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5)

  商离行闻声而动,往黑袍人那处望去,见黑袍人兀自低着头,罩住五官的衣袍收得紧了些,望也不望那些镜子。再见周遭众人,除何所悟冷冷抱剑站立外,连祁欢在内,个个眼神涣散,口出呓语,面露茫然之色。
  显然已是被水镜摄去神魂,一时失魂在场了。
  商离行无奈摇头,心想真心是自己托大了,以自己修为应对水镜确实不在话下,但以散修们微弱定力,根本无力抗衡这等能摄魂夺魄的咒法,当即心神一凛,唤出定心咒,大咄一声,去!
  众人神识一阵混沌,只觉耳边顿起鼓噪雷声,声若洪钟,同时间,一股金铜击撞、玉石相砌之声晃荡盈怀,自识海最深处蔓延开来,震荡四肢百骸,一股精纯元气生生不息,灌注全身。众人神魄一遭凝练,很快清醒当场,怔怔不言。
  黑袍人突然嘲笑道:蝼蚁之辈,无能之徒,也敢出来自寻死路!
  商离行见他明明也是早先得知此处异常,事先捂住眼睛才得以逃过一劫,也不知到底有何资格嘲讽他人,心中冷笑一下,敏捷抓起黑袍人手腕,落下一句:随我来!
  脚步一转,竟然又开始走了回头路。众人只得一头雾水又跟了上去。
  黑袍人气结道:放开我,我自己会走!
  商离行浑不理会,抓他抓得更紧。
  黑袍人又打又骂:你有病吗?还是耳朵聋了?我说我自己会走!不要抓我的手!
  商离行沉着脸,任由他打骂,将他手腕死死抓死,再未松手。
  第三十一章
  两人便一直打闹着走出水镜照射范围,踏上原时路,遇上纪清与曲空青。原来他二人由于纪清还带着伤,一直跟在人群最后,尚未有机会走近水镜,曲空青扶着纪清,见二人走来,掀起唇角,不冷不淡笑了一下:哟呵,好大的脾气。
  他笑得邪气,声音也带着古怪意味,身边的纪清一愣,又听曲空青说:不过嘛,发脾气的资格一向是美人专属,啧啧,你这半人半魔的怪物就算了吧。
  何所悟跟在商离行身后,抱剑走过来,冷冷道:我也没见过胆子这么大的俘虏。
  商离行见身旁之人身躯抖索不停,似乎是被捏得痛了,于是将虎爪般钳得死紧的手掌松开一圈,感受到黑袍人急欲挣扎的举动,嘴角一扬,又狠狠握了上去,果听得身边之人一声闷哼。
  商离行沉着的脸开始恢复往昔温煦和善,笑了一声,与纪清众人道:跟上。领着怒骂不已的黑袍人走了几步,突然手掌在黑袍人身后一扬,化掌为刃,在黑袍人后颈处又狠又重击了一下。
  黑袍人一个不察,登时昏迷在地,人事不知。商离行手探其怀,搜出一张灰青符纸,将其一把燃烧殆尽,雪白灰烬掉落在地,又一手穿过黑袍人肋下,抱着人往来时路去了。
  曲空青饶有兴致看着,啧啧称奇:那人脾气挺辣,你们门主品味独特啊。
  纪清眼神一黯,低声道:你喜欢这样的?
  曲空青怔愣道:什么这样的?祁欢这时候慢慢走近来,目光始终追随着商离行的身影,看到商离行背影即将消失在转角处,又小跑着追了上去。曲空青又怪模怪样哟了一声:这一个两个的,你们门主吃得消吗?
  何所悟抽剑出鞘,喝道:你嘴里在不干不净放着什么?
