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是谁披着嫁衣,在月下狂奔

  “难道他就不想想,还没洞房就被夫君抛弃的我,怎么会有颜面,继续苟活在这人世间!”
  “难道他就不知道,他那般做,就是在逼我去死!”
  天地良心,小道士是真的不知!
  说到底,他只是一个不通世事的小道士。
  八岁前,他的确有跟着师父闯荡过江湖。可那时的一个小屁孩,能懂得了多少?
  八岁后,他就定居在九阴山上,一住十年,平时里只见鬼影,不见人影,又有谁会教他人情世故?
  唯一能教的,只能是他师父。但想那天云真人,捉鬼之术天下无双。可最后却混得,除了一身法器外,银子半锭全无。连吃穿日用,都要靠收山下居民们奉上的“保护费”。堂堂天下第一捉鬼高手,若懂得些人情世故,又怎会混得如此凄惨?
  再说了,一个懒得连内裤都要他徒儿洗得人,你能指望他肯花费许多时间和精力,去教一些自己都没搞明白的东西?
  于是整整十年,小道士在山上过着“神仙般”的日子,跟凡尘间最主要的联系就是,由大头鬼每天夜里去打探些“东家长,李家短”的东西,回来转述给他听。
  可山野村夫的,见识能有多少?更不用说,现在理学才刚兴起,如许家这等豪门望族,自然讲究“三从四德”“天理伦常”,可那些民妇村姑,呵呵,寡妇再嫁、婚前偷腥的事,还真不稀罕。
  所以小道士实在不知,这“名节”二字对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正所谓‘无知者无畏”,所以无畏的小道士,在之前才会对许若雪,想亲就亲、想摸就摸,一切出乎本心,哪管什么男女大防。
  所以无畏的小道士,现在逃婚逃得,那叫一个心安理得、问心无愧。
  不过是,你不仁,我不义;你骗我成婚,我就逃你的婚,这哪不公平,哪不公正?
  于是自以为大仇得报的小道士,怀着喜悦的心情,骑着大黄马,在官道上飞驰,正是“春风得意马蹄轻”。
  他丝毫不知,因为他的逃婚,青城县的那处豪宅中,正蕴酿着怎样的风暴!
  而这样的风暴,又将怎样将他撕扯进去!
  ……
  第二日晚,小道士出现在一处荒山中。
  这是哪?他不知道。这一天多,他就是骑着马一个劲地往东边跑,还哪儿偏就往哪儿钻。
  他清楚,青城剑派必定不会善罢干休,必然会派人去找他,可必定会找不到他。
  开什么玩笑,这儿人影没有、鬼影也没有,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除非道君下凡,不然谁能找得到他?
  生了堆篝火,煮了些干粮,填完肚子后,小道士坐在火堆旁,望着头顶的星空发呆。
  这逃出生天的兴奋劲刚一过,他就觉得,无聊了。
  望了望马背上背着的那个大布袋,小道士犯愁了,自己一开始买了那么多东西,是准备在荒山野岭中呆足一个月。可才第二天就这般无趣,那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这么一想,对了,还有柔儿啊。
  这天下间,能有几人像自己一样,随身携带着一个绝色美人。
  这么一朵极品的解语花,不用,太浪费了,是不?
  想到就做,小道士取出鬼珠,凝神闭目,将意识投入到鬼珠深处,在那团广袤的阴气中,去触碰那别样的存在。
  可这一次,柔儿却没有回应。
  想到昨晚,柔儿被两张辟邪符实打实地击中,小道士不由大是担心。他将随身携带的法器放到一边,一遍又一遍地呼唤柔儿。甚至往鬼珠里注入法力,可依旧没用。
  最后精疲力竭的小道士无计可施,只能将鬼珠置于地上,眼巴巴地等着。
  一晚过去了,柔儿并未出现。
  我去,她怎么了?不会出事了吧?这可如何是好?
  天亮了,一夜未睡的小道士,开始寻找出山的路。
  道藏三千,小道士所精的,唯有捉鬼之术。对柔儿现在的情况,他抓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办法。只能先离开这,以期盼能找到此道高人,请教一番。
  至于出去后会不会被青城剑派的人抓住,小道士实在是顾不得了。抓住了更好,向那恶婆娘服个软,认个错,答应乖乖地对她好。再求她派出人手帮忙,怎比自己一个人抓瞎强。
  可这进山容易出山难,东转西转了半天后,小道士不得不承认,他彻底、完全地迷路了!
  到了晚上,小道士照旧无数次地召唤柔儿,可是依然没有任何结果。
  小道士心急如焚,在这样的担心中,累极、倦极的他沉沉睡去。
  睡梦中,小道士似有所感,睁眼一看,果然,柔儿正俏立在他面前。
  小道士大喜,一把抱了过去,却抱了个空。他讪讪一笑,正待解释下,却猛地大惊:
  月光下的柔儿站在那,似下一秒,就要消散在月色中。
  想想初见时,柔儿如有实体,只是淡淡的。而此刻,她的身体却缥缈如烟,似只一阵微风,便会随风消散,再无踪影!
