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你开扩音,让大伙都听听,我们也赶个时髦,开个视频电话会议。”
  小熊六神无主,正好也要找他理论,求之不得地开了扩音,问他为什么要派个艾滋病来协调纠纷。
  这房里的其他人听见这话都皱眉蹙额,像是觉得不太中听,好几个人出声想阻止小熊,都被他瞪到闭了嘴。
  权微心里的火气已经烧穿了天灵盖,他恐吓地说:“为什么不是很明显吗?因为你的房东也有艾滋病,你这么歧视我们,看来是没法愉快地继续租房合同了,你今天就给我退租,我给你3天时间搬走。”
  小熊:“……”
  孙少宁在旁边听得酸爽无比,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就是底气和真理。
  不过权微其实完全没必要用这种方式替他出头,孙少宁从来不是打落牙齿往肚里咽的类型,早在他发现单方面的和颜悦色不管用,立刻就换了副硬碰硬的嘴脸。
  他直接打的李维的手机号报了警。
  民事纠纷本来应该是民警出勤,可李维作为公安干警也来凑了个热闹,谁叫他以前为了升迁,跟省公安厅常委家的小儿子走得近。
  虽然是有点包藏心机的朋友关系,但多年的交集下来,还是有了真感情。
  李维接到电话,第一反应跟权微半斤八两,往下听才发现他是被人“扣留”了,承诺马上就过来。
  杨桢抵达的时候,客厅的氛围十分压抑,泰迪在笼子里呜咽,屋里的人神情或同情或惊悸,总之是让人不舒服。
  门照样是以缝隙的方式打开的,屋里的男人问杨桢是谁,杨桢说找孙少宁,开门的女生疑惑而不满地说:“怎么又是个找他的?”
  第58章
  “又”字前面的那一个,指的是李维。
  接到孙少宁的电话之后,李维开着公车就过来了,他来的时候屋里暂时偃旗息鼓,斗争的双方都负了伤。
  卷毛鼻孔里塞着两团卫生纸,背心的下嘴唇肿得像根香肠,各自占据着一个角落在用手机搜索,碰到艾滋病人的血是否会感染这种问题。
  至于卷毛的女朋友,蹲在狗的旁边抚摸它,一边摸一边哭。
  反倒是孙少宁作为他们公认的“罪魁祸首”,因为艾滋这个原罪而独善其身地在旁边围观。
  李维穿着警服,浓眉、国字脸、个头中等,职业加重了他身上威严的气势,他一进门什么情况都没问,先关心了孙少宁的伤势。
  李维看了看他的腿,皱着眉头说:“这个……严不严重?”
  自己的身体他自己有数,孙少宁被咬后立刻把情况向老彭反应了,得到的回馈是问题不大,不过最好还是立刻就医。
  不过他跟李维不是这么说的,比起以德报怨,他更喜欢以牙还牙,孙少宁把头一摇,面无表情中透着一丝的生无可恋地说:“不知道,不过我的主任医师让我平时尽量不要受伤。”
  李维不像权微,跟着孙少宁在疾控中心进进出出,知道艾滋病人的免疫力虽然一塌糊涂,但也没有一碰就碎那么脆弱,闻言表情瞬间严厉起来。
  “有人报警说这里有人限制别人的人身自由,是怎么个情况?你们谁跟我说说。”
  那个小熊和背心见他一副护犊子的架势都有点懵,他们就是下意识反应,在自己可能感染的恐惧里觉得孙少宁不能走,但限制人身自由这么严重的念头却是没有想过。
  “没有没有,”卷毛毕竟年轻一些,遇事容易慌张,立刻摆着手开始辩解,“情况其实是这样……”
  他在警察面前倒是不敢撒谎,因为孙少宁就在当场,他要是瞎编立刻就会被戳穿,而且是个人都会选择相信他的关系户。
  小熊基本按照事实的说了经过,就是将他堵在门口指着孙少宁说“你敢出去试试?”这一类恐吓性的细节给跳过了,并且将主要责任甩给了背心。
  要是背心不打狗,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背心能服才怪,两人继而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口角。
  李维听得心烦,用一声吼震住了场面。
  他们吵吵嚷嚷地根本说不清楚,而孙少宁的检查治疗又宜早不宜迟,李维就让同行的民警带两个肇事者回派出所录口供,自己准备带孙少宁去检查。
  杨桢就是这时候来的,他从门外进来,正好碰到李维带着3个人往外走,4个人甫一照面,好不容易达成的平静再度被打破,背心忽然激动起来,刚说了一个“你”,就被李维从后面拍了一计沉重的巴掌。
  这时4人的位置关系是小熊在最前,后面依次跟着背心男、李维和孙少宁,李维看不到背心的眼神,误以为他又要跟卷毛吵架,于是立刻给他喝止了。
  “喊什么喊!”他扯着嗓子吼道,“不会好好说话还是咋的?”
