  煦德坐在莱沙公主的身边,那个应该是美丽的少女脸色苍白如纸,,脸颊潮红,眼睛却如同她胸前悬挂的碧绿宝石一样晶莹璀璨。
  “您的手很有力气。”她轻轻地说,声音就像云雀或者夜莺一样的动听。
  将一半注意力放在亚利克斯与维尔德格身上的煦德收回自己的注意力和视线,现在摆在盘子里的是一道骨孔肉,用的是一段横切的带有骨头的小腿肉,可以看到骨头横切面中央的小骨髓洞。肉块煎几分钟,然后用放有番茄、冰葱、大蒜、萝卜、芹菜和白葡萄酒等多种成分的汤将其炖熟,最后在上面浇上炖汁,并撒上一点切碎的芹菜叶,做好后骨头中心的骨髓美味可口,所以配有一把很小的餐叉,供客人挖出里面的骨髓食用……而一时没注意的煦德,将这道菜当作小牛肉之类的东西,直接用餐刀切开了。
  “是把好餐刀。”煦德冷漠地说道, 一边将那把餐刀缓缓地放下,它的重量告诉他这是某种不锈钢镀金,而非纯银镀金,真可真奇怪,因为据煦德所知,贵族们喜欢纯银。
  ***
  这一晚的重头戏,盛大的谢冬节舞会被安排在最为宽敞与华丽的春之女神厅,地板透亮的如同镜子,光滑的如同冰面,人们在上面必须小心翼翼的行走——跳舞则需要多年的练习才行。
  在不死者的角度看来,这种能够令人随时保持警惕心以及锻炼平衡能力的地板很值得借鉴——有的时候,一段过于光滑而随时可能导致某人摔断脖子的地板无疑是个很好的陷阱——尤其对于不熟悉它的人来说,而熟悉它的人大概还能通过滑行来节约行走的时间——是否可以建议撒丁的大图书馆仿造这种触感美妙的地面?——暂时不能恒定漂浮术的巫妖怨念深重。
  舞蹈的种类显然也经过精心安排,首先是节奏极为缓慢的宫廷舞蹈,由八对舞者组成,分成两边站立,相距八英尺,不断相互敬礼和换位,舞者除熟记方位,还要保持良好的仪态,圆舞曲的速度很快,所以难度很高,需要良好默契才能将宫廷舞蹈的华丽与优美,充分的展现出来。
  亚利克斯的舞伴是奥尔加公主,她在走向亚利克斯行礼的时候用眼角的余光注意着自己的孪生妹妹——莱莎的舞伴是煦德,莱莎把身子挺得笔直,同时又微微仰起她的头,眼睛紧盯着撒丁的暴徒首领。
  “看哪,她的眼睛几乎都离不开他呢……”人们窃窃私语。
  作为大公长子的罗曼诺夫公爵就在小妹妹的身边,他是个如同天使一样华丽的年轻人,金发碧眼,正好与双黑的亚利克斯称谓鲜明的对比——他尽量不让自己的眉头因为这些臆测而紧皱在一起。
  紧接着是小步舞, 卡德里尔舞, 华尔兹舞, 波尔卡舞……随着舞曲的节奏逐渐加快,气氛逐渐热烈了起来,人们忘乎所以,眉飞色舞,当然,不可避免的,总有些人借着这个机会谋取情报或者某种利益。
  但这些和不死者无关,法师的收藏癖与学者的研究精神正在和他坚韧顽强的理智争斗不休呢。
  最后乐队奏起了玛祖卡乐曲,这也是舞会的结束曲,所以王子与公主们再次站在了一起——这曲完毕,谢冬节的舞会也就结束了。
  人们秉持着尽善尽美的理念聚拢来欣赏这群尊贵舞者的表演,这里的玛祖卡舞也随着宫廷的礼仪要求而做出了一些改变,譬如说取消了男子单膝跪下的动作,女子围绕着男子的快速跑步也改成了快速的“行走”,以求矜持与优雅,但滑步,男女舞者成对旋转这些动作还是有的。
  围绕着煦德行走的少女脚步轻盈的如同一个妖媚而悲伤的幽灵,或者是月亮倒映在水面上的影子。
  亚利克斯与维尔德格同时眯了眯眼睛。
