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

  这里还有旁人!
  乐令立刻紧张起来,满腔欲丨望如被冷水泼了一般,眨眼消退得一干二净。神识直追着那股魔气过去,转眼就将小楼上下彻底笼罩住。而他追踪了半晌的魔气根源,在他神识压制之下已化成了仅有人形大小的一团,显出了小小幼儿般的形态。
  那孩子穿着简单的白色长袍,头上梳着双髻,看起来白白胖胖十分可爱,唯有眼中一闪而逝的金光还带着几分令人心惊的寒意……就像方才探入房内的魔息一般充满侵略性。乐令终于想道了他的身份,随即感叹起湛墨天资之高、精进速度之快,才五六年的工夫,竟已踏入了六欲阴魔大法的门槛。
  他将神识撤回,脸上不知不觉泛起红晕,向玄阙低声道谢:“我本想自己教导湛墨,却一直劳累师尊替我给他开蒙,实在不像话。今后我一定将教习功法之责担下,不再让师父为我的事多费心了。”
  玄阙老祖亲了亲他湿润的眼角,宽和地笑道:“令儿客气什么。你的事就是师父的事,这蛟化成人后,果然天资极佳,你的眼光倒真不错。昆诸送给你那几个弟子都没能迈过引魔入体这一关,这小子竟自己就练成了。”
  乐令也颇为这孩子自豪,只是听说上回挑的那几个弟子都没了略有些遗憾,打定主意等新人入门时,再挑几个资质更好的。家里有了孩子便不好再行敦伦之举,他看了一眼雕漆朱门,正不知是在门外设一重阵法好,还是从师父身上下来好,那大门便被人从外头撞开,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小身影直闯了进来。他还不能飞,但跑得飞快,几步便闯到房间当中,大声向乐令喊道:“令儿!”
  令儿……令儿是你叫的吗?还不如前世性情最差的时候,起码还知道叫主人呢!
  被这一句称呼刺激,乐令满面寒霜地爬下了玄阙老祖的腿,回身一把捞住蹦到半空的小身子,盯着他喝道:“叫师父!”
  湛黑乌沉沉的双眼紧盯着他,低低叫道:“令儿。”
  乐令气得恨不能打他一掌,只是当着玄阙老祖不能这么没有为人师表的气度,强抑下怒火把他放了下来。湛墨又叫了一声“令儿”,也不知是跟谁学得,叫得乐令再也压制不住,将一股魔气和着点点阴魔碎片从他心口膻中灌注了进去。
  湛墨脸色殷红如血,软软瘫在乐令身上,那几只被打入他体内的阴魄却在强大魔气压制下不能变化。而湛墨体内魔气也被乐令勾起,依着功法自动运转起来。
  练功却也不算是惩罚,乐令一边体会着玄阙老祖当年帮他练功的感觉,一面沉着脸想该怎么扳过湛墨这称呼。
  玄阙老祖反倒移步过来开解他,笑吟吟地劝道:“小孩子懂得什么,一个称呼也值得你这样生气。他修行进境也够快了,练得太多倒容易走火入魔。你不必特意扳着他练功,这蛟心里很有成算的。”
  115
  115、第 115 章 ...
  湛墨大了几岁,比小的时候既省事了,又不省事了。说省事,是他现在终于不会尿床,不用出来进去地抱着了;说不省事,则是他的性情越长越歪,在乐令入定这几年里,他俨然又长成了前世恢复灵智之后的模样。
  不管乐令怎么教,他始终学不会叫师父,反而一口一个令儿,挨了多少次训也不长记性。倒是修为进境快得吓人,乐令手把手地带他练了七八年,体内便已是阴消阳长,玄关祖窍之内已炼成真种、筑下了道基。
  筑基之后,才算得上一只脚踏入了仙门,也多了几百年寿数可以再向上修行。湛墨本就是妖物转世,就是不修行寿元也比凡人常得多,多这几百年寿元不算什么,但凝成真种之后就能结丹,他转世前剩下的那半粒妖丹总算也能派上用场了。
  然而那妖丹该是直接吃了好,还是用些手段种入玄关好,还得看俞氏一族有没有合适的功法。若是没有更适合龙裔修行的功法,他就一直带着湛墨修习六欲阴魔大法直到他飞升上界;若是另有功法……毕竟还是寻个保险点的法子更好。当了师父之后才能体会到,这些年玄阙老祖为他付出的不只是时间、法力,还有法宝之类的身外之物,在他身上操的心才是最珍贵而沉重的。
  罢了,他所能回报师尊的,也就是自己再好生修行,这一世能够飞升上界与师尊团聚;再就是将六欲阴魔大法广传下去……
  乐令看得出来,玄阙对湛墨这个妖修转世的弟子总是有些顾虑,所以这些年又找昆诸陆陆续续地要了十几个弟子。那些弟子资质都不算差,悟性也好,大部分却还是倒在了引魔入体之一关。最后只剩了两个本心最坚定的,磨练了数年,终于踏入魔关。
  只是那两个弟子不如湛墨那样和他亲近,有他在一旁盯着,修行时反而杂念丛生。乐令不大理解这种害怕被师父盯着的感觉,却也没办法管住他们的意念,只好多给了些清心宁神的药物和法器,任他们自己修行。
  因为不是自己亲手带着,他总担心这两个弟子哪一天因故分了心,又要被魔物占据肉身,是以隔几天就要去看一眼。那两名弟子也是住在栖逸峰,离着小楼并不算远,他动念便可至,遇到他们修行有困难时,甚至一天就要去探几次。
  湛墨固然是觉着那两人与自己抢师父,成日板着张脸,就连玄阙老祖也笑话了他几回:“别人收徒弟都是弟子求见师父,哪有你这样颠倒赶着去看弟子的?”
