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3)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学校的老师这么横。
童思睿往嘴里硬生生地塞进一叉子胡萝卜丝,语气明显软了很多,端起盘子起身去加菜,许菁也跟了过去。
这事儿也正常。
夏冉江正吃着,对面一个老师模样的人发话了。
夏冉江抬头一看,先前没怎么注意,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坐着个男老师,染着褐色头发,额头白得发亮,面容清瘦,穿着件修身墨绿色衬衣。
您觉得是正常的?
夏冉江虽然保持着礼貌性的微笑,但是心里却觉得有些不爽。
你们是南方的吧?
嗯,南京的。
那就对了。我们昨天也碰到过这种情况。如果不出所料,这些刺头评委都是北方某城市的老师,故意打压地方高校。这都是潜规则了,所以有些传统强校这两年都拒绝参赛。
啊?还能这样啊?
夏冉江听到这些话着实心里一惊。
呵呵,没关系啊,发挥出自己的实力就好了。just enjoy yourself.
男老师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右手刚好碰到衬衣口袋,从里面拿出一张名片递了过来。我是中大的指导老师,本职工作是教同传,欢迎以后报考我的研究生啊。
詹教授这么年轻就开始带研究生了啊,我还刚上大一呢。
夏冉江看着名片上长长的头衔说。
哪里哪里大一就能参加这种规格的比赛,前途无量啊。我先走了,后面比赛继续加油,不要有什么心里负担。
詹教授拍了拍夏冉江肩膀,拿起手提包转身走出了餐厅。
这时,童思睿和许菁也回来了,心情明显好了很多。
我就说嘛,这肯定是有原因,哪有人发神经无缘无故说出那么遭人恨的话,这明摆的就是跟人过不去么。
许菁嘴里依然呱唧呱唧个不停,一坐下来,又凑到夏冉江面前继续说。
刚才拿吃的时候,听到很多学生都在抱怨说比赛分组不公,住宿也不好,果然跟我们想的一样。这些学生无一例外全是南方的。
夏冉江没吱声,小口唆着玻璃杯里的椰子汁。
哎哎哎,你们看,那不就是下午那个老师么?就是她!
许菁略过夏冉江的后背,隔着几个大方桌,正好瞥见一个女老师在跟学生谈笑风生。
是她!?
童思睿一听到许菁的惊呼,顺着许菁的手指一眼就看到了目标,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嗯,就是她。
夏冉江侧着脑袋仔细辨认了几秒,不过注意力一直放在童思睿身上。此刻童思睿散发出来的攻击气场如同野牛看到了红丝巾,随时准备上去拼个你死我活。夏冉江捏了捏拳头,已经做好了拉住童思睿的准备,生怕童思睿一个控制不住自己就暴走。就凭童思睿这体型,要是冲过去的话对面女老师不是残废就是内伤。
我说呢,原来如此。
童思睿屁股刚离开座椅,又落了下来,突然恶狠狠地喷了一口气,露出阴冷的表情,夏冉江只觉得一股冷风从尾椎骨透到前胸,打了个寒颤。
她以前是我留学时的同学。
一瞬间,童思睿的情绪不知为何平静了下来,虽然语气轻描淡写,可是那一脸鄙夷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想不到这贱人斗不过我,欺负到我学生头上了。老娘要你好看。
夏冉江有点懵了。平时端庄大气的童老师现在居然变得如此江湖豪气,夏冉江突然觉得自己被迫卷入一场百年江湖恩怨,即将见证惊天地泣鬼神的雪耻之战。
你俩给我看清楚了,一个指导老师,两个参赛学生。如果判断没错,你们接下来两场比赛很有可能遭遇到他们,给我不惜一切代价干死他们,平局都不行!
童思睿把卷发往身后一撩,端起一杯橙汁咕噜咕噜一口灌下去,手背把嘴巴一抹,朝已经目瞪口呆的夏冉江和许菁使了个颜色,拎起挎包就走。
童思睿回到房间,踢掉高跟鞋,往床上一歪,整个人弹了起来,又落下来陷进床垫里,深棕色卷发铺撒在床单上。手臂放在额前挡住头顶的灯光。
正要迷迷糊糊地睡过去,耳边手机铃声响了。童思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扒拉半天没抓到手机,干脆挺身而起,掀开被子又甩掉枕头,终于在床头夹缝里找到了手机。
干嘛?
童思睿本想按掉手机继续睡,可是看到童哲的名字,拇指刚快碰到拒接键又挪到了接听键上。
哟哟哟,这么早就睡觉了?