  背心回过头来说:“我……”
  李维的注意力又不在他身上,已经将目光移到了杨桢身上,一脸审视地说:“你是谁?来这儿干什么?”
  杨桢看了孙少宁一眼,微笑着说:“您好,我是孙少宁的朋友。”
  他其实注意到穿背心那人充满敌意的目光了,但他对这人毫无印象,唯一的解释就是原身为他带来的另一个锅了。
  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过敌不动我不动,别人没挑事,杨桢就假装没看到。
  李维去看孙少宁,后者对他点了点头,李维于是跳过杨桢,将卷毛两人连推带搡地带出了门。
  对于杨桢那句“朋友”,孙少宁自觉目前还是当不起的,杨桢会过来估计是受过不来的某人唆使的,而且杨桢今天还要上班,孙少宁感激地说:“谢谢,是不是权微让你来的?他啊就是小题大做,耽误你工作了吧?”
  杨桢摇了下头,指着孙少宁的腿说:“没什么好耽误的,你要不要紧?”
  “没事,”孙少宁提了提裤腿,伤口在脚脖子上面10cm 的位置,那里有两个小血洞,昭示出狗的齿尖已经刺到了真皮层。
  杨桢没有被狗咬过,不知道这伤是轻是重:“现在去检查吗?我陪你去。”
  “不用,”孙少宁婉拒道,“就破了点皮,又不是断了腿,我自己去就行,你回去忙吧。”
  杨桢笑着说:“我陪你吧,我上午申请了去看房主权先生的房子,现在回去就露馅了,给我个机会偷偷懒吧。”
  可怜权先生现在要给他开个门都难,孙少宁在心里调侃了一句,看他十分坚持而且自己也有话想问他的份上,犹豫了几秒之后没再推辞。
  两人一起下了楼,李维正单手抄着兜在绿化带旁边抽烟,见了孙少宁就迎面走过来说:“上车,我送你去医院。”
  孙少宁跟乌龟相依为命久了,一下这么受重视还有点不习惯,他停下脚步对李维说:“别,你们都去是能替我抽血还是怎么?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杨桢跟我一起就行。”
  李维将烟蒂在垃圾桶顶部摁灭了,说了句“也行”之后,犹豫了片刻指了指前面,意思是要借一步说话。
  孙少宁往前走了几米,听见李维在背后问他:“你爸最近身体不太好,你……要不回去看看他?”
  孙少宁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可他头也不回地说:“不了,我回去了对他对我都不好,他生气我憋屈,再说我哥在他身边尽孝,够了。”
  李维本来想说书记还是惦记你的,但这几年他们放任孙少宁自生自灭的态度李维也看在眼里。虽然俗话说可怜天下父母心,但父母也有好坏亲疏之分,李维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最后只说:“你自己拿主意吧,反正情况我给你带到了。”
  “谢了,”孙少宁心如铁石地说,“不过下次别给我带情况了,既然断了,就彻底一点。”
  而且通过别人传话有什么意思,孙家不主动找他,他的自尊心不允许回去求和。
  李维的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竟然也没生气,只是觉得忽然就觉得每个人的福分都是相同的,在这里享受了比别人优渥的待遇,在别的地方终究都是要还回去的。
  杨桢不会开车,所以还是伤员在当司机,他就低着头给权微汇报情况,权微直到听到李维出现,才回了句“那就好”。
  经过刚刚跟李维的谈话,孙少宁情绪有点低落,一直在淡漠地开车,杨桢却误以为他是在租房里受到了歧视,频频地从头顶的后视镜里观察孙少宁的表情。
  孙少宁不经意发现杨桢在不动声色地看自己之后,好笑地问道:“你在看什么?”
  杨桢被当场撞破察言观色,抿嘴笑了笑说:“我怕那些租客影响你的心情。”
  “不至于,”孙少宁见怪不怪地说,“我以前上班的时候,要请一天假,领导主动给批到周末,同事倒贴过来交接工作,要是这点恶意都扛不住,早就郁闷到跳楼了。”
  杨桢看他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难过,他没话找话地说:“权微很担心你。”
  孙少宁“嗯”了一声,笑着说:“感受到了,他自己爬不动,就派你来当前锋来了。”
  杨桢哭笑不得:“哪有我这样的前锋,还让伤员当司机。”
  孙少宁奇怪道:“你没驾照吗?”