  乐令也颇无奈:“这小楼是师尊给我的,总不能叫别人踏足;我那洞府里又住了个正道修士,哪怕大师兄看在师尊面子上不管,落到外人眼里,也是我破坏幽藏门规啊。”
  玄阙老祖朗声长笑,将他揽到怀里狠狠亲吻了一阵:“傻孩子,这小楼已赐予你了,你想叫谁进来就叫谁进来,不必在意师尊。你平常见那两个弟子也花不了多少工夫,我在楼上替你指点湛墨不就行了?”
  他虽然不在意,乐令暗里倒颇有几分金屋藏娇的感觉,恨不得一辈子也不叫人踏进这小楼。不管玄阙老祖如何劝,他还是坚持以师父之尊亲自上门教导弟子。
  不想那两个弟子都不在洞府,洞门也都锁得严谨,不知是出门去弄法器还是灵兽了。乐令想到自己这些年关心他们太少,干脆这一趟就管到底,乘云飞往隔壁六仪峰指玄殿,叫了卢江出来,问他栖逸峰上那两个弟子在外头时是什么样的,与同门师兄弟来往时有没有问题。
  比如说,有没有人看上他们的皮囊和修为,想吸了他们一身精元。
  卢江连连保证,自从乐令诛戳秦休的那场法会谢幕,满山弟子都知道了他元苍真人的名头,绝不敢对他老人家的亲传弟子下手。他那两个弟子王师道和潘子真所享的物资极丰富,从未受过一丝委屈。
  他们两人算是不打不相识,卢江自从知道他的身份后,每回见他时脸色都不大好看,态度也恭顺得异乎寻常。乐令看他紧张至此,就含笑拍了拍他,随手塞过了一面绘着真种文字的小旗:“事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也不必总放在心上。这枚云界幡是我旧日炼制的,既能飞行也能防御,算做是给你压惊的。”
  卢江的惊当真压了下去,两眼发光地摸着那小旗,恨不能也投到乐令门下做弟子。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却忽然从两人身后的林荫中响起,声音被故意压低,却压在他们这些元神真人恰好可听到的范围:“不过元神初关的修为,比弟子辈还不如。不过是仗着前世的身份才能有落足之地,还在这里装什么前辈。”
  卢江脸色一凛,目光中却带着微微的恐惧和嫉恨。乐令顺着那声音看去,却是一名脸色苍白俊美,身周萦绕着淡淡血腥气的年轻修士,分花拂柳地向他们走来。这修士修为比他还高些,看不出是元神中关还是上关。
  乐令仔细回忆了一下,的确不记得这么个人,便侧了侧头问卢江:“这是谁的弟子?”