你感冒了?
童思睿感到一阵燥热,伸出脚把床位的空调遥控器勾了过来。
你怎么知道的?童哲说着,一边吸溜着鼻涕。
你的小奶音突然变得那么空旷有磁性,傻子也知道你是感冒了。
我感冒了还打电话问候你,你说说天下还有谁这么关心你。
你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你这无利不起早的性格打你穿开裆裤露鸡鸡时候起就没改过。有其他事没?没事挂了我要睡觉。
哎哎哎,别别别,您这是怎么了?吃□□了啊?还是比赛挂了?
比赛倒是挺顺利的,就是碰到个人让我恶心得不行。
谁啊?
一个研究生同学。之前跟她一起在美国留学。每天就特么只会卖弄风骚,拼命想嫁老外,结果奖学金没得到,男友也把她甩了,还怪我头上。
所以你抢了她的奖学金,抢了他的男友呗?
又不是我愿意的,姑奶奶我秒她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童思睿颇为得意。可是你猜怎么着?这次比赛她居然也是指导老师。本来我们连胜好几场,今天下午比赛她居然是裁判。你说输了就输了,技不如人我们认。可是这贱货居然还人身攻击,说什么我们能力连平均水平都达不到,你说气人不气人?这典型的公报私仇啊。
干她!
那是必须的啊。我都跟两个学生说了,只要赛场上碰到他们学校的,拼了老命也要赢现在想想都来气,简直无耻啊。本来是私人矛盾,居然攻击学生的能力,这不就是攻击我的能力么?我还好,这种话让学生听到了还不得打击他们的自信心啊?今天下午许菁、夏冉江出来后一直都不开心,估计就是被这事闹的。
夏冉江现在怎么样了?
夏冉江?你怎么不自己问他去。
我
没事,这俩孩子没那么脆弱,我心里有数。
你有啥数啊?
啥?
童思睿觉得有些奇怪,刚准备起身拿个香蕉,回来却发现电话已经挂了。
夏冉江躺在床上,双手背在脑后,只留着昏黄的夜灯自小养成的习惯,只有在这种暗沉的环境中夏冉江的心绪才能更明晰。几个小时的低落情绪之后,夏冉江慢慢恢复理智,脑子里如同老式放映机一般一帧一帧地回放着白天比赛的每个镜头。
复盘是夏冉江每次模拟训练和正式比赛结束当晚必然会做的工作。正当夏冉江复盘到自由辩论环节,手机响了。夏冉江伸手去拿,手臂枕在脑后时间太长一阵触电般的酸麻感袭来。
看到手机屏幕上的名字,夏冉江按了免提,又把手机摔在枕头上,恢复到刚在的姿势。
三亚好玩不?
那头何啸宇似乎在吸溜着面条,嚼了两口又咂咂嘴。
好玩个毛线。
夏冉江面无表情地盯着天花板。
怎么了?比赛输了?
何啸宇拆开了一袋零食。
别提了。夏冉江微微叹气。你在干嘛?
刚打完一局斗地主,妈的这两天手气不行,输了好多钱。何啸宇嘴里几乎塞满了吃的,发出呜呜的声音。烦躁,吃点东西缓解一下情绪。
嗯。
哎,别那么丧气嘛。这不是刚开始,还有那么多翻盘的机会。要我说啊,这比赛其实跟斗地主差不多,靠实力,也靠手气。手气到了,你就是一手的烂牌,即使一张不出,你的搭档也会帮你干掉地主。这手气要是差啊,四个二两个王手一滑也就带出去了。我刚才不就是这样嘛,最后扔了个王炸,发现五六七八少了个九,你说气人不气人。可是手气差你也得忍着,化悲痛于力量。
你牛逼。
所以啊,别看这只是游戏,也是很讲策略的,跟真实的世界一样一样的。三个玩家,即使有个人跟你比较默契,一直跟你站一边,等哪一天另一个人牌好了或者你牌特别烂,这人绝逼会背叛你。
那你建议我接下来怎么做?
