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阮轻暮静静站着,一双晶亮的眸子里光华流转,几乎是赏激的,看着那张熟悉的脸。
  他不会认错的,就是那个人啊。
  手里没有上辈子那把利剑了,没法子一剑斩恶、快意恩仇,可是只靠几句话,依旧锋利如刀,能叫这些肖小之辈屁滚尿流。
  和上辈子拿剑杀人时,一样地帅。
  小小的寝室里挤满了人,外面的走廊上也站满了看热闹的男生,越来越多。
  刚刚还有些男生嘻嘻哈哈地笑着,表情好奇而古怪,可是现在,秦渊那清朗又冰冷的声音,却把四周压得一片寂静。
  忽然,脸色惨白、唇上口红狼狈的方离,低着头,慢慢哭出了声。
  安静的拥挤空间里,他绝望的哭声从隐忍,变得越来越大。
  傅松华手足无措,赶紧冲进卫生间,找了纸巾出来,默默地伸到他面前,想帮他擦掉脸上的脏污,可是方离却猛地退了一步。
  他低着头,清秀的脸上口红和泪水狼藉地混在一起,眼睛红肿得厉害,额头上的青肿清晰可见。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冲着傅松华害羞地笑,却木然地躲开了。
  秦渊静静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过身,郑重地,向着总值班老师一鞠躬:“老师,高一进校时,校长亲口给大家念过实验三中的校训。我当时听着,觉得很骄傲,也很有道理。
  “校长说,希望我们都能记住:仁勇友爱、勤奋求实;气有浩然,德无止境。
  “所以,我身为学校风纪部的副部长,一定会把这件事汇报上去,力求给受害者一个应有的交代。假如班主任不管,我就找教务处;教务处不管,我就去找校长。再问问他,到底什么叫同窗友爱,什么叫浩然正气。”
  第51章 为你亮灯
  九月底的晚上,夜风退去了燥热。
  连续两天的运动会刚过去, 明天又接连着十一国庆节, 今晚既不要求上晚自习, 宿舍查房也难得地宽容。
  没回家的住校生们有的在聚餐, 有的在泡网吧,还有人在关着门偷偷打牌,四楼的男生寝室那一场闹剧, 也悄悄没了声息。
  对比起宿舍楼的热闹,校园的大操场上却安静得多。
  白天运动会的喧闹沉了下来,黑黝黝的跑道安静地躺着,中间的碧绿草皮也显出了深深的墨色。
  阮轻暮健步如飞, 从远处跑到到香樟树下,左手抱着两瓶冰果汁, 右手拿着一包东西。
  香樟树边不远处, 有一盏专门照着树的户外灯, 瓦数挺强,可是这百年老树的树冠太大,照在亭亭如盖的枝叶上, 只有半边显得亮绿逼人,剩下的半边树冠则黑黢黢的。
  半明半暗, 半翠半墨,在夜色中庄严又漂亮。
  秦渊坐在树下,浅浅的淡色光晕映在他平静的脸上。
  阮轻暮弯腰,半蹲下来伸出手, 把他的那只脚拉过来,手里的那包东西盖了上去。
  秦渊没动,体会着脚踝上一阵熟悉的冰冷:“从哪儿弄的?”
  阮轻暮甩甩头发,精致眉目在浅淡的灯光下仿佛是上好的瓷:“找小卖部老板要的,给他钱,他不要。”
  他顺手在小卖部买了条新毛巾,冰块有点大,裹在里面不太平整,他在小卖部里又折腾了一会儿,才敲碎了,裹着弄来了。
  秦渊拿起地上的两瓶果汁,拧开了,递给阮轻暮一瓶。忽然问:“你为什么总给我买这个?”
  给他带过几次山楂锅盔不说,上次他拒绝了橙汁后,这个人就莫名其妙地认定了山楂汁,同在竞赛班时给他带过,现在买的又是这个口味。
  阮轻暮接过去也喝了一口,酸得一咧嘴:“怎么,你不是爱吃山楂吗?”
  秦渊转过头,静静地看着他:“我不喜欢吃甜食,从来都不。酸酸甜甜的也不。”
  阮轻暮一怔:“是吗?”
  可是怎么会呢。
  上辈子的时候,他俩一起抱着剑在集市上漫无目乱逛的时候,自己曾经硬塞了一串糖葫芦给他。
  这个人初时皱着眉满脸嫌弃,可是勉为其难尝了一个以后,却默不作声地一口又一口,把整串都吃光了。
  他还记得那时自己笑吟吟地看着他问:“你是没吃过这种街头小食吗?怎么吃得这般不斯文?”
  他还记得素来矜持骄傲的秦少侠严肃的样子:“家父说过,甜美香腻的食物易动摇心志,口舌之欲是更是修炼大敌。”
  “呀,你爹从小都不准你吃甜食?那你活着岂非特没意思?”他那时又是鄙夷,又是可怜,看怪物一样看了这位秦少侠半天,又拉着他进了一家糕点铺,硬逼着他试了一堆颇有名气的甜点。
  最后发现,这人还是爱吃酸甜口的。
  山楂糕、糖葫芦、就连酥果子中带了点山楂馅儿,他也吃得格外香甜。
  明明和上辈子一样爱吃鱼的,怎么到了这儿,就变了呢?
  秦渊慢慢地举起山楂饮料,慢慢地喝了几口,脸上看不出是喜欢还是厌恶。
  阮轻暮歪着头,看着他俊朗安静的侧脸,目不转睛。
  秦渊忍不住看他:“我脸上有什么吗?”