  卢江眼中的复杂情续已被掩饰起来,垂下头规规矩矩地答道:“这位是刘承祯刘师弟。他是师叔被……离开幽藏之后才入门的,不是真传弟子,但修行速度奇快,如今已是元神上关的修为了。”
  原来不是亲传,难怪他开法会时都不曾出现。
  不过这样好的资质,就是昆诸和罗琛看不上,旁人怎么也看不上?乐令瞟了卢江一眼,刘承祯自己就先一步冷冷答道:“卢师兄身边这位,就是乐令乐师叔吧?我在外头游历时常常听到乐师叔的大名,是我幽藏宗第一个扬名黄曾州之人呢。”
  以乐令未公开的太上掌门身份,就是昆诸也不敢当面提他被杀之事。当日满门齐出,特地请了西荒各路魔修,为的就是洗刷他的名声,叫人知道他在幽藏宗的地位仍不弱于前生。这个刘承祯自视高过了头,也没有个眉眼高低,难怪他那些同辈师兄弟们都看不上此人。
  乐令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叫了卢江一声:“把他给我杀了。”
  幽藏宗比起罗浮最大的好处,就是一切都以修为为尊,不必为了些规条压抑自己的本性。既然这小子仗着修为高些就要自寻死路,那他做师叔的自然要有师叔的风范,好好成全他。
  卢江犹犹豫豫地站在他身后,暗里传声:“他是元神上关修为,是本门阳神以下第一人,师叔不如还是将此事禀告掌门……”
  血魔功法特异,若以有心算无心,就是比他高一阶的修士也能杀了。而两个修血魔功之人撞在一起,拼的就是修为法力,不是你吸了我的精血,就是我占了你的肉身。卢江深知自家修为不如人,乐令又是元神初关,恐怕两个人加在一起也不是刘承祯的对手。
  他畏缩不前,刘承祯倒是冷笑了一声:“好,我就看看你们怎么杀我。”一语未尽,人就已化作一团血影扑了上来。
  乐令不过是元神初关,偏偏身份又高、前世收藏的法宝也不少,只要取了这具皮囊,那些东西就都能归他所有。刘承祯自打知道乐令回归就有了这打算,只是他回山之后就赶上乐令深居简出教导弟子,一直不得机会动手罢了。而方才乐令随手送出的云界幡更是加深了这个念头——这样的法宝轻易就可给人,他手里留着的又会有多少?
  反正幽藏宗以修为为尊,哪怕是亲师父,只要有本事杀了,旁人也不能把他怎么样。若能得到玄阙老祖亲传弟子的一生积蓄,哪怕叛出幽藏宗,甚至放弃他经营多年的西荒地方也是值得的。
  他体内魔气一展,整个人便化作一条血影向着乐令扑去。那修为低得可怜的白衣身影就在眼前,他的前扑之势却不知被什么拦了一拦,一道雷光便自他头顶镇宫直劈下来。
  血魔功不怕飞剑法宝,却唯有天雷是其克星。刘承祯撑起魔气对抗雷光,惊异地抬头看了一眼,却发现头顶有劫云从四方聚来,风云才动便已铺了满天都是,当中一道粗如儿臂的清色雷光奔流而下。
  他身外护身血雾被烧了大半,才终于看破这道雷光的玄虚——这不过是件能放出雷光的法宝,根本就不是他以为的劫雷。而那道从天上直劈而落的雷光,却是落在了对面的栖逸峰上。他尽力催发血雾,作出不在意这点伤势的态度,森森阴笑:“乐令,你回罗浮时只带了个婴孩,收的弟子亦不过筑基修为,山上怎么会多了个度婴劫的人?你在本门私藏外人,还容他在幽藏宗的地方修行,犯下这样的大罪,今日还想活着么!”
  他欲以言语拨动乐令的心境,只要乐令恐惧幽藏宗峻刑,这雷光法宝自然能露出破绽。
  这罪名若落在别的弟子身上,自然足以令他们惊恐万分,只可惜乐令背靠大树,并非那些无知弟子。他的目光只落在栖逸峰上那片雷光中,脚踏禹步,在血影四周一圈圈浇下东方甲木精气,再以炼魔紫雷为引,把那周围三丈之内铸成一道真正的雷池。
  栖逸峰上的雷光一道接着一道,巨大的声响甚至盖住了刘承祯的厉啸和血气被雷光烧干的“滋啦”声。乐令心里也提着一口气,担心池煦手里没多少法宝,最后几道雷光会接不下来。直到第九道雷光落下,他才稍稍松了口气,嫌恶地看了眼雷池中人,打算扔下他先去看池煦。
  手中飞剑还没变大,天上本已渐渐散开、露出金色霞光的劫云却又重新聚拢,沉闷的雷声再度响在众人耳中。乐令脸色微变,一点担忧从心底油然升起,却又强自压抑下忧惧之心,对着栖逸峰喃喃道:“才度婴劫元神便要移宫,池煦这倒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116
  116、第 116 章 ...
  漫天劫云和雷光惊动了众人。特别是发现这雷光落下的方向是栖逸峰,满山魔修都忍不住要猜测到底是什么人在那里渡劫。乐令回来时就是元神真人了,活下来的两个弟子又还没筑基,这个渡婴劫之人到底从哪来的?
