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今天是货真价实的第一次,但是方思远不想告诉他。
  他已经就是被孙少宁这种遇到什么事都能轻松搞定的架势给迷地神魂颠倒,特别依赖这个人,后来才终于明白,解决事情不是孙少宁,而是他的地位。
  方思远先入为主地打了一行字:[谁告诉你我在这里的?权微吗?]
  在他跟孙少宁认识的熟人里,他目前只碰到过权微,而权微跟杨桢一看就认识。孙少宁的狐朋狗友都知道权微比较孤傲,要不是认识,中午在河边报警的时候,权微不会那么着急。
  那么权微只要问问杨桢,就能知道他的下落,孙少宁当天晚上就找到这里来,也就不奇怪了。
  孙少宁却是一愣,没想到权微竟然比他先知道,而且还没有告诉他,这老铁很有问题,他稍后得去捶打捶打,但是此刻由不得他不点头,因为方思远讨厌他家里的权势。
  方思远是真的不明白:[你找我有事吗,二大爷?]
  孙少宁算是个权二代,但他们圈子里不像豪门小说那样叫少爷、公子,不是哥就是爷,他在家排行老二,捧着他的朋友就二大爷、二大爷地叫。
  孙少宁被问得梗在当场,良久才找了个拙劣的借口:“没什么事,过来找朋友,顺路来看看你怎么样。”
  方思远疏远地敲打着屏幕:[我挺好的,谢谢关心,我马上要上班了,就不留你叙旧了。]
  要是方思远今天多一句嘴,请求孙少宁帮他的室友把这麻烦结一结,说不定杨桢的绝路就会豁然开朗。
  可惜山重水复,杨桢的麻烦注定要靠他自己去走,而且欠下的人情,只要还有交集,未来总有一天是要还的。
  ——
  接到老铁兴师问罪的电话的时候,权微正在往幸福花园那边开车,黄锦终于腾出时间找他退房了。
  “权微,你是不是见过小方了?为什么没跟我提?”
  权微带着蓝牙耳机,口气有点嚣张:“忘了、没想起你来、不想跟你提,你爱听哪个,哪个就是为什么。”
  孙少宁直接气笑了:“我日你的鸡。”
  权微不是鄙视他:“撕心裂肺,你这个神经衰弱日不起的。不对,你怎么知道我见过他?”
  孙少宁做了点合法公民不该动的手脚,气势立刻蔫了。
  权微却是立刻反应过来他是见过真人了,提起方思远他就想起了杨桢,权微从后视镜里瞥了后座一眼,半罐子白酒就躺在那里晃荡。
  下午5点多的时候,权微收到了杨桢的微信转账,数目正好是他垫付的房费和押金,备注里是个拱手的表情。
  这个钱权微根本没打算要,但是既然都转来了,他也不兴再转回去那一套,权微在小窗里输了几行字:[注意安全,活动范围别离派出所太远,到网上找个热心律师多问问,给110设个快捷键。]
  杨桢没有即时回复,黄锦的消息不久后倒是来了,说他正在搬家,问权微哪天方便,来查下房子和取钥匙。权微吃完饭就回家了,他做什么都不喜欢拖,就说一会儿就过去。
  他到幸福花园的时候刚过8点,黄锦正在屋里扫地,除了随身的贵重物品,他的东西都已经下了楼,正在一楼的电梯里被师傅往车里转移,权微上来的时候看见了。
  黄锦见了他,将笤帚立在墙壁上,说:“权哥你看看,没什么问题的话,那我一会儿就走了。”
  权微在屋里转了一圈,见没什么垃圾就算完了:“可以了。”
  黄锦笑着去茶几上取钥匙,权微注意到旁边还有一台合起来的深空灰pro。
  黄锦的电脑三月前在这屋里丢的,当时找了挺长一段时间,权微随口问道:“买了个一样的新电脑啊?”
  黄锦一直在哭穷,也是真穷,他愣了一下,嗫嚅道:“啊……这个啊,不是新的,就是、就是丢的那个,找回来了。”
  找回失物本该是件高兴的事,可他脸上却没有这种神色。
  杨桢欺骗了他的感情,自从黄锦知道根本不是什么父亲欠下的高利贷,他就感觉遭到了背叛和愚弄。
  杨桢害他丢了电脑和毕业证,每天却还若无其事地陪他报警查询,黄锦每次想起这个人的心机,心里就特别恼怒和委屈。
  他当时气在头上,不管不顾地将跟杨桢通信的经过都告诉了那个什么皮哥,事后拿回了自己的东西,时不时地却又会觉得后怕,因为杨桢摔了脑子以后,对他真的很好。
  权微直觉就是不对劲。
  被高利贷蓄意拿走的东西,再回到失主手中的概率跟大海捞针也差不多了,权微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追问一句:“恭喜你,那毕业证呢?应该也找回了吧?”
