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赤裸裸的威胁

  老板是个极为儒雅的五十来岁的老人,驼背弯身老态龙钟,奸商精明的神色却不减分毫,根本不像是身体有所缺陷的人。
  两人还未开口,小二就已经向掌柜的禀明了来意,苗先宗像是与其有些相识,寒暄了两句切入了主题:“钱掌柜,这位小兄弟是我一位来自京城远道而来的挚友,江长安,听闻您要将这阁楼转手而出,而我小兄弟刚好要寻处地界儿置办家业。”
  “咳咳,既然是苗掌柜推荐,老朽自是不敢怠慢,只要价钱公道这件事情好说。”钱掌柜咳嗽说道,声音稍显沙哑。
  江长安来之前早已经换上了先前新买的黑色衣袍,配着高挑身形显得高贵神秘,怀里抱着的若若柔荑中把玩着一颗夜明珠,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笑容。
  那颗夜明珠,正是江长安在百宝宅中顺出来的上品宝珠,足有小半个拳头大,此刻却在小丫头手中把握不住似的,让人很担心下一刻就会掉下来。
  钱掌柜生意场上混迹多年,也算是牛鬼蛇神全都见过,可谓是识人无数。可他此刻看着小丫头手中的夜明珠,再看江长安仍旧是满脸不在乎的样子,心里没来由的咯噔一下,一种不妙的感觉打心底钻出,越来越强烈。
  “呵呵,贵客登门江公子还请恕老朽不能亲自迎接,江长安既是由京城而来,那令尊是?”钱掌柜微微眯起了眼缝试探道,能与被苗掌柜这么尊敬的人,想必来历不浅啊!
  江长安哪能看不出对方意图,浅浅笑道:“家父也不是什么声名显赫之人,不过就是在京城一处弹丸之地操持着祖上传下来的家业,不过就是一家书院,随便教了些灵修弟子,没事儿传些灵术,让他们出城杀些妖兽什么的,上不了大雅之堂,不提也罢!”
  江长安这话说的半真半假,江家是开的有修行书院,但却唯独京州没有,或者说早在江凌风死后,京城就不再有江家任何产业。
  这钱掌柜既然为人小气唯利是图,店铺急于出手,既然苗先宗又帮其加上了这个高来历,自己索性再利用一下开灵修书院这个梗,要知道在盛古神州,能够教得灵修者桃李满天下之人,必然不简单。
  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论官场还是商途,只要是老江湖都知道,最难对付的不是表面刀枪难啃的家伙,最可怕的是表面笑意盈盈一个,实则心中藏有万千暗箭毒针,稍不留神变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完败下场,活了五十来年,钱掌柜对这种浅显的道理还是看得出的。
  钱掌柜表面镇定,心中已是激流涌动,开玩笑,祖上位处都城,府上时世代以扶持灵修者为业,怎么可能是小人物。
  看着江长安快速转动的妖元,钱掌柜的内心更为忐忑了:“一看江公子便知不是凡夫俗子,只是最近已有多人打听询问了这个价格,看在江公子与白公子又是好友,这客栈便以八千八百两卖予公子,凑个吉利数公子以为如何?”
  “嗯……”江长安淡漠地点了点头,脸上笑意更浓,怪腔说道:“这个价钱倒也是值得,正好过些日子,我那些师哥师姐们会来妖裔山脉狩猎高阶妖兽,就想着赶快买下来整改一下留他们小住几日,花些日子开张赚些银子,听到这个好价格,说不定,他们还要亲自感谢感谢您呢!哈哈!”
  江长安刻意将“感谢”两个字眼咬得格外清晰深狠。
  钱掌柜眉头一挑,还未开口,就见若若好奇的望着江长安,问道:“叫花哥哥,你这是威胁吗?”
  身后苗先宗被这两个字吓得不轻,剧烈咳嗽起来,在座的都是老江湖,江长安这么明显的威胁谁听不出来,但这位小主竟然就这样公然放声说出来了,无疑是在给公子添堵。
  钱掌柜也微微一愣,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按道理哪个富贵公子愿意在身边留下这样一个惹事多嘴的人。
  房间内陷入短暂的尴尬,空气都静的可怕。
  江长安不禁莞尔,轻轻捏了捏小丫头的琼鼻,微微一笑,宠溺道:“就你聪明,不过若若说的可不全对哦,直接说出来的才叫威胁,像哥哥这样拐弯抹角说出来的,就不能称之为威胁。”
  “那叫什么?”
  “勉强算恐吓。”江长安认真道。
  “哦——”若若点点头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最后又觉得太过复杂,狠狠甩了甩头。
  “恐吓你老母!”钱掌柜都要吐血了只能在心中骂个不停。
  威胁!脱了裤子在大街上奔腾的威胁!