  昆诸身为掌门,更是不得不过问此事,便吩咐身边弟子去寻乐令。
  那弟子名叫余森,已是幽藏宗第三代弟子,法力虽低微,人却机灵懂事,颇得昆诸的青眼。他乘了一件云朵状的法器飞行,几个呼吸的工夫便飞到了栖逸峰中,避得远远地看那劫雷。
  渡劫的那人被蒙蒙雷光包裹,看不出面貌身形,但是其对抗天劫的手段却不像是幽藏任何一门功法的,反而像是剑修的手段。
  幽藏怎么可能出了剑修?除非是这位新入门的师叔祖从外头带了人回来。可他自进入幽藏后便一直极少下栖逸峰,那些正道剑修又不会可能有机会混进山门……余森心下计较了一阵,再想去找乐令的洞府才赫然发现,那人度劫的地方就在他洞府门外,直挡着洞门,他要寻人就只得等到这雷劫过去了。
  好容易等得九重雷光都落下,余森也想趁着渡劫之人体力精力都最弱的一刻上去察探。岂知才走出几步,天上才散开一丝缝隙的劫云重新聚拢起来,隆隆雷声再度响彻天地。元婴雷劫才过,便要再度第二重劫数,这到底是怎么修出来的,又哪来的这样的信心?
  就算余森只是个筑基弟子,对再往后几个境界的修行也是有了解的,深知元婴结成之后,一般人都要花大工夫将脆弱的婴儿温养凝实,这其中花的工夫要远远超过结婴。修真界所谓“十月怀胎,三年温养”,就点明了温养元神的重要和艰难。
  他心里忽然生出了几分敬畏之意,御着法宝飞远了几分,生怕不停劈下的雷光将他也牵扯进去。飞出数里之外,耳边却又响起绵绵密密的雷声和厉啸声,仿佛有另一个人也在度劫,只是天上并没有那样乌沉沉如欲当头压下的劫云。
  余森忍不住往那声音响起处看了一眼。
  六仪峰下,一片平整光洁,历经万年不朽的石阶已被雷光蚀地三尺,不知何处而起的雷光化作一片厚达数丈的雷墙,正将一个人困在其中。当中紫光凛然,正是血魔功法的克星,四周却是一壁蒙蒙青雷,上方是雷光,下方还有未化作雷的青气,随着旁边一个白衣青年的脚步不停加厚。
  雷池中的人他看不出,浇筑雷墙的人他不认得,但陪在一旁看着那人虐杀本门弟子的人却是指玄殿执事,手中掌着不小的权力。余森正犹豫着要不要下去,下头那白衣人却已抬起头冲他笑了笑:“你是来栖逸峰寻人的?”
  他在法会上见过乐令一面,一眼便认了出来,连忙按下法器,落到那片令人惊恐的雷光几丈外,向两人见过礼:“见过乐师叔祖,见过卢师叔。师叔祖,我奉掌门之命请您到隐元峰一叙……”
  他的姿态放得极低,目光却忍不住往乐令身上扫去,想从他身上看出栖逸峰那修士的来历。可惜乐令实在不把他放在眼里,或者也可以说不把掌门放在眼里,他都说出了掌门二字,那双温润清明的眼睛也只盯着天上雷光,手中往地上浇着青气的动作也一直不曾停止。
  徐森暗暗有些不满,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将字音咬得重了些,提醒乐令自己是奉昆诸之命,来查问栖逸峰上那人来历的。乐令淡淡一笑,脚下仍踏着禹步,总算是分出心和他说了一句话:“此事我自有打算,你回复师兄,我这里先杀了不懂事的人,马上就过去看他。”
  余森喉头一紧,忽然觉着那片雷光就要顺着乐令温柔的目光缠到自己身上了。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筑基修士,乐令要杀他连手指头都不必动,掌门之命在元神真人面前根本就当不得什么……
  一道厉啸忽地从雷光中透出,围得如城墙一般的雷池被人从中硬生生破开口子,一片浓重血雾透射出来,随之而来的却是令人作呕的尸臭。余森吓得老老实实,刚想拍几句乐师叔祖的马屁,却发现师叔祖和师叔的脸色都不大好看,身上也散出了元神真人的威压,将他这个小小的筑基修士压得动都动弹不得。
  好在乐令还记着他在身边,将他一把抓起扔向山下,急匆匆吩咐了一句:“叫师兄派几个信得过的人来,这个刘承祯修了鬼道法门,我们两人未必对付得了。”
