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大船(1)

  大雨之下,万物垂怜,黑云如山,小丘如云。洪水和暴雨,像极了那些所谓的爱情或者是别离。黑云卷墨,白雨跳珠,整个村庄都混蒙一片,这大概是顽固的夏天留给这个破碎不堪的季节的最后一场大雨了,浇灌于这片苍茫苦涩的土地之上,草木繁茂,大风也吹不塌一簇长至等身的野草。一片汪洋之下,整个村庄都在奔腾,茅草屋在不停地倒塌,轰隆的声响不断,莫名的悲感油然而生。两人极目望去,穿过无穷无尽的雨水,只见遥远的海面,一艘船正在离开一艘船。而停在原地的船,就翻滚在无情的巨浪中,摇摇欲坠。狂风下的海浪有三尺余高,沿着连绵起伏的曲线,离岸一里之外,那艘孤舟摇曳在沧海之上,该走的船都走了,只有它尚在停留,像是走不了了。
  乞丐心知不好,于是一言不发,匆忙飞身而去,几个腾挪便到了海岸边的巨大岩石上,报以关切的目光紧紧凝视着那艘很近又很远的孤舟。这样的滔天巨浪,虽然只有一百五十丈,但是,泊船已走,任谁也不能浮木渡海,更别提效仿达摩一苇渡江。所以乞丐只能苦站海面,大雨连绵,渐渐浇灭了他内心中的那团烈火。唐蓦秋就静静的站在乞丐身后,大雨早已凌乱了她的秀发和衣裳,她就躲在一颗不大的棕榈树下,承受着狂风倾泻下的所有愤怒,独自承受着,一言不发,云很低,低到人的眼睛里,人更低,低到雨水击碎的尘土中,她很悲凉,体内寒气渐渐要将她的心灵冻僵。
  约莫一刻钟后,风渐渐缓了下来,大雨依旧,海面的浪涛依旧。乞丐迎着大雨在礁石上不断地踱步,以此来掩盖他内心的百感交集。突然跺了一下脚,终于他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飞身往小湖村奔去,片刻之后,扛着五根五尺长的圆木而回。将所有的圆木劈成两节,运起掌力,将所有圆木掷于海面之上,而后飞身而起,踏着圆木往小船方向奔去,巨浪翻滚,几次腾挪都几乎踩空,更有好几次几乎被就被大海吞没,但是,乞丐最终还是颤颤巍巍的停在了小船之上,唐蓦秋见此情形,亦是心有所感,学着乞丐的身法,飞身而起,踩着一滚滚圆木跳跃着向着小船腾挪而去。一路虽然惊慌,但好在无事,到第六根浮木时,唐蓦秋找准位置,正欲踩上去接力而起,正在此时,一个大浪过来,将浮木颠起又坠下,沉到了海水之下,唐蓦秋避之已是不及,下坠之势再起万无可能,毕竟她不是兄长,霎时间只觉得浑身发沉,眼看就要坠入海中,不得已灵机一动,退下被打湿透的外衫,运足寒冰真气,瞬间冻住薄衫,掷于海浪之间,足尖刚好落在海面,顺势一踏,薄冰尽碎,人却抟扶摇直上数丈之高,稳稳的落在另一块浮木上,随着海浪摇曳,不觉间仍心有余悸。稍作喘息,便借海浪之势,一跃而起,一鼓作气,流畅地踩着浮木,稳稳地落在了小船之上,只见乞丐百感交集地坐在舱中,正在搀扶起一位昏迷的道士。
  唐蓦秋静静地款步走向前去,道士面色苍白,唐蓦秋不由的一阵黯然,躲入船舱中,不觉间有些凄凉,不由得浑身有些发冷。运足功力,将身上的雨水全部结成了冰,几番抖动,雨水便化成冰渣散落在船舱中,渐渐融化成涓涓细流。雨还未停,疯狂的敲击着斗篷,白色的水珠源源不断地从船头跳入船舱中,打湿了一大片;浪,依旧凶猛,船不断地颠簸在大浪之间,起伏难定,似乎顷刻间便要倾覆在这大海之上;人还未醒,但是从乞丐那只是担忧的面容中,足以看出,道士没有死,只是晕倒了。
  突然,又一个大浪翻滚而来,小船似乎被抛于空中,而后又重重地摔在水面上,船上三人,也都被颠婆得浑身发疼,尤其是尚在昏迷中的道士,更是重重地摔在船板之上,唐蓦秋不由得紧紧的抓住舱中的横木,试图往外探去,穿过大雨,只见海面上滚滚巨浪奔涌而来,天空黑云密布,雨似乎没有要停的样子,风又起了,大风。不由得惊呼了一声,大概是叹息自己或许就要命丧黄泉,葬身鱼腹了。乞丐似乎被唐蓦秋的一声惊呼所唤醒,匆忙放下道士,起身飞步至船尾,迎着大雨掌着舵,将船摇到与海浪相同的方向,借着海浪之势,向着岸边驰去,海浪颠簸,小船颠簸更甚,船舱中满是腥涩的海水,与大雨混在一块,唐蓦秋孤独的趴在船舱的边缘,凝视着一望无际的大海,翻滚着深灰色的浪花,从未感受过这样的绝望,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恐惧。他开始无比思念他的家人,朋友,甚至想到了龙唐,那个似乎存于心底有那么点朦胧意思的奴仆。
  这时,只听得船底一声巨响,似乎是触礁了,唐蓦秋猛然前倾,摔在了船头的大雨之中,不由得落下了辛酸的泪水,和无情的大雨混在一起,和海水混在一起。但是她来不及整理自己,便匆忙赶回舱中,检查船中情况,见船底有一处似乎有点裂纹,隐隐浸入了些海水,但是好在船身并无大碍,很快,船便驶近海岸,这时,只听得乞丐高呼:“妹娃子,你上船头撑船,我们将船驶入溪中。”唐蓦秋无瑕多想,快步上船头,冒着大雨,解开绑在船上的竹篙,左右支撑,片刻间便将小船捋直了方向,向着小湖村北部的小溪驶去,一路纵然颠簸,倒是还算平静,最后,终于停在了村头的木桥下。
  没有了大浪,船底也不再渗水,唐蓦秋和乞丐就相对坐于船舱中,两人皆喘着粗气,随着船外一阵猛过一阵的大雨,不由的相视一笑。再看那磕得满脸伤痕的道士,仍然僵在原地,再后来,舱外雨势漫漫,乞丐随手拿起舱中两袋米酒,扔给唐蓦秋一袋,便粗犷的独饮起来,唐蓦秋初时并不想饮酒,但是秋雨凄凉,不由得觉得有些悲悯,加上体内寒气弥漫,也无瑕多顾,拧开塞子,一饮而尽,米酒散着微微的甜味,但是入胃后便热浪翻滚,瞬间驱尽了身上的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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