  黄锦蔫蔫地点了下头,立刻转移了话题:“权哥,钥匙给你。”
  权微将钥匙接到手里,看见这个光溜溜地钥匙圈,登时又想起了杨桢。
  见了鬼,他心想,我老想他干什么。
  到了晚上临睡前,权微老是想起的人终于给他回了一条消息:[好的,我都记下了,礼物.jpg]
  ——
  尽管方思远总在张望,但是杨桢没有再回过租房,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他索性也都没要了,字帖他可以重新写,那是他脑子里的东西。
  其实他大可以请方思远帮他偷偷地寄出来,还可以节约一笔开支,但杨桢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这么做。
  原身的衣服都是那种贴身的衬衫和西裤,他习惯宽袍广袖,本来也不爱穿,带上的书倒是都看了,觉得都挺假大空,也不想要了。
  他以前老想着省一点是一点,用的都不是他惯用的东西,反正他也许会不停的跑路,不如就像从前在中原,轻装上阵,带个包袱……不,钱包就够了。
  还有他许给菜场摊位老板的承诺,欠给临时仓库老板的人情,目前都顾不上了,但他会记住这些人情。
  一周以后,杨桢暂时栖身于廉价旅馆,收拾了两身行头,先后去几个公司应了聘,最后来到了高捷投资有限公司,主营业务是以服务外包方式,从事银行信用卡个人信贷,及其它信贷业务的催告通知及咨询服务业务。
  说人话,就是催债公司。
  联系他来面试的是个女人,说话抑扬顿挫的,听起来像是个严厉的人。
  杨桢上门面试,听见工作间里骂骂咧咧的有点吵,他被前台引到办公室敲门的时候,里面正在打电话,声音压得有点低,也比较轻松客气。
  “情况不太好是什么意思?诶医生,你别吓我,我还有一箩筐房贷要背,您跟命运,可千万都别跟我开玩笑……好我会去复查的,我这边有点事,先挂了……请进。”
  杨桢走进去,听见前台在门口交代了一句。
  “秦姐,这是昨天约了10点面试的人。”
  办公桌后面的秦姐抬起头,是一张看起来比较年轻的女性面孔,头发长到锁骨,戴了一对珍珠耳钉,气质要比声音文静。
  杨桢对着这个看起来跟自己差不多大的面试官点头致意。
  对方盯着他突兀得看了几秒,指了下对面的座位:“坐吧。”
  杨桢刚坐下,还没开口她跟前的座机就响了,然后杨桢看着她,当场就从气质名媛变成了母夜叉。
  “袁先生,请你先别急着骂人。我吗?哦,我叫秦如许,工号10481,我们是正规公司,受客户委托通知你按时依法还钱,欠钱会影响您的个人征信,以后贷款的路子就被您自己堵死了,您想想……您都了解?无所谓吗?让我别啰嗦,直接一点是吧?那好吧……”
  “你他妈个人渣!有娘生没爹教!什么时候还钱?不还?那你现在住哪?老娘叫人砍死你,等着法院的传票吧傻逼!!!”
  砰——
  杨桢看得有点呆若木鸡。
  秦如许的声音和表情都收放自如,这会儿又精分一样微笑起来,清了下嗓子,温和地对杨桢说:“吓到你了吧?不过这就是你以后的工作模式,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原因要来我们这种……额,比较有压力的公司,你好好想想再做决定。”
  因为追着他不放的人,也是追债的,杨桢表示自己想好了。
  秦如许其实不太好说话,但这回她没有多问,沉默了一会儿后说:“恭喜你,你被录取了。”
  她跟这人其实见过一面,几个月之前在2号线的地铁上,那天她谈了6年的男朋友,在冷战了一个月之后给她发来了一张结婚请柬,很常见的套路,新娘不是她。
  秦如许当时就哭了,但又不想输给电子请柬里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所以补了一路的妆。
  很多人都在笑她奇葩,其实她都知道,但当时心力不够,她当时记得很清楚,这人穿得像个买保险的,在他的朋友投来异样的眼光之后,侧了下身体,替她挡住了来自左边的大部分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跑个剧情线,下一章就住一起orz
  大姐秦:权微这小鸡仔总不帮你,你也别要他了,大姐罩你。
  权微:论戏份,你连我的鸡都比不赢,还想抢我的人?
