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娘的悲哀 第32节

  “……”
  不知为何,卿良突然想到先前握入手中的那抹腻滑……不得不承认,那女人生了一双极美的眼,如同清澈明净的溪流,又宛若波澜壮阔的江海,穿透世间一切污秽与阴邪,哪怕只交锋过一瞬,亦再无忘却的可能。
  他把玩着骨箫的手指顿了顿,遽然冷笑道:
  “元矜仙子果真是神座前世今生的白月光……”
  “可依本王看,她也不过如此。”
  *
  赤炎魔域内,一红衣少年正处于魔气最盛的焰火中心。
  这地方即便是寻常魔物也很难靠近,唯恐一不小心被焰火吸食吞噬。
  但这少年似乎全然不惧,在焰火中如鱼得水般舒适自在,尤其额心那抹黑色印记,看上去很是诡谲古怪。
  事实上,若修为足够深厚,便能察觉出焰心的魔气正源源不断涌入少年额心印记中,从开始到现在,一刻也不曾停歇。
  “珏珏,你也太厉害了吧!”已经从他神识中飞出来的纸人,兴奋地围着他飘来飘去,简直大开眼界。
  大魔王不愧是传说中拥有神魔之心的九尾狐族,竟能直接无视阶品毫无阻碍地吸食魔气,无论多厉害的魔物在他面前都只能俯首称臣,甚至会沦为他的盘中之餐,比如说脚下这片魔心焰火……
  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就像元矜熟通水源规则,容辞可操纵寒冰规则一样,只消他身在魔域,六界恐怕难有敌手,所有魔物都会成为他的附庸,或转化为他的力量。
  日后待他血脉彻底冲破压制,那必定是前途无量的。
  肉眼可见又一位大佬诞生,怪不得老大暗戳戳想把狐狸留下来,只可惜好好的计划全被容辞那疯批打乱了……
  纸人气愤地撇撇嘴,最终停留在少年肩膀上,谁知低头一看,发现底下焰火越来越微弱,浓厚的魔气几乎快被珏珏吸完了,只剩下一点点火苗左晃右晃着哭唧唧。
  云七默默同情了焰火一秒,本来是这片魔域的王者,结果突然就被大魔王吃掉了,多可怜呐!
  随着最后一丝魔气入体,悬在空中的少年缓缓睁开双目,只见他乌发高高束于脑后,眉眼细长,朱唇皓齿,哪怕在如此阴暗的魔域,也掩不住那惑人艳色。
  “珏珏,你终于醒啦!”纸人高兴地飘起来,珏珏额间的印记加深了一点,证明离突破压制又进了一步,那焰火当真没白吃!
  少年红袖微摆,缓缓落地,满脸嫌弃道:“这种野生魔域太弱了,还是本君的魔宫大气舒服。”
  “……”
  野生魔域成长于其他地界,偷偷占用人家的地盘夹缝求生而已,哪儿能跟您老那魔宫想比?没被灭掉就不错了。
  “对了,”霍珏可不管纸人内心的吐槽,只斜过眼睨它:“现在什么时候了。”
  云七立马正色,尽职尽职道:“珏珏,已经过去三天啦。”
  三天?
  霍珏皱眉,不过吸食一个小小的焰火而已,居然耗费了这么久,真是弱得可以。
  “元矜期间来过吗?”
  “没有哦珏珏,”纸人笃定地摇头,有些担心道:“按理说他们打架也应该打完了,元矜不会被卿良掳走了吧?”
  霍珏不悦地扫了它一眼:“老女人这点自保能力还是有的,否则你以为她傻么?”
  “呃……”云七突然被怼,只好战战兢兢改口:“难道她丢下你自己走啦?应该不能吧……”
  霍珏脸色更臭了,捏住纸人晃身一闪,没过多久便来到凡界的临安城外。
  “珏珏你是在找她么,可是人海茫茫怎么找呀?”弹回霍珏神识中的纸人念叨不停:“如果元矜真的走了,我们就直接去秦阳吧,早些回到她身边才是正事……”
  “你嘴不要可以撕了。”
  这一声怒斥吓得云七连忙用纸手捂住口,大魔王现在很暴躁,它还是少说话为妙!