  苗先宗心中的惊讶程度并不比钱掌柜的弱,从来有见过这样做生意的,也算是开了眼界。帮衬道:“钱掌柜,江公子的时间可是很珍贵,行或是不行您就撂句话,大不了这生意做不成咱们还是朋友,正所谓买卖不成仁义在嘛,呵呵。”
  钱掌柜闻言却是以为江长安即刻要走,急忙讪讪地陪着笑容道:“公子,这个价钱的事情肯定是有待商榷的嘛,这买卖不就是因为有了买才有卖的嘛,价钱的事不就是谈出来的嘛!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江长安笑容散去摇头道:“钱掌柜,我们家就是一破灵修院,没几个钱,其实我买这栋楼阁主要就是为了各位同门着想,这也是我家老爷子的意思,若是成,还请钱掌柜多拿出来些诚意,当然,这如果不成呢,钱掌柜也不用担心什么,家里那边我自会去解释,只是我这嘴啊有时候吧,它不听我的,多说一句少说一句的都是再正常不过了,您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要考虑您的儿子啊!。”
  钱掌柜突然发现自己的厚脸皮坑人程度远远不及面前的少年分毫,他抹了把额前冷汗,商怕什么,怕官,要是对方背景相当深厚,在自己和自己儿子身上犯的那些事儿稍微添油加醋做些文章,到时候那局面就难以控制了。
  钱掌柜打了个冷战想了想咬牙道:“那便八千两卖予公子!”
  “好,钱掌柜果然是明白人!”
  江长安心中暗乐不已,再用两千两请个伙计另算上装修整改一下还是绰绰有余的。在江州这种唯利是图欺软怕硬之人可不少见,对付起来无非就是威逼利诱。
  而坐在一旁的苗先宗都快看傻了。见过砍价的,但没见过讹价的。
  签了契约,交钱拿了房契地契,剩下的就由苗先宗和苏尚君去谈,以苏尚君的精明程度想必也是不成问题,而苗先宗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也不会为难,丹药铺开张,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苏尚君下意识的握住江长安的手臂,激动地颤抖,这就意味着从今以后青莲宗所炼的丹药可以自销,双方直接交易,利益远超之前数十倍。
  整日口口声声说着青莲宗重回强盛,可说白了,强盛的源头就是钱,现在这一个致命的问题彻底根除,叫她如何不激动!
  江长安笑着打趣道:“这八千两银子我可是没有啊,大宗主,这就要看你的了。”
  “我青莲宗就算再穷,八千两还是能够掏的出来的。”苏尚君如沐暖阳,心中分外感动。
  又交代了几句,苗先宗和苏尚君先行下楼去商议,江长安走在最后面。
  正要下楼,却听身后钱掌柜倏忽喊道:“江公子!”
  “钱掌柜,还有什么事吗?”江长安狐疑道。
  “江公子,劝您一句,这便宜的茶虽便宜,但不一定喝的安全,您说,是吧?”
  钱掌柜笑着说道,刚才的沮丧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是绵里藏针,在人不设防刺穿胸膛。
  那一瞬间,江长安仿佛有一种错觉,面前站着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要卖店赎子的愁苦老者,而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狠人。
  江长安脸色一沉,就听钱掌柜一张严肃的表情突然转笑,道:“江公子,老夫只是开一个玩笑,你不会当真吧?”
  “不会。”江长安呵呵笑道:“我也告诉钱掌柜一句,再便宜的茶,都是干净安全的,不安全的,是人心。”
  钱掌柜不再说话,嘴角带着浅浅笑意。
  天色已经深了,江长安没急着回酒馆,而是带着摸不着头脑的若若走到了依旧热闹的万人街。
  两人逛了一会儿,就来到湖前,偶尔西风荡着涟漪,远处炬火就像点点星烛,映在湖面泛起赤霞斑斓。
  “叫花哥哥,你怎么皱着眉头啊?”
  小丫头依偎在江长安的怀里。精致小脸也变得失落,道:“我们是不是又要离开了?”
  江长安笑道:“为什么这么说?”
  “上一次你离开沧州来方道山之前,就是这样在一个湖前站了整整一个晚上,若若记得可清了。”若若道。
  江长安嗤的笑出了声,这小丫头就像一个开心果,总能给他带来无尽的欢乐,道:“是,若若最聪明了!”
  见叫花哥哥夸赞,若若咯咯笑个不停,但又快速变得消沉,想一会儿,还是问道:“这次去哪儿?”
  “若若想去哪儿?”
  “哥哥去哪儿,若若就去哪儿。”
  江长安难得不叫她一次笨丫头,可若若却丝毫高兴不来,她知道,每逢莫名伤感时,他总是这样站在镜湖前,长夜中隐隐传来一声声幽幽叹息,似含了万千离愁别恨,若若不懂他为何叹息,但却记得每当这个时候,他总会垫脚望向北方,那一双明眸中,无泪无笑,凭月看去,唯有无限波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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