  杨桢:……
  第40章
  面试通过以后,杨桢即刻就上岗了。
  大开间里用桌子分成了格子间,坐在里面的人不是捞着电话在说在骂,就是用笔在纸上划,这些行为跟中介所挺像的,就是时不时暴起的粗口让人有点受惊吓。
  秦如许领着杨桢穿过半截走道,停下来给他指了个空位,又扯着嗓子喊道:“何儿。”
  空位右边理着锅盖头刘海的年轻人从纸上抬起头来,“诶”了一声,秦如许接着说:“这是新来的,他有不懂的你照应一下,文具卫生纸什么的,要是前台忘了送,你就帮他领来,下了班教他认下会宿舍的路,ok?”
  小何敬了个礼,嬉皮笑脸地说:“得咧,保证完成任务。”
  秦如许说完就走了,杨桢坐进位子里,跟小何打了个斯文的招呼。
  小何眯着眼睛看他,心里一个劲儿地在说“no no no”,以他这看人神准的眼光来看,这位哥长着一副顶多也就在他们公司能呆7天的样子,一看就不是个放得开的人。
  “哥啊,”小何趴在扶手上,调侃地挑了下眉毛说,“会骂人吗?”
  杨桢他哪会骂人哪?而且也不需要,他在中原的时候被人触怒,基本都是因为牙行里误了事,那种情况黑个脸扣钱,比问候对方祖宗十八代管用多了。
  他闻言有点为难,但为了高利贷还是撒了个谎,他违心地说:“会……要是功力不够的话,我还可以学。”
  小何见他眼带迟疑,语调又温温吞吞的,不是很看好他,但前辈的作用就是给人领进门,他握了个打气的拳头说:“加油,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可以的!”
  杨桢道了谢,接着打开了电脑,屏幕中央赫然有个独占一隅的word版“员工规范手册”,杨桢用鼠标扫了扫,发现大小有3个多m。
  小何探着头给他指导工作:“就是这个,我司入门秘籍,你先读一读,我处理完这单就去给你领文具哈。”
  他们催债也是有敏感词库的,拨打经过公司指定的通话系统,一旦说话踩到地雷,就会被系统自动切断,省得被债务人录了音,告上法庭说他们恐吓。
  杨桢应下了,见他坐回去拿起座机,好声好气地说了没两句,说着说着也发起火来。
  “x女士,额,我看你职业还是学生,那我叫你同学吧。学生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应该知道有借有还是我们的优良传统吧,你贷款买的那iphone plus好用不?……没钱?没钱你就别用啊!大家都有?那关你屁事啊,你可怜?家里穷?我再说就是逼你出去卖?诶哟我就操了,您可真逗。
  “我他妈毕业2年了,赚钱靠吼、性福靠手,用的还是xxv9,我不可怜你倒可怜了?把虚荣当可怜,入戏挺深哪姐姐,行啦别哭了,老老实实去筹钱,明天这个时候还一点诚意都没有,那我就给你爸妈打电话,明天这个点,不见不散……”
  对于这个变脸的绝活,杨桢有点亚历山大。
  他这个新工作,对外叫做话务员、业务员,对内大家一致追封自己为骂人专员。
  哄哄吵吵到5点半,办公室里的声音慢慢低下来,出现了一种凝固的寂静。
  小何抄起椅背上的皮夹克,像演电影似的抡到背后穿上了,他抖着领子对杨桢说:“走吧哥,带你回宿舍,你行李呢?”
  杨桢拧起脚边的双肩包说:“在这儿。”
  小何当年来大城市漂也是一个背包,见怪不怪地点了下头,抬脚离开了工位。
  杨桢跟着他出了公司大门,过马路走了不到200米远,进了一间用门卫看守的3层老闭合院,宿舍就在这里了。
  50多平的宿舍,不算杨桢里头已经有了6个人,他的床位还是下了班以后小何撸起袖子在屋里清出一小块空地,打开的一个折叠床,90宽2米长,床上用品都是以前离职的人撂下的,加个枕头杨桢的小腿就腾空了,不过免费得来的条件他也没有资格挑挑拣拣。
  里面的6个人都比他小,都是刚毕业一两年,小伙子们白天没火气都憋点儿出来撒,下了班就都嘻嘻哈哈的,相处起来比较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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