  曲空青嘿然道:我可没说错。你们门主啊,怕是对那小魔人产生什么不得了的心思了,怀里搂一个,身后跟一个,真真艳福不浅啊。见何所悟面色冷肃,隐然是要与他干上一架的态势,又嘿嘿道: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就正印证了你家门主魅力无双吗?纪清你说是不哎,纪清,等等我
  纪清却像没听到似的,沉默着跟着祁欢走去,背影看着十分落寞。
  商离行重走来路,对路途本应更加熟稔,却不知为何脚下步伐慢了许多,甚至有时候还会故意停顿驻足,他人问他何故,他也不作应。众散修随他来来回回,一颗原本躁动的心竟奇异地安宁下来。
  如此断断续续,时走时停,众人在洞穴中走了一个多时辰,也不过才走出七八里路,离先前所进入的寒洞尚有一里左右路途,商离行忽而停在一处光线晦暗处,将手一挥,吩咐道:何所悟,助我布阵!
  何所悟向来与他默契十足,也不多问,只应了声,便开始视察当前地势,清扫乱石,有模有样忙了起来。余下散修不解其意,皆是呆住了。
  商离行这时又道:众人备战,静待魔族到来。
  什么?魔族要攻来了?什么时候?众人闻言骇了半晌,面面相觑,有一名表现得较为稳重的散修上前问:门主,魔族何时会攻来?
  商离行看了昏睡的黑袍人一眼,缓缓道:若我没猜错,戌亥之交之刻便有魔族进入千重影壁,大家做好准备,给他们一个当头痛击。他在进入寒洞之时,察觉寒洞气氛有异,测算到魔族将至,心中了然,定是黑袍人暗中搞鬼,伺机将他们带往魔族入口,与远道而来的魔族狭路相逢。但他生性素来主动,不愿如此受制于人、坐以待毙,于是将计就计,佯装不知,假意退却,又半途折返,在此设下伏击,以逸待劳,以图先发制人。
  又唯恐黑袍人与魔族暗通讯息,将众人行踪泄露,于是在折返之前打昏黑袍人,将其怀中窃听符咒燃尽,来了个出其不意。
  随即吩咐众人隐匿行踪,各自藏身,遁入黑暗中,自己准备布阵。
  好。众人本就冲着魔族而来,一听此言,当即来了精神,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要将方才吃的亏一并讨回来。
  祁欢见他始终将黑袍人半搂在胸前,自作主张道:大哥抱着这个人一定不方便排布阵法,把他交给我好不好?
  商离行道:唔也好。于是将怀中的黑袍人送了过去,由祁欢扶着,又道:他身上这件法袍沾有魔气,你要小心不要碰到。还有,千万不要一时冲动揭开他身上黑袍,以免沾染魔气。
  祁欢当他此言是在顾念自己的安危,冲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大哥放心好了,我不会这么冲动。
  商离行往黑袍人身上看了一眼,自行忙去了。
  商离行手尖星芒熠动,一气呵成,一连布下三个小型诛魔法阵,环环相扣,阵上加阵,与原有空间融为一体,让来人丝毫觉察不出异常。众人三五成群,隐匿在盘杂错乱的石壁后方,商离行藏在离寒洞最近的角落中,祁欢带着黑袍人紧随其后,何所悟与纪清带着人守在另一处。
  过了片刻,果觉空中气息似乎变得极不寻常,阴沉沉的氛围笼罩众人。众人心中都有了主意。一名散修赞叹道:门主果然料事如神。另一人低声道:这份测算之机、通天之能,怕是当年的天衍宗弟子也未能习得。
  商离行嗅觉出众,已然闻得空中隐隐有股腥臊之气传来,他全神贯注于八方风吹草动上,还要分出心力注意众人动静,闻言抬头,微微笑道:这不是推演之术,而是通过研习阵法知道的。
  众散修们奇道:门主此话怎讲?
  商离行冷眼注视着身前动静,声音却极其温和:寒洞中寒气逼人,想必是靠近深海的缘故,洞中设有特殊阵法,需到每日固定时辰方见开启。
  散修疑道:也就是说这个魔人说的话是真的?
  商离行回头看了那黑袍人一眼,点头道:是,他没有骗我们。方才进的那处寒洞确实是魔族渡海潜入南岭的入口。
  散修问道:那门主,那里的阵法需要如何破解呢?
