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中爵_122

  缇苏皇宫自从海神节的那一场爆炸后便亟需修缮处理,又因为新国王贝伦绪想要造一座旷世宫殿,以昭显他除暴君开太平的“伟大功绩”,导致重建工作一直进度缓慢。于是四年过去,王女龙容依然住在山下的垂芷庭。
  马车依旧是那辆跟牢房似的公务车,海连还没落座,对面的法卢科就递给了他一张信纸:“盯了两天,还是跑了。”
  海连扫了一眼信纸,眼角的浅白勾痕微微一跳:“这么厉害?”
  法卢科叹气。他这两年叹气的次数愈发的多,也不知是因为不顺的仕途还是别的什么:“对方很谨慎,外表看上去怎么都只像一艘走私香料的东州货船,要不是一个月他们的船突然出现在了喀其里湾,我们根本就不会注意到这帮人。好不容易等他们来了久梦,结果他们选的接头点都在联合商会的店铺中,那边是博浪商的联盟,你也知道——”
  他说到这里顿觉失言,停了下来。
  “我也知道七成的博浪商都是迟锦方家的人?”倒是海连笑了起来。
  对方表情无谓,法卢科也松了口气,他点点头:“方停澜的势力太大,就算是在缇苏的地界,我们也不方便和他们起正面冲突。”法卢科想到这里,又叹了一口气,“想当年我恨透了毒蝎琥珀,觉得他们直属于国王肆意妄为,视律法规则为无物,所以才请了你来和他们对抗;而如今么……我倒是希望自己手上有这么一帮人了。”
  海连没有接话。
  一时间马车内安静了下来,也不知两人都被刚刚话语中的哪个词句触动了心思。法卢科看着窗外川流人潮,如今的久梦城的街头巷尾里不再张贴那些羞辱阿巴勒的画幅,转而唱起了新王贝伦绪如何年轻英俊,神武非凡,但一条倒影河相隔开的城区两边,依然是白鸟与泥巴,仙境与炼狱的巨大差距。
  一切似乎都没有因为王座的更替而发生改变。
  过了许久,法卢科迟疑着开口:“说起来,你跟方……”
  “码头盯梢的水手和打手们怎么说?”海连打断了他。
  “因为是走私船,我也不好去调海关的人突袭,怕打草惊蛇,”法卢科答道,“不过他们有水手昨日在酒馆喝多了,似乎提了一嘴大约这两天他们就会出发。”
  “那让他们继续看着吧,只要出发马上告诉我。”海连将信纸叠好塞进口袋里,转而笑道,“反正这堆间谍是永远抓不完的,不如现在想想一会见了龙容怎么谈谈她的婚事。”
  法卢科皱眉:“王女殿下已经同意了?”
  “她还在考虑,”海连道,“对面倒是有十分有耐心,甚至说她要是担心嫁过去水土不服,可以作为使团来泰燕待上几个月,那边会以国主礼仪接待;到时候如果真的……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啊对,神女无心,他们也愿意送上大礼赔罪,再把她好好送回来。”
  “听起来像他们东州商人爱说的‘买卖不成情谊在’。”法卢科笑道。
  “一个意思。”海连撇嘴,“总之这番话王女当时听了没什么表示,但是小屁孩眼睛都亮了,我看他是恨不得自己嫁过去。”
  海连口中的“小屁孩”指的自然是贝伦绪。这几年,他时不时就能见到这位新国王——然而或许是那一夜阿巴勒那股清醒的疯狂给他带来的震撼过深,他再看贝伦绪时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仿佛一个小孩穿了大人的华服坐在了王座上。
  “贝伦绪眼红北宏的军力很久了。”治安官心领神会。
  “所以他现在一门心思想拿自己的姐姐换几船火药大炮回来,巴不得王女去了泰燕就别回来了。”
  “说起来……如果王女殿下真嫁去了北宏,西莫纳和南宏方停澜这边定的盟约怎么办?”
  听到这个名字,男爵搁在窗沿的手指微微一顿,片刻后冷笑一声:“关我们什么事。”
  远处一股橙花香气飘来,垂芷庭到了。
  3.
  大概是因为彻底解了禁锢,龙容的气色比四年前好了许多,她见二人进来,也不等他俩行礼,便朝他俩招呼道:“你们来的正好,过来帮我看看到时候要带的礼单这样拟行不行?”
  “你还真打算去东州啊?”海连惊呼。
  “北宏那边既然邀请了,我觉得去看看也没什么关系。”龙容阖上书本,她微微侧过头,仿佛在思索着什么,唇边露出了一丝苦笑,“我这二十多年来去的最远的地方不过是久梦的牛头岩,有时也会想想……海那边会是怎么样的一番天地。”
  法卢科刚要说什么,海连向他比了个手势止住了对方的话头,他看向龙容,认真问道:“这是你的真心话?”
  “假的。”龙容双手交握,视线落回在桌上那张拟了一半的礼单上,“我对嫁人没有什么想法,但迟早都是要嫁的,不是北宏的太子也会是龙息堡的哪位亲王,或者是缇苏周边的国主;与其到时候让他们挤在垂芷庭里,不如我趁机出去转转——何况,我也不一定会看中这位北宏的太子呀。”
  龙容性格虽柔,但一旦下了决心便不再更改。两人知道劝不动,干脆帮她看起了礼单和使团随行人员,商量到一半时,龙容忽然看向海连道:“对了,你要不要随我一起去泰燕?”
  第79章花犯春
  4.
  “那你同意了吗?”
  傍晚的红榴港,最热闹的地方当属这一家瞎子酒馆。这里老板从前是个水手,在一次火并中瞎了一只眼后便不再出海,专心卖起了酒。只要是这里的常客,你便能品尝到四荒各地的好酒。
  但今天海连没点他们这儿招牌的龙息烈酒,而是自己拎了一个酒瓶放到了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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