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意

  许久未见楚老夫人有这样高兴的时候,楚荧坐在席间,看着心中也是高兴,又有些酸涩。
  早在她还在秦府没有和离的时候,一直在为楚府上下诊治的沈大夫早前就同楚荧说过,楚老夫人年事已高,底子又虚,怕是难熬几个春秋了。
  楚荧心中还是有些愧疚的,毕竟楚老夫人不过只是想抱个曾孙,享受一下四世同堂的天伦之乐罢了,可她却没办法将她和江斜这门亲事中的实情说出来。
  “我上次见老楚家闺女儿还是十年前呢,那时候荧儿还是个小丫头片子呢。”程伟笑呵呵地看向楚荧这头,“楚家丫头可还记得程叔叔?”
  “程叔叔。”突然被点了名,楚荧也是回过神来,站起身来走到侧面,笑盈盈地冲驻北大将军程伟福了福身子,劳烦叔叔竟还牵挂着荧儿,荧儿当真是好福气。
  程伟眯起眼睛打量了一眼楚荧,这才又笑着接上话来:“楚家丫头没想到如今都出落得这么好看了。前年你和老秦家儿子成亲的时候叔叔也没能赶回来看你,真是罪过——这位可是秦家那位?”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安静了下来。
  “老程,这是……”
  “程叔叔,这位是……”
  江斜微微挑眉,放下手中的酒盅,看向面相憨厚的程伟。
  “阿荧,回来坐。”江斜轻笑了一声,冲一旁站着的楚荧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回他身边,顿了顿,又道,“程将军不知道?”
  楚荧愣了愣,最后笑着摇了摇头,向江斜身边走过去。
  她的夫君,向来是个护短的。
  “今日宫宴,阿荧整整一日都坐在我承阳候府的席间、跟在我的身边,程将军看不到?”
  江斜眯了眯桃花眼,伸手牵过楚荧的手,嗓音温润,却又带着些冷意:“还是此刻故意为难我们家阿荧?——倒是忘记自报家门了,在下承阳候府江斜,也是阿荧的夫君。”
  楚荧淡淡地接上话:“程叔叔或许在边疆待久了,有所不知,我之前早就同秦家公子和离了,如今荧儿的夫君……”
  楚荧转头看了一眼江斜,一身笔挺的华服,眉眼生得如玉般精美,身上带着淡淡的青竹香味。
  “是这位江公子了。”楚荧嘴角有笑意。
  承阳候是爵位,论品阶,就算是世子的江斜,也是要高出程伟不少的。
  程伟看着二人依旧是琴瑟和鸣没有半分隔阂的样子,愣了愣,向江斜拱了拱手,面上却依旧平静:“原来是江世子,是我冒犯了。”
  “罢了,此话以后休要再提了。”楚老夫人的面色也是严肃了下来,“你常年都在边疆,京里发生的事儿不了解也是难免。这样的话也莫要去外面说了,我们荧儿是好孩子,如今过得也很好。”
  “母亲说的是。我才回京城,这才说错了话。楚家丫头,对不住了。”
  见程伟向楚荧认认真真地道了歉,楚老夫人的面色这才缓和了下来,同乡的众人才又开始吃酒叙旧。
  夜里,二人皆是沐浴过,换了寝衣,房间里只留下一盏灯。
  二人躺在床上,江斜的手指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挑着楚荧刚洗过落在榻上的乌润长发,却是静静地没开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荧从锦被中露出一张小脸,看着正思索着事情有些沉默的江斜,心中有些忐忑:
  他……不会是听了早晨父亲同乡说过的话,在介意自己是和离之身的事情吧……
  楚荧犹豫了一下,还是从自己的枕头凑到江斜的枕边,鼻尖嗅到淡淡的青竹香味,极是好闻:“……在想什么?”
  听到枕边女子的声音,江斜这才回过神来,抬眼,却看见一张不施粉黛却依旧明艳动人的脸,一时间竟是心猿意马,有些说不出话来。
  “……嗯?”
