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蔡有阳:“……”
  蔡有阳用口型说了四个字,“放心个屁”。余希声拍拍他,他深呼吸,再深呼吸。
  “不行,”蔡有阳说,“我要去厕所洗把脸冷静一下,不然我要骂脏话了。”
  余希声道:“快去吧,包我看着。”
  “我马上回来啊。”蔡有阳说着,怒气冲冲上厕所去了。余希声打了个哈欠,有点犯懒,想睡觉,刚眯起眼睛,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睁眼一看,蔡有阳一路小碎步地冲了回来。
  蔡有阳抓住余希声胳膊:“我跟你说!”
  余希声竖起食指:“嘘——”
  “哦对对对。”蔡有阳抚着胸口,“我们是老师,是老师,要冷静,要冷静。”
  余希声道:“什么事啊?”
  蔡有阳压低声音:“我刚去厕所嘛……”
  余希声:“嗯。”
  蔡有阳比出一个巴掌,想了想把另一只手也比出来:“后面一节车厢有黑社会!至少这么多!”
  余希声不敢信:“怎么看出来的?”
  “抽烟,纹身,墨镜,这还不是最主要的,”蔡有阳说,“十来号青壮年,个顶个的人高马大,都聚在一块儿,为首那个,长得挺帅,可剃个光头,一看就不是好人。”
  余希声道:“听你这么说是有点可疑。我们别往车厢后面走就行了,厕所可以去前面那间。”
  蔡有阳点点头。
  余希声偷偷往车厢后面看了一眼,但只能看到一圈头顶,还有一个格外突出的脑门,锃亮锃亮,反着光。
  蔡有阳让他赶紧别看了,小心招祸。他说那个“光脑门”就是黑社会老大,还说“长得俊也没用,眼神凶的咧,跟谁欠他一个媳妇似的”。
  余希声问他:“为什么是欠媳妇?”一般不都是欠五百万吗?
  蔡有阳说:“我是让他们给带跑了。”他说到这里小心地回头看了一眼,确定那伙黑社会没跟过来,才更加小声地说,“刚刚听了一耳朵,在说他们大嫂的事。你猜怎么着?”
  余希声好奇道:“怎么着?”
  蔡有阳咬字清晰,重音放在最后两个字上:“这伙黑社会,老大的媳妇是个男的!”
  余希声一愣,道:“这么高调?”
  蔡有阳道:“就是说啊。”
  余希声正觉得不可思议,突然听到一个陡然扬起的声音,音色他熟得不能再熟了,介于清亮和低沉之间,正如主人的年龄一样,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
  “都他妈闭嘴,再瞎几把开玩笑我真翻脸了啊。”
  余希声猛地站起来,看向声音的来源,那个“光脑门”。
  蔡有阳吓得拉住他:“你怎么了?别冲动!人家可不是你能……”
  余希声很冷静:“你说有个黑社会老大?”
  蔡有阳小心翼翼回答:“嗯,大概……”
  余希声道:“抽烟,纹身,戴墨镜?”
  蔡有阳:“嗯……”
  余希声看着“光脑门”,最后问道:“还剃了光头?”
  蔡有阳:“就在你眼前,自己看嘛……”
  余希声点点头,面沉如水,朝后一节车厢走去了。
  他还记得,罗让跟自己说的是——进城做生意去了。
  第12章
  其实一开始,罗让还是很低调的。虽然他们一伙人纹了身,虽然他还是个光头,但大家本质上都是老老实实的小老百姓嘛。
  事情是熊孩子搞出来的。
  坐罗让斜对角的一家人,组成是奶奶、妈妈和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孩。罗让上车的时候,这一家人已经坐那了。
  小孩第一眼就被罗让的“光脑门”给吸引了,回头就问奶奶:“那个叔叔是不是就是你说的秃头啊?”
  车上一阵爆笑。
  本来大家看见罗让几个,心情很有几分沉重,有的还在犹豫要不要换座位。这群人,肌肉发达(天天搬货练出来的),胳膊上纹的不知道是什么但是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十块钱两张的纹身贴),老大还剃个光头(光头怎么了光头吃你家饭了),分明是群黑社会,谁知道会不会有寻仇的啊!