  霍珏没心情理它,指尖闪过一束光晕,而后转眼来到一处距临安城最近的坊市。
  他走之前特意舔过元矜手心,留下了自己的标记,可以追寻她一天之内的动向,而她最后消失的地方正是这处隐匿于凡间的坊市,并且停留在了一间票店前。
  所谓票店,便是专门出售去往仙凡妖魔各地船票的门店,毕竟能够依靠自身术法跨越这三山四海九州大陆之人并不多,即便可以做到,也无需浪费这等灵力,不如买张票来得省心方便。
  “珏珏,我们来这里做什么?”纸人安静一小会儿后,还是没忍住开口哔哔。
  霍珏并未理它,直接简单粗暴地闯了进去,一把揪住正在售票的老道士,弹指于空中放出一副影像,阴鸷道:
  “见过这个人么。”
  他容颜极具魅惑,只可惜此刻浑身萦绕着一种比魔气还慑人的力量,惊得周围众人纷纷散逃,不出半刻便全跑没了踪影。
  老道士看着他瑟瑟发抖,抬眼仔细瞧过影像后,结结巴巴道:“见,见过,”
  他颤颤巍巍翻了翻桌上那本厚厚的册子:“这,这位姑娘三日前买了张去秦阳的船票,这个时候或,或许已经到了……”
  一时间屋内魔气更甚。
  老道士冷汗直冒,忽然听得外头传来几声厉喝:“何方邪魔竟敢在此闹事!”
  少年面色愈发阴沉,却在几位真君赶到前陡然消失不见,只留下满脸劫后余生的老道士。
  “珏,珏珏,你别冲动啊,”神识里的云七完全感受到了大魔王的怒气,硬着头皮安慰道:“或许元矜已经去魔域找过你了呢?”
  以元矜的为人,应该不至于言而无信吧?不过仔细想想,她原本就不想要小狐狸,当初珏珏缠了好久她才勉强松口呢,如此看来,元矜想趁这次顺水推舟甩掉珏珏貌似也不是不可能……
  唔…好吧,它又有点可怜大魔王了。
  然而少年根本没理会纸片的絮叨,面无表情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漂亮的眸子上下轻眨,黑瞳折射出无边阴霾。
  不一会儿,少年缓缓摊开掌心,其上遽然显现出一根尚未吃完的糖葫芦,只见他纤白五指轻轻一捏,那小葫芦霎时化作一簇齑粉,继而随风四散了……
  他眯眼眺向远方天际,蓦地勾起唇,却是冷然一嗤:
  “呵,骗子。”
  第34章 你我都不过是被道德绑架……
  赤炎魔域外, 一道身影自空中腾云而至,但见银冠之下青丝飞舞,一袭白衣翩跹如画, 仰首望去便似神祇降临般,然所过之处却是冰寒凛冽,叫人丝毫不敢靠近, 只能远远地顶礼膜拜。
  祥云缓缓落地,在那人脚下融化成缕缕雾气,很快便消匿无踪了。
  容辞看着眼前不大不小的野生魔域,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据他掐指推算, 阿衿大体上便应当是在这块地域。虽说推算之术并不如同心结那般能精准到一草一木,感知到细微末毫,但此法他早已修至十层,几乎从未出现过失误。
  所以……阿衿来魔域做什么?