  小道士心中大疼,哽咽着说道:“柔儿,你,你怎会如此?”
  柔儿泫然欲泣:“奴奴自被那两张符击中后,就,就觉得好疼好疼。奴奴怕道士哥哥担心,强忍着没说。可没想到,在鬼珠中疼了半天后,只觉得身体好虚好虚,虚得马上要散了。道士哥哥,奴奴是不是要死了?”
  小道士恨得直给了自己一巴掌:“对不起柔儿,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求你帮忙,你也不会变成这样。”
  柔儿嗔道:“道士哥哥,你怎么能打自己。疼不疼?”
  她伸出小手,去摸那打红了的脸,不料手却透脸而过。她才想起,自己已不是人身,于是心中更是黯然。
  小道士心中更疼,大凡有道行的鬼,在与人相触时,给人的感觉会是如碰冰块。次一些的恶鬼,也会让人觉得阴寒逼人。可柔儿给他的感觉却是,如触微风。显然,她的情况已极是不妙。
  小道士誓言道:“柔儿,你且宽心,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我都会让你好起来。”
  柔儿摇了摇头:“道士哥哥,你无需自责。你本来就清清楚楚地有告诉过柔儿,哪些地方贴有符篆,要远远避开。是柔儿自己见道士哥哥说得严重,一时情急,看都不看就往门里闯,这样才伤到自身。柔儿自作自受,实在怪不得道士哥哥。”
  她越是这般大度,小道士就越是自责,他嘴上不说,心里却暗暗发狠,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挽救柔儿。
  “道士哥哥,”柔儿问:“你上次说过,奴奴是生魂,这生魂死后,就会变成鬼,是不是?”
  小道士点了点头。
  “那成了鬼之后,奴奴还记不记得以前的事?”
  小道士摇了摇头:“人死后前七天,还多少会保留些记忆。待到了冥府,记忆便会自然消失。就算偶有鬼魂留在阳世间,除了极少数机缘巧合,或者执念极深的外,绝大多数都会被阴气所侵。用不了多久,别说记忆了,连神智都会渐渐迷失,变成没有感觉,也没有感情的孤魂野鬼。”
  “那道士哥哥,”柔儿期盼地问道:“奴奴死后,你能不能施法保留住我的记忆?”
  看着那期盼的眼神,小道士犹豫了下,终不想骗她:“这种道术我不会,想来是不行的。”
  眼见着那期盼的目光暗淡下去,小道士急忙说道:“现在我不会,可过段时间就会了。我很聪明的,就算找不到办法,也会想出办法。”
  柔儿一笑:“那就多谢道士哥哥了。”
  “柔儿,你不是已经忘了以前的事吗?还掂记这个干嘛?”小道士问道。
  “道士哥哥,奴奴是忘了,却没全忘,还记得两件事。一件是,有一个很凶很凶的女鬼会来抓我,被她捉住后,会有很恐怖、极其恐怖的事发生。另一件事是,奴奴知道了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必须得告诉爹爹,不然,必会惹来弥天大祸!”
  “奴奴不记得自己的爹爹是谁,这个秘密又是什么?可奴奴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活着一天,就一定要把这秘密说出去。哪怕死后变成鬼,也一定要把它说出去。如果没有,那所有爱着奴奴的人,奴奴所有爱着的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这是奴奴的执念,是奴奴哪怕烟消云散,也必须要完成的执念!”
  柔儿柔柔的说着。可这番话,让小道士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这看似全身上下、里里外外每一处都柔柔的柔儿,她的内心,却绝不柔弱!
  小道士安慰道:“放心吧柔儿,有我在,你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柔儿点了点头,微笑道:“奴奴也相信道士哥哥哦。”
  说了这会儿话,柔儿累了,回到了鬼珠中去。
  第二日,小道士还是没有找到出去的路。这四川多山,一直向前走不了多远,眼前往往会出现一座大山。这山太多很高很大,人都极难爬,马就更加不用想,只能牵马绕着山脚走。这山又往往连绵不断,这样走着走着,鬼知道最后走到哪去了。
  这个晚上,柔儿没有出来。等了许久后,小道士睡去了。待半夜醒来时,却听到幽幽的哭声。
  小道士悄悄地睁开眼,却见到柔儿正跪坐在地上,低头哭泣。
  隐隐地,还传来她的哽咽声:“奴奴不想死,奴奴还有必须要做完的事。”
  月色中,有白衣女鬼,跪地哭泣。这般情形,若别人见了,必会吓得屁滚尿流。
  可小道士,只感到,无尽的怜惜。
  在心中,他一声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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