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六章 走马灯

  “叫花哥哥……”
  江长安脑海突然轰然炸裂开,千万痛楚汇聚心头,心脏像是被剜去了最温柔的一块。
  然而这股呼喊转瞬即逝,好似刚刚拨拢云天见月明没片刻就又蒙上一团迷雾,他竟想不起这道声音从何而来,却感觉已经回荡了数十万年,相识了数十万年。
  “客官?”女子轻声呼唤。
  他急忙回神伸手朝玉碗接去,却才发现躯体竟生生从中穿过,无法触及。
  江长安这才发现,女子的眼神从始至终也没放在他的脸上,而是穿过他看向了身后人。
  “这是怎么回事?”眼前所有人好像都和他没有关系,所有人和妖魔都看不到他,也感知不到他的存在。
  他就像是一个旁观者,在回顾着曾经发生过的种种。
  走马灯?难道我真的死了?这是回顾一生所为?疑惑之际,他身后的人走上前来,此人面容普通到了极点,身上鲜血淋漓,一脸病态苍白,对这玉碗中的汤水充满了抗拒。
  “这是……我?”江长安难以相信,心神一阵悸动。
  他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前世被车撞死之后来到此处,眼前的人正是曾经的自己!
  可还没想到后面发生了什么,就是一阵头疼欲裂。
  “我不喝!”
  啪!
  病态男子将碗狠狠摔在地上,香甜可口未曾入喉的汤水溅的遍地都是,仓皇之下,慌不择路地朝桥上奔跑过去。
  游走在彼岸花海中的地狱恶犬嘶声狂吠,上百头地狱恶犬一同飞箭般奔袭过去,眼看就要把他碎尸万段!
  可忽有一阵凉爽清风吹拂,世间一切魔物都涤荡净灭,不复存在,正不停奋勇冲杀而来的千万头地狱恶犬全部抱头鼠窜,所有手执金鞭的阴兵无不匍匐在地,恭迎着什么人的到来。
  江长安心里打鼓,脸上神色比之桥上那个曾经病态的自己好不了多少,艰涩地咽了口唾沫。
  桥中心,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雪白锦袍的白发男人,不过三十出头,白发披肩散着未曾束起。
  天色昏暗,仗着自身不过是一道虚幻看客,江长安毫不忌惮地越走越近,步子缓慢而谨慎,一步,两步,三步……
  无论走得多近,都始终无法看清此人的样貌,只能看到模糊的五官,端正的身形,中年男人缓缓开口:“天残之躯,每世都活不过二十岁,是也不是?”
  他的声音说不上难听,但绝谈不上好听,没有一点磁性,有些沙哑低沉,像是每日受尽烟熏的烟嗓。
  “你……你是谁?”病态男子问道。
  “你无需知晓我的身份,只需知道我是来帮你的。”白发男子冷冷说罢,从怀中掏出一面巴掌大的八角铜镜放在他面前,不待对方疑惑,轻轻一点,铜镜立马化成一道银光没入了他的眉心。
  “神府镜!”江长安惊喝,这才发现脱口而出的三字如此陌生又熟悉。
  就在病态男子还在惊诧这玄奇一幕的时候,中年男子已消失在了眼前。
  病态男子不敢逗留,继续前行,江长安紧随其后,好在一路上畅通无阻,又绕过一座奇伟峰峦,忽见有亮光,两人闪身没入。
  “这又是到了哪儿?”江长安自言自语,耀眼的光芒让他睁不开眼睛。
  耳边充满了喧闹的集市叫卖声,映入眼帘的是一派银装素裹,黑白分明的新天地,黑瓦白墙,亭台楼阁数之不尽,街道上车水马龙,拥挤而繁华。
  “江州?这是江州!”他弄不明白心底的喜从何来,却又一种预感,在这里他会找到自己的身份,来历。
  面前一座三面黄山鹤立鸡群的府邸,门上牌匾写着大大的“江府”二字。
  江长安缓缓步入,四下观望,整个江府张灯结彩,宴请宾客,上到隐世的白发高人,下到街头的无良神棍,都暗暗盘算着如何趁着道贺讨上几两红钱。
  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处名为“雪苑”的庭院门前,只见上百名下人急匆匆地奔忙来去,像是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
  刚走入内院,就听一声婴儿的啼哭!
  “呜哇啊!——”
  产婆激动的奔出房门大喊——
  “生了生了!是个公子!江家小公子!恭喜江家主,母子平安,天佑江州。”
  景和十一年,江州最大的世家江家迎来一件大喜事,大纨绔江天道又得一子。
  今日的江州异常热闹,最大的世家,江家的小公子出生了,这都已经是第四个孩子,第三个儿子。
  一时间各方来贺,流水宴席十日不散,盛古神州三大国诸小国各方势力以及皇室王侯不远万里而来,坐着各种蛮兽珍禽落在江家。
  江长安走入房间,房间里朴素雅致,但从那垂下来的水晶珠帘和床头华丽的织锦,依旧难掩其华贵真貌。
  “让老夫来看看我的乖孙儿……”老家主江释空排着褶子的脸上笑得最为欢快。
  躺在床上被围成一圈的美妇人露出浅浅笑意,苍白脸色上除了汗珠就是慈爱。
  陪在床前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紧紧握着她的双手,一抛往日的姿态慵懒,俊朗的脸上此刻也笑得像个傻子:“苦了你了……”
  司雪衣摇了摇头,笑呵呵的盯着襁褓中的婴儿,眼中的温柔世间罕有。
  四目对望,江长安站在一旁看得愣了,心中莫名有些伤感。
  谁料她笑着笑着竟哭了,眼珠打在襁褓婴儿的脸上。
  渐渐地,司雪衣哭的更凶,闻之心碎。
  江长安心里隐隐有怒火,不管为何,让这个女人哭的无论是谁,都该死!
  江天道轻轻拍了两下她的手背,像是把一个大男人的柔情全融入到对她说的话里:“放心,天残之躯又如何,咱儿子一定会好好的……”
  江长安站在一旁神色黯然,心中失去的记忆像是一片片重新找了回来,但是他还是想不起自己究竟是谁?姓什么?叫什么?从何来?往哪儿去?
  没来及继续伤感,眼前忽然换了天地,杨柳依依,波光粼粼,已然来到了风月湖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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