  没想到横空冒出来一个熊孩子,张口就把气氛给毁了。
  罗让本来觉得没什么,笑就笑呗,总比拿诡异的眼神偷窥你好。可熊孩子欠收拾这句话不是白说的,没一会儿,小孩拿了个小手电筒,能放手心那种,往罗让脑袋上照。罗让一开始没发现,还是吴大成看见他头上顶了个小红点,说怎么回事呢,罗让一抬头,对角那小孩就朝他笑,笑容很甜,要是罗让没看见他手里的手电筒,说不定还给他塞颗糖吃。
  吴大成气极反笑:“这狗比熊孩子,看我怎么收拾他。”
  旁边一起的小伙伴就劝,说算了算了,人家必定还小嘛。
  到这时也没多大的事,可熊孩子不懂得消停,玩完红外线手电筒,又掏了个弹弓出来,对着罗让的“光脑门”就准备开射。
  吴大成一直注意着他,看见他拿出弹弓就毛了,想着也未必真敢朝人打,就暂时忍住了,没想到熊孩子还真就敢朝人脑袋上招呼。他火冒三丈,当下站起来,几步走过去,劈手夺过熊孩子手上的弹弓,凶神恶煞地高喝一声:“你他妈想干嘛?”
  奶奶、妈妈连带着孩子,一家三口吓了一跳,熊孩子僵了片刻,嘴一瘪,哇哇大哭起来,嘴里还嚷着:“我的弹弓!我的弹弓!”
  奶奶一看孙子哭了就急了,说:“你这人怎么回事?他才多大点!你跟他急什么!快把弹弓还给我们!”说着就起身来抢。
  吴大成略抬了下手,奶奶就扑了个空。老太太忙着哄孙子,那个急啊:“小孩子不懂事!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快点!把弹弓还给我们!”
  “小孩不懂事,你们大人也不懂?”吴大成懒得跟她废话,快步走到窗边,直接把弹弓扔出去了。
  这下当妈的也急了:“你知不知道那弹弓多少钱?你一个大男人,真好意思!”
  吴大成理都不理她,坐回原位,突然对坐他旁边的小武说:“你还记得我们当兵那年的事儿吗?”
  小武脑子活泛,一向是个机灵鬼,马上附和说:“忘不了!”
  吴大成叹口气,回忆往事状:“想当年,阿三跟我们在边境上对峙……”
  对面仇任接过话头:“有个傻逼,拿着弹弓想朝我们头儿脑袋上射……”
  “结果呢?”小武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闭上嘴的奶奶和妈妈,然后拍了拍吴大成的大腿,“大成这个暴脾气,硬说人家是打了第一枪,上去就给人一拳头!”
  奶奶和妈妈的目光移向吴大成结实有力的臂膀。
  仇任叹息一声:“就是这一拳头惹出来的祸,大成关了半年禁闭,后来就退伍了。”
  “我有点记不清了。”小武说,“这么严重?”
  仇任道:“可不是,都把人打出脑震荡来了,人大使馆都来强烈谴责了。”
  小武“诶哟”一声:“脑震荡啊!”
  “还幸亏是个成年人……”
  俩人一起看向仍在哭闹的熊孩子:“这要换了个小孩儿……”
  当妈的一把捂住熊孩子的嘴,低着头把熊孩子抱走了。
  瞥了眼奶奶难看的脸色,小武悠悠然接着道:“……估计要打成白痴啊。”
  奶奶脸一沉,也起身走了。
  小武“嘿嘿”一笑,还想吹逼,被罗让踹了一脚。
  “少得了巴瑟。”罗让说,“还嫌不够?”
  小武一缩脖子:“还不是仇任哥教的。”
  “诶你小子……”仇任发现罗让看他了,眼睛一瞟,“不是我,是大成哥!”
  吴大成:“……”
  罗让骂道:“都是你带的头!”
  吴大成:“行行行,怪我!怪我!”
  罗让话锋一转:“我怪你了?我是说——干得漂亮。”
  吴大成转怒为喜:“嘿嘿嘿。”
  小武:“嘿嘿嘿。”
  仇任:“嘿嘿嘿。”
  罗让:“嘿嘿嘿。”
  吴大成道:“要不是看一家三口都是老弱妇孺,我肯定干他了。小屁孩手上一抖,弹弓打到人眼睛怎么办?家里大人也不知道管,长大了八成又是个小武。”
  小武:“操!”
  吴大成:“嗯?”
  小武语气软下来:“大成哥~干嘛那么说人家嘛~”
  吴大成:“……”
  仇任:“……”
  吴大成向小武求饶:“哥错了,哥真的错了。开个玩笑,别当真啊。”
  “行吧。”小武随口问道,“大成哥,你真当过兵啊?”
  吴大成道:“当过啊。”
  “我操?!”小武惊了,“真的假的?”
  罗让道:“十八岁当兵,半年后选入侦察连,跟毒贩子交过火。你大成哥是真材实料,我都有几招是跟他学的。”
  吴大成满意点头,这话说得中听。一得意,忍不住就吹起牛来:“实话说,你罗哥那都是野路子,破绽太多,真要打起来,”他右掌成刀,狠狠劈向空气,“就这么一下——”
  罗让:“咱们比划比划?”
  吴大成毫无停顿地接下去:“——我肯定就倒了。”
  小武:“……”
  仇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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