  杨桢:“有,不过不会开了。”
  原身本来是有驾照的,就是那次黄锦丢东西的时候一并被宏哥的人给摸走了。
  孙少宁以为他就是纯手生,就说:“权微还有一辆占着车牌号的破捷达,车还没有牌照贵,你问他拿钥匙练练手,他会给你的。”
  杨桢敬谢不敏地拒绝道:“他就是给我,我也不敢开。”
  “有车开干嘛不开?不会开车的话跟领导出去多尴尬,”孙少宁恶趣味地说,“你跟权微关系好,让他把车给你他都肯你信不信?”
  杨桢的理智应该是不信的,但感性又让他有点开心,他避轻就重地说:“不了,为了大家的安全,我还是再回学校学一遍吧。”
  安全问题再重视都不为过,孙少宁点了点头,沉默就是默认地开了一段路,忽然没头没脑地说:“杨桢,你有女朋友吗?”
  杨桢被他问得一愣:“没有,怎么了?”
  孙少宁笑得有点鸡贼,爱好一秒就变了个样:“我这个人平时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喜欢给人凑做堆,你要是单身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对象。”
  杨桢没想到他的爱好和外貌上的反差如此之大,吃了一惊之后想都没想就拒绝道:“不用不用,我目前还没有心力考虑这些事。”
  孙少宁从后视镜里看着他说:“感觉的事哪有那么多需要考虑的东西,有意思去追、没意思拉倒,考虑得越多往往就越没戏,你说对不对?”
  杨桢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又觉得自己可能是听者有心,他应该是对权微有感觉的,但说到要主动去追求,想想感觉还是不敢,一是他有古人更为克制内敛的性格,二是权微给他的感觉有点惹不起。
  孙少宁的各项指标没什么大幅度的变动,当天就注射了疫苗,老彭念了他2小时要注意安全云云才肯放他走。
  杨桢全程陪同,他对人待事比权微礼貌多了,疾控里多半医护人员都认识孙少宁,见这次换了个人陪他来,有个很开朗的男护士还打趣地问他是不是男朋友,孙少宁还没说什么,杨桢就已经在撇清自己的连连摆手了。
  注射结束以后,孙少宁将杨桢送回了门店,杨桢回去工作,孙少宁则去了权微的家。
  果不其然家里并没有权微爸妈的身影,权微自己在沙发上躺着,脸上盖了本书,就是杨桢拿出来那本《笑林广记》,被他当成了眼罩在用。
  开门的动静惊醒了他,权微探起头,发现来人是孙少宁,例行的嘘寒问暖结束以后,孙少宁跟他说:“中午杨桢陪我去打疫苗,姚医生和小刘都在问他是不是我男朋友,还说我俩有夫夫相,太逗了,我反正是看不出来,你看我俩有没有夫……”
  权微脑中立刻响起了高能预警,他护犊子一样说:“你俩没有,完全没有!杨桢是个直男,你别打他的主意。”
  孙少宁看他的眼神登时带上了鄙视,这人,自己是直是弯都搞不清楚,还在给别人打包票,真是搞笑。
  杨桢一直记得黄锦说李根生夫妇还在找他租房子的事。
  权微在建新街那套房子正好离华馨街不远,距离也就2公里多,这次租客又跟孙少宁闹得不太愉快,要是那对老夫妻还在租房,而权微的房子又空出来,说不定还能介绍一下。
  他给李根生打了电话,那边竟然还在租房,杨桢晚上回去问权微,这位爷的意思果然是打算把卷毛和背心一起赶走了。
  杨桢跟他说了李根生夫妇的情况,房租800显然不可能,但是同比便宜点倒是可以商量,杨桢给老俩口反馈过去,那边高兴地谢了他很多遍。
  在杨桢不知道的情况下,黄锦同时也在帮老两口找房子,李根生有了房源以后回头知会了黄锦一声,黄锦一听给他找房的人是杨桢,举着电话愣了半天。
  这天临睡前,杨桢收到了来自黄锦的微信,一排文字一张照片。
  黄锦:我看见那天在锦程售楼处推你的人了。
  杨桢点开照片一看,赫然发现那人他今天刚见过。
  就是权微租房里那个背心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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