  商离行却摇头道:老实说,我也不知那处阵法到底算不算阵法,明明似阵非阵,却又找不到阵眼所在,看来我还得再过去研究研究。
  说到这里,来时路逐渐变得幽暗,自那处远远传来一阵难闻味道,奇臭难闻,带着腐尸般糜烂的气息。商离行放下那份不解心思,低声道:来了,大家做好准备。
  众人随即屏息凝神,严阵以待。
  祁欢悄声道:大哥,好难闻的味道!他面露嫌恶之色,一手拉住商离行衣襟后摆,一手紧紧掐住黑袍人臂膊,用力太过,竟然把那黑袍人掐醒了。
  黑袍人缓缓转醒,无由来的低低□□一声,祁欢转头一看,立即将他嘴巴紧紧捂住,在他耳边小声恐吓道:别出声,不然杀了你!
  黑袍人冷笑一声,将他手掌狠狠格开,厉声道:杀了我,你们就真的出不去了。
  他声音不算大,但是在这一室安谧中就显得极为响亮突兀,祁欢大吃一惊,生怕魔族来人察觉异常,就要再度对他出手之际。这时,商离行回过头来,深深看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黑袍人半躺在地,懒懒开口道:方才那处洞穴确实是出口,我并未撒谎,只是那处需等到戌亥之交方有异象出现。
  身后修士横眉怒目:你方才又为何不说?
  黑袍人阴阳怪气道:我方才说了,你们都不信,还大老远跑来跑去,现在又来责怪我,哼,说你们自作自受还真是抬举你们了,分明就是一群没脑子的废物!
  身后修士听得怒火中烧,义愤填膺。商离行静静看着他:你是想带我们攻克魔族入口,还是想让我们这群人尽数步入魔族圈套?
  黑袍人哦了一声:那有差别吗?
  怎么没有差别了!你分明就是包藏祸心,想让我们去送死!好歹毒的心思!身后众散修再度动怒。
  商离行叹了一声,又问:为何寒洞中只有戌亥之交才会出现异象?那究竟又是什么阵法?
  黑袍人打断他道:那不是阵法。
  什么?商离行看着他道。
  黑袍人重复了一遍:那不是阵法。
  商离行声音涩滞:那是什么?他生平最厉害的便是那一手无双符法与精妙阵法,如今竟将阵法错认,心中只觉不可思议,难以接受。
  黑袍人道:那是什么很重要吗?我只是想跟你们说,我是你们之中最了解这里的人,在没有出这千重影壁之前,你们不能对我下手。
  商离行听了这话,沉默许久,半晌无奈摇头,又转过头,继续盯着魔族动向了。
  祁欢冷言嘲道:我还以为魔人多硬的骨头,没想到也是个贪生怕死的。
  黑袍人道:随你怎么说。
  祁欢道:难道我们就不能杀了你,再去抓其他魔族过来吗?
  黑袍人幽幽道:其他人恐怕见了你们,只会拼了个你死我活,哪里还会有活口?
  祁欢难得被他噎了一下,不知回些什么。他常年与魔族打交道,也知道此人口中所说的确实属真。人魔两族大战三百余年,烽火连天,死伤无数,两族间积怨已深,早成水火不容的局势了。彼此间见了面,除了斗了个你死我活,也就没其他了。说起来,也不知眼前这个魔人究竟是哪一宫、哪一洞麾下的,竟敢如此淡然与众修士同进同出
  祁欢越想越觉可疑,将黑袍人抓得更紧了些。
  第三十二章
  这一边,商离行凝神闻声,耳听得魔族脚步纷杂,来者竟隐隐有千人之众,几番思定后,轻轻推了祁欢一把,示意道:祁欢,你退居最后,看守他。
  他虽未言明话中这个他是谁,当场众人却都知晓他所说的是何人。
  祁欢道:不要,我要与大哥并肩作战!商离行瞪了一眼:不要胡闹,这是命令!
  祁欢虽性情无常,却一向听从商离行的话,他知道此时此刻不是他撒娇耍赖的场合,再闹下去只会招惹商离行的不满,于是老大不乐意地拖着黑袍人往身后挪去。黑袍人也不反抗,由着他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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