  就说这几句话的工夫,炼魔紫雷与甲木精气合围的城池便已被一道浊浪涛涛的黄河从内冲破,河水中每一滴浪花都幻化作一个骷髅头,张牙舞爪地向两人撕咬过去。卢江白着一张脸想要飞离这鬼地方,身周却被越来越浓的死气裹住,脚下阴魔丛生,虽在他的脚下一触即死,却是拖得他行动不便。
  卢江烦躁之余,却也不得不承认,刘承被困在重重雷光之中这么久,竟还能有如此威势法力,真不愧是阳神之下第一人。他身上的法宝畏惧雷光,更不可能合身扑进雷里夺刘承祯的肉身。看着乐令手中雷光凝成长剑劈散血河,自己也不好意思只躲在一旁只顾自身,便长啸一声,以密法传音,呼唤起熟识的师兄弟来助拳。
  长啸声在山中响起,不久便听到空中有飞剑破风的声音,剑上之人看着颇为眼熟,却都是后辈弟子,似乎与刘承祯关系不远。虽然乐令身份极高,他自己也是元神中关,但这些人平素极服膺刘承祯,来了是助哪一方可不好说。
  卢江担心地看了乐令一眼,却发现他比自己还要紧张,眼中闪动着极锐利的杀气。他一向收敛于体内的魔气毫不保留地洒出,化作层层天魔护住己身,手中已取出一枚阵盘,调取出浓郁得令人睁不开眼的纯阳精气。卢江看他时,便见那张笑时已令人心头发冷的脸阴沉死水,严厉地吩咐:“把来人都杀了,用法宝,不可用血魔功!”
  栖逸峰上雷光不停劈下,竟有几个成剑而来的弟子从劫云范围内插过来,被卷入劫雷一同劈死。而周围的人就像没见到一样,都神色麻木地乘云往这边飞行,还有几个离得远远地就剥下皮化出血影之身。
  卢江也隐约看出这些人的奇异之处,老老实实按着乐令的说法,取出六阳化血刀向空中扔去。刀身化作鲜红血线绕向那些弟子的颈项,修为低些的当场便灼尽鲜血,只留下一张皮飘飘荡荡地从半空落下。
  但从四面涌来的人越来越多,甚至元神修为的也来了两三个。只能用法宝的话,对付那群修为低的小辈还罢了,再加几个与他修为不相上下的师兄弟,就实在太勉强了。他在空中死死坚持着,目光转过空中飞来驰援之人,赫然发现其中竟有一个与自己交情不错的师弟,正驾着云头直直往他这里飞来。
  满天劫云退去,清朗的天空与灿烂阳光之下,仿佛就剩下那一张……那一张狰狞恐怖,神色木讷,早早剥下清雅人皮,化作血光噬向他的脸。
  不管卢江之前对他含着怎样的期盼,如今却是不能再把他当作自己人,挥手召回一枚六阳化血刀,在空中随意一挥,就抵在那血影扑来的必经之路。那人的攻击并不像平常一样诡异莫测,速度似乎也慢了些,这一刀便将他的血身剖成两半,从卢江左右分别扑开,再合成一体往回绕来。
  这样多的敌人都丢给他一人对付,他只怕是撑不下去了。卢江看了一眼下方的乐令,忍不住就想抛下他,直接抛下一段肢体,靠血遁离开。
  然而这一眼望去,下方竟无故多出来了个元神修士,与他的修为仿佛,却是完全眼生。就连手中那把剑上流转的光芒也是那么格格不入,带着正道修士纯粹洁净的清光。乐令围起的雷池已薄得摇摇欲坠,手中拿的也不是那枚灰朴朴不起眼的阵盘,而是一柄清光流转的碧玉飞剑,与那人的架势颇有几分相似。
  两柄飞剑、两个人,这一瞬间看上去,简直要遗世独立,与这魔气洗遍的万骨山,与这漫天魔修格格不入。就连那双剑上凝起的清光都一样带着纯粹而一往无前的锋锐气息、杀戮气息,却又绝不含一丝血腥和死亡的阴影。
  仿佛能死在那剑光之下也是一种净化,脱离这无止境的血海魔山……
  两道清光同时亮起,一道是能斩断亿万众生,一切因果羁绊的决然;一道是引落满天星光,举天地之力为己用的包容。刘承祯才从重重雷光中挣扎出来,当头迎上的便是两道磅礴如山河的剑光,将他的色身彻底撕烂,法身亦是化成丝丝缕缕碎片,被炼魔紫雷循着气息裹住,彻底化作飞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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