  阮轻暮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个人啊。本来就生得好看,现在越看越帅,好想厚着脸皮狠狠夸一下哦,这可怎么破。
  秦渊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随口问:“方离那边安顿好了?”
  阮轻暮点点头:“嗯,白竞他们已经帮他搬好床铺了,先住我们寝室。李智勇那边是住不得了。”
  刚刚的事情闹得太大,别说整个四楼的男生,就连整个学校恐怕全都知道了。
  值班老师还算通情达理,当场就答应了暂时将方离调出原先的寝室,又把刘钧等几个人抓去办公室写了情况说明,向秦渊承诺,今晚就立刻电话向学校请示处理。
  秦渊扭头看看他,有点迟疑:“你们寝室还有空床铺?”
  阮轻暮轻轻咳嗽了一声,夜风下,他额头前的碎发轻扬着,露出了一小片青紫:“没了啊,所以我牺牲一下,把我的床让给他了。”
  所以今晚,我无处可去啦,所以快点开口,请我去你那里!
  大概是刚刚真的喝多了,怎么风吹在身上,不仅暖暖的,还有点越来越燥热。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经历了那么糟糕的事,明明片刻前心里还充满戾气,现在一想到又能住回106,好像心情都飞扬了起来。
  身边的高大少年却没有回应他那雀跃的心事,淡淡地开口:“你对方离可真好。”
  阮轻暮扭过头,斜着眼看他。星光从大树的叶片中洒落,在他的眸子里闪烁:“你对他不也很好?”
  秦渊闷闷地说:“并不一样。”
  阮轻暮嘴角笑意依稀,眸子里亮晶晶的:“还没好好谢你呢,刚刚那番话,酷毙了。”
  秦渊的表情更奇怪了。
  他抬起头,瞪了一眼阮轻暮:“要说谢谢,难道不是应该他自己来说,要你越俎代庖?”
  阮轻暮“扑哧”笑出了声,心情极好。
  他慢悠悠地仰头喝了一口饮料,又酸又甜的滋味一直沁入了心里:“你不喜欢我对别人好呀?”
  秦渊修长的脖颈似乎有点僵硬。他低着头,俊美的侧脸隐藏在一片树影中,看不出表情。
  阮轻暮微微凑近了些,好奇地看着他,半晌才收起了调笑的表情。
  “我对他,是有点不一样。”他微微叹了口气,“以前吧,刘钧他们在班上,就欺负我们两个为主。我那时候又怕又恨,也分不出精力,去照顾别人。”
  秦渊默默听着。
  “可我记得,方离帮过我。”阮轻暮和他并肩坐着,声音微微变了冷,“他胆子小,可是心肠比很多人都好得多。”
  原来那个身体的主人,脾气阴郁,可是心里却有一股倔劲,每每被人欺负时,总是闷葫芦一样,不给刘钧他们反应,那些人就更容易变本加厉。
  有时候他被刘钧他们堵着不放的时候,方离这种自身难保的人,还敢鼓起勇气来解围。
  “所以,我不能看着他被那些垃圾人渣毁了。”阮轻暮淡淡说,“有时候,逼死一个人真的只需要几句话。”
  秦渊终于轻声回应:“嗯,明白了。”
  阮轻暮看着他,一双桃花眼水光潋滟:“明白什么了啊,说来听听。”
  “明白你对他好,是投桃报李。”秦渊轻声说,“还明白了,你是真的信任他。”
  阮轻暮点点头:“对,我信他。比傅松华那个蠢货还信。”
  秦渊微微笑了:“别这么说,人家好歹也是年级前十名。”
  除了性格有点没心没肺,智商可不低。
  阮轻暮冷笑:“年级第一名也没用,跟个大傻子似的,我瞧他这次把方离给得罪狠了。”
  秦渊一怔:“怎么了?”
  刚刚在饭桌上他没太注意方离那边,更没听到傅松华那句随口的“恶心变态”,只看到傅松华挽起袖子打人。
  阮轻暮了口气,他是听见了傅松华那句话的,更看到了方离那一瞬间变得惨白的脸色。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管得了刘钧他们霸凌和欺负人,还能管得了傅松华的无心之言,管得了旁人心里怎么想吗?
  他恹恹地说:“没什么。我怕方离以后日子不好过。”
  若真是个强大自信、特立独行的也就罢了,可方离偏偏又不是。
  秦渊沉吟了一下:“方离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阮轻暮有点茫然:“我也真不清楚。”
  是单纯的异装癖,还是就觉得自己是女孩子呢?没人知道,也不方便去打听。
  半晌,他咬咬牙:“反正敢当面废话的,我叫他满脸开花。”
  秦渊的目光落到他额头前的那道青紫上:“就会打打杀杀,不知道保护一下自己吗?”
  要不是9班男生们赶过去,他一个人对付那三个人渣,就算是占了上风,又能全身而退吗?
  阮轻暮顿了顿,有点恼怒:“我今晚和方离换床,住到李智勇他们那边去,我倒要看看,他们夜里敢不敢套麻袋黑我。”
  秦渊猛地回头,脸上是藏不住的震惊:“什么?你住到李智勇寝室?”
  阮轻暮咬牙,额头上那道青紫在洁白脸庞上,显得有点儿张牙舞爪的恼怒:“要不然呢?我今晚住哪儿?”
  这个人是傻子吗?怎么还不开口请他!
  秦渊一双凤目灼灼发着亮,不错眼珠地看着他,半晌点点头:“那也好,晚上被人闷上枕头时,设置个快捷拨号,按一下,我冲上楼砸门救你。”
  阮轻暮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就你那一瘸一拐的,等你跳上来,我都成了枕下亡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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