  见江斜只是红着脸挪开视线不说话,楚荧心中更是忧心,像往常一样,想去扯他的袖角,小手钻进江斜的被子里。
  楚荧冰冰凉凉的小手同江斜的手在被子下相碰,江斜觉得有趣,只是挪开脸去,却同楚荧的手在锦被下相纠缠。
  楚荧急着去勾他的手指:“夫君,你不会是介意我……”
  “怎么会?想什么呢。”江斜本不是在思考这事儿,倒是没想到,楚荧竟是在忧心这个,笑出了声。
  只是笑着笑着,他又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无声中发生了变化。
  江斜原本是不介意的。他当然是不介意楚荧,才会下定决心要娶这个小姑娘。
  但是那时,他真的只是当她是京城里,帮助萧宸报仇和夺嫡路上必须要走的一步,因为在京城里,总要有属于自己的兵权,而楚荧,则是他们最快的捷径。
  恰恰楚荧才刚刚和离,她不想嫁到东宫去,而他可以帮她。
  于是两个人各怀目的,真真假假,半推半就地,有了这门婚事。
  成亲那晚,他去挑她的盖头,鲜艳的大红盖头之下,露出那一张不可方物的脸,他觉得惊艳,又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惊喜。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其中交易的成分悄然变味,他们会十指相扣,会相视而笑。
  他知道楚荧在秦府过得不好,所以才会和离。但他却依然不敢想她的过去,她和秦穆尧曾有过一段青梅竹马的时光,所有人都记得二人年少时候早早定下的婚事。
  为什么呢?他为什么会如此介意。但是看着缩在自己面前睁着一双杏眼望着她的小姑娘,他又会觉得心疼。
  就算和离,错又不在她,她何必如此紧张,去顾忌所有人的态度,担心旁人介意她。
  心中犹豫一下,然后江斜伸手,将楚荧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别担心,我在。”江斜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半晌,最后说出口的却是这句话。
  楚荧被他的动作惊了惊,两个人的身子近了,一起枕在同一个枕头上,青丝交叠在一起,不知道是谁的发,虽是隔着两层锦被,但他身上的青竹香却是极其的明显,像是会摄人心魄一样。
  最后,楚荧只是隔着锦被,被他揽着,静静地把头靠在他的胸前,手指轻轻地去点他的掌心。
  “好。”
  两个人安静地依偎了片刻,江斜才又开了口:“你说……你父亲的那位同乡,程大将军,到底是为什么样的人?”
  “程叔叔?”楚荧靠着江斜,看进他的眼里,撇了撇嘴,声音软糯,“夫君可是在介意他说那些过去的往事了?”
  江斜犹豫了一下,回:“不是,只是觉得有些好奇。”
  “好奇?他身上可有什么蹊跷的地方?”楚荧眨了眨眼,“我对这位将军不熟,只知道是当初同我父亲一同上战场的同乡,家中没什么亲人了。小时候的时候大约是见过几面的,都是这位将军都是回京复命,这才来家中坐坐。”
  “我也记得是如此。正因为这位将军家中无甚亲人,所以才一个人单身领命赴任,去了边疆。”江斜沉吟片刻。
  “有何不妥之处?”楚荧也是听出江斜话中颇有几分慎重。
  顿了顿,江斜回:“阿荧……你可还记得,这次诸位将军回京,都是什么理由么?”
  “理由?说是几位将军回京探亲……”
  江斜眼神却是有几分晦暗不明:“可是这程伟,在京中无父无母,探的是哪门子的亲?”
  听江斜这么说,楚荧也是发现了话中的不对来,当初这程伟参军时候,就是因为父母双亡、家中贫苦,不得已才想着参军,在军营里讨个生活罢了。但是思及程伟毕竟是父亲的同乡,就连楚老夫人都是相熟,话里还是有几分保留:“但到底是我父亲和祖母知根知底的人,许是想见见同乡、叙叙旧?应当……不会有什么吧,或许是我们多虑了?”
  江斜摇了摇头,他经过小时候姑姑江怡在宫中被人陷害自杀、又经历了承阳候府险些满门流放之苦,性子本就敏感多疑些:“另一个让我有些介意的,便是他是驻北大将军……从北地来的人,我多多少少有些不放心。”
  就算承阳候府手眼通天,但到底也有他力不能及的地方,更何况北疆偏僻,中间路途遥远,就是有线人,消息却也不能第一时间送回来。
  “那我回头便同父亲和兄长说一声,让他们多加提防上些。”楚荧也觉得江斜的猜测不无道理。
  今日的宫宴,本是为庆祝皇上的生辰举办的,本该隆重盛大地操办,但皇上却说自己身子乏了,只是用过午宴,就早早遣散了众人。
  或许旁人觉得是真的,但是楚荧却是心里清楚,皇上的身子,也许当真也是不大好了。
  越到这种敏感的时候,旁人的一举一动就越是变得危险可疑起来,保不准谁就安了什么心思、站了什么队。
  自从那晚,他们二人发现林谣和兆亲王世子萧振的幽会之后,以萧振的脾性,兆亲王府毫无动静,也是让他们有些怀疑。
  而程伟又是从北地千里迢迢回京——北疆离兆亲王的封地可是不远。
  江斜第二日便是遣人同楚鸣和楚浩的人说过此事,让他们多加留意程伟大将军,同时,又派了人去联络自己在北地安置的线人。
  程伟倒是不知此事,回京半个月时间,每隔上几日,便上楚府去拜访一回,不过是陪着楚老夫人聊聊天,再敬杯茶。楚老夫人偶感疲惫,倒也是上了年纪后多年来的老毛病。
  看着规规矩矩,挑不出半分可疑之处,就连楚鸣都要觉得,是江斜太过敏感多疑了些。
  但是江斜还是有些不安,因为他发觉,自己往北地发过去的信件,都是过了半月,程伟都结束了回京探亲的假期、离京了,还是没有一点儿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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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完了有大纲的最后一章。
  紧张地搓搓手。
  谢谢晋江送点击让我不这么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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