  ……
  玛祖卡舞曲的最后一个音符袅袅消散在空气中,宾客与舞者如释重负,他们举起手来,准备鼓掌表示这次舞会顺利结束。
  而就在这个时候,春之女神厅的大门突然被无礼的推开,寒冷的空气裹挟着三个披着皮毛的高大男人冲了进来。
  大厅里突如其来地飘洒起细碎的雪花——人们对此并不惊讶。上千只巨型蜡烛燃烧时,产生了足够的凝结核;成群的跳舞者在呼吸过程中向空气中排放了大量的水汽。因此,当冷空气大量涌进时,厅内温度骤降,水汽便迅速地在凝结核上凝华,于是厅内就飘起雪花来了——形成这个奇妙景象的缘由在几百年前就有所揭示了。
  雪花飘落在不速之客漆黑的卷发与络腮胡子上,还有浓密地连成一体的粗眉毛,他的眼睛是冰蓝色的,而瞳孔——亚利克斯非人的视力让他在任何人之前看到了一双稍纵即逝得三角形黑色瞳孔——除掉同样敏锐的维尔德格。
  为首的那个人向前走了几步,暴露在明亮的灯光下,现在人们看清了,他身上的皮大氅竟然是一整张银灰色的狼皮,完整的连牙齿与趾甲都有,很多人露出了不满与厌恶的表情,更多人要求他们立刻离开。
  男人向大公深深鞠躬,看似谦恭实则傲慢,因为他的眼睛始终没有垂下,而是死死地盯着那个金碧辉煌的宝座。他的声音不大,非常柔和,但有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那个被诅咒与忘却的名字。
  “尊敬的陛下,忠诚的贝萨克家族向您致敬!”
  这个名字如同蕴含着魔法一般,瞬间就将人声鼎沸的大厅化作了一片死寂的蜡像馆。
  “请看看吧!”他狞笑了一声,向左右用力挥动了一下手臂。“我为您带来了最珍贵的礼物!”
  他身后同样披着整张狼皮的两个男人立刻说是欢呼倒不如说是嚎叫了一声,将身上的皮口袋用力丢在了华丽光滑的地板上。
  袋口没有扎紧,里面的东西哗地流淌了出来。
  一口袋清水,一口袋泥土。
  野兽掌控者!”
  “人类的敌人!”
  几声饱含着相反情绪的惊呼在这个一片死寂的大厅中显得格外清晰而突出。
  他们对于不速之客的称呼也说明了自己的身份——称呼他为“野兽掌控者”的很有可能是绿色和平组织的成员,这个非官方组织的成员来历非常广泛,其中不乏含银汤匙出生的好孩子,他们对于这个勇敢的男人既好奇又有点敬服——虽然他早就因为使用暴力行为而被绿色和平组织除名了;称呼他为人类的敌人的,想当然耳是那些酷爱狩猎,皮草,或者因为高额利润而不得不成为动物敌人的显贵。
  宾客的种种反应贝萨克根本就不予理睬,他骄傲地抬起头,耸了耸浓密的眉毛:“请看我带来地礼物。这是沉睡平原上地泥土。这是纯净之海地湖水。
  或许您会觉得这些东西卑贱而寻常。但很快。它们就会比珍珠。宝石还要珍贵。因为它们是最后一捧没有受到人类污染地泥土。最后一点没有受到人类污染地淡水!
  平原填饱了你们地肚子。湖水滋润了你们地喉咙。而你们却想将它们一寸寸地撕裂了出售!出卖母亲地儿子。贪婪地罗曼诺夫。你们舍弃地必将不再回来。曾经给予你们地一定也能收回。好好地收藏它们吧。这是你最后 的纪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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