你自己心里知道啊。你等下啊,我找个剪刀,他么买了个残次品卤蛋,半天撕不开。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
我觉得吧,你根本就不用太担心,之前你不是分析过了么,从来没有哪一年比赛有哪个参赛队从头赢到底的。偶尔输一两场纯属偶然事件。你的实力在那儿摆着呢。你就盯着对面两个人就行,其他根本就不用管那么多,比赛时心态最重要。
有道理。
我这个人吧,向来有着一双会发现的眼睛,嘿嘿。
第五场比赛再次遭遇政治议题,不过这次夏冉江和许菁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加上昨晚童思睿的指点,这次比赛结果是平局。
终于到了最后一场晋级赛。按照最新公布的结果,江东大学在积分排行榜上暂居第八名。虽然这个名次已经能够确保江东大学晋级半决赛,但是最后一场比赛的结果还是充满了变数。
学姐,这次我来抽签吧。夏冉江说。
许菁点头默许。夏冉江前往抽签会场,微微闭着眼,从箱子里小心翼翼抽出一张纸条。
许菁在门外等着,一看到夏冉江出来就迎了上去。
什么议题?哪个学校?
夏冉江摸了摸鼻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半天才说出一句话:
看来被童老师说中了,咱们要打一场硬仗。
两人回到夏冉江房间,盯着墙上的辩题愣了半天。
this house would legalize samesex marriage in some provinces.
许菁一遍一遍默念着辩题。你说这个题如果是同志自己来辩论,会怎么想?
童哲大概会支持同性婚姻吧。
夏冉江全神贯注搜索着材料,漫不经心地接着话,手里不停输入各种关键词,浏览器居然跳出来各种男男黄色图片,而且各种姿势层出不穷,夏冉江瞬间呆住了,只觉得脸颊通红,喉咙发紧。
童哲?我说的是同志。
我也说的是同志同志当然支持同志婚姻。
这种辩题很有带入感啊。许菁不怀好意地笑笑,你支持吗?
支持是支持但是我可声明啊,我又不是gay夏冉江支支吾吾地说。
不过你这样的估计挺受gay欢迎的,哈哈哈。
唉,走了走了,比赛快开始了。
夏冉江关掉浏览器,合上电脑,刚准备起身又弓着腰,只觉得裤子拉链处顶得紧紧的。
辛亏许菁没注意,先出了门。夏冉江假装收拾电脑,侧过身解开腰带伸进裤子里摆正位置,等到帐篷不是那么明显了,赶紧跟了出去。
哎,你有多余的笔没?我好想忘带了。许菁一路小跑,突然回头问。
有。
夏冉江停下来,伸手在外套内口袋抓出一只圆珠笔,正准备递给许菁,一道银色的光划过手臂,啪地一声掉落在地上。
许菁定睛一看,一条哆啦a梦挂链躺在地上,夏冉江跨过去一条腿,想挡住许菁的视线,慌不迭地蹲下来捡起,手里的材料散落一地。
呦,什么这么宝贵还不让看,意义非同一般啊,定情信物?
哪有普通链子而已,就普通链子
夏冉江把挂链收好放在手里,凑在嘴边小心地吹干净上面的灰尘,发现哆啦a梦的浮雕状铃铛居然撞斜了,上面的黄漆脱落了一点,漏出了银白底,夏冉江只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刺痛了一下。
终于到了赛场。两人互相整理了一下衣服,昂首挺胸地走了进去。刚进门,透过玻璃窗,夏冉江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给他的对手打气。
看,那是谁。
许菁手肘捅了捅夏冉江,面不改色地盯着窗外,咬着牙齿说道。夏冉江微微侧过头,顺着许菁充满杀气的眼神望过去果然是昨天的女裁判。
坐定后,许菁轻轻地拍了拍夏冉江垂下的手臂,朝着夏冉江微微点头,夏冉江心领神会,双手捏紧拳头又慢慢放开,搭在桌台上。
裁判上前,宣读了规则。夏冉江接过裁判递过来的硬币,紧紧地攥在手心。
一个漂亮地抛物线,硬币叮地一声落在地板上,跳跃、翻转,最终安静地躺在会场中间。
yes!
看到硬币正面朝上,夏冉江刚才拧成一股乱麻的心情现在却慢慢有些兴奋,转头瞥了一眼许菁,朝许菁抖了抖眉毛,许菁正双手搭成一个金字塔形,拇指托住下巴,紧锁的眉头慢慢舒展开。
例行介绍后,比赛开始。夏冉江作为正方一辩首先阐述观点。
夏冉江微微挺起胸脯,感受到了西装内侧口袋里的挂链。挂链的轮廓嵌入左侧胸肌,随着心脏起伏,金属在肌体的温度中似乎慢慢融化,分子渗入每个细胞中。一股莫名的力量如同强心剂一般注入身体,仿佛此刻站在台上的不只是夏冉江一个人。不再犹豫寡断,不再敏感多虑,不再沉默黯然,再次站起来时,夏冉江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如凤凰涅槃般摒弃烈火焚身的伤痛与无助,脱胎换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