  容辞驻足稍许, 再次瞟了眼左右, 最终还是抬步走了进去。
  赤炎魔域大约诞生在三百多年前, 横亘于冼海之南,生生阻断了通往南陆的去路, 途经者若不想沾染魔域,便只能围其绕一大圈, 不知拉长了多少脚程。若为修行之人,倒是能凌空而过, 但如果修为不够, 也同样容易被魔气吞噬,身陷囹圄。
  然而当年,他便是徒步从这片魔域穿过,不惜历经千难万阻, 只为早日抵达秦阳求娶阿衿。
  现在想想,那当真是极其久远的记忆了,久远到甚至有那么一丝丝诡异的陌生。
  容辞抿了抿唇,刻意掩去脑海中莫名其妙的距离感,凝神开始认真寻找阿衿。
  魔域中魔物遍布,黑气弥漫,一旦陷进去便极容易迷失方向。只不过现下容辞周身冰雾缭绕,蕴散出阵阵寒气,倒也没几个魔物不怕死敢上前,纷纷识相地往旁退避,反而开拓出一条相对干净的康庄大道。
  正抬目逡巡间,正前方似乎有些许动静,他脚步顿了顿,掌心寒气更甚,径直击穿挡在前头的暗黑魔气,移形掠影般往那边走去。
  待行至尽头,却发现一处巨大的、已经熄灭的火坑。
  容辞望着这一幕,不由敛了敛眸,他记得赤炎魔域诞生的起源便是燃烧于此处的熊熊魔焰,可现在莫说焰火,就连魔气也消失得一丝不剩,好似凭白被人吸干了精气一般。
  即便是百年前被他灭杀的上一任魔君,也不见得有这等转化魔力的本事。
  思及此容辞面色陡变,倘若魔域中果真有如此厉害的东西存在,那阿衿她……
  正当他顾虑万千时,一道蓝影忽而自火坑底部直飞而上,点足轻踏,落地无声。
  两人就在这样的猝不及防间,堪堪四目相对。
  元矜瞬时怔愣了一下,她不久前才赶来赤炎魔域寻找真儿,却从没想过会在这里碰见容辞。
  她本就是为避开他离开容连,眼下乍一相见,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连客套的寒暄都省去了,只能陷入无言以对的尴尬
  若换做刚出关时,即便知晓他多年沉冷,两人分别日久几乎已无共同语言,元矜也通常会主动聊些什么,不至于太过难堪,但这次,最终还是容辞先行开口:
  “阿衿,我担心你路上出事,便来找你了。”
  元矜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响来,又过了半晌,才颔首道:“多谢关心,我已经没有危险了。”
  说完便是一阵长久的寂静,只剩下远方魔物乱窜的呼呼声。
  容辞自然听得出她的疏离,黯了黯神,复又开口:
  “阿衿,我送你回秦阳吧。”
  “不用了,真儿不慎与我走丢,我正在找寻它。”元矜这回应答很快,却只字未提与卿良交战时的险状。
  真儿?容辞适才想起那只红狐,修眉微动:“你确定它在魔域?”
  元矜点头:“应当是。”
  之前分开时,她便嘱咐真儿前往赤炎魔域,最后一次使用水晶球,亦显示它就在此处,只可惜水晶球仅能探测出大致方位,再细一点却是不够了,更何况她现下受了些伤,水晶球也不便多用。
  “我同你一起找吧。”容辞思虑片刻,还是建议出声,虽然他并不怎么喜欢那只狐狸。
  元矜斟酌片刻,道:“不如我们分头搜寻,这样更快一些。”
  容辞闻言一顿,刚想说些什么,突然见她捂嘴轻咳起来,心中蓦地一紧,下意识上前搀扶:
  “你受伤了?”
  元矜压□□内作祟的邪气,不动声色退后几步,朝他轻轻摇头:
  “小伤而已,不碍事。”
  容辞被她这动作狠狠刺了一下,猛然想起前段时间,阿衿与他说过,在同卿良交手时,曾被他冥气所侵。
  将将出关之人本就虚弱,当时他原打算慢慢为阿衿疗伤,后来因事务繁多竟全然忘却了,而她自那之后也再未向他提起过关于伤势的只言片语,所以她如今这症状,便是由于阴邪未除的缘故么?
  “阿衿,你身体不舒服,我先渡些灵力给你,如何?”
  元矜放下捂着口鼻的手,只浅浅应了一声:“不用,我还好。”
  因着炎洞里早没了火焰,使得周围更显森冷阴暗。
  容辞此刻距她并不远,无非几步之遥,可当他真正望向她,看着那些许微弱光亮映照于她煞白脸侧,而她眼中再没有往日信赖至近乎绚烂的色彩,他心脏陡然像是空了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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