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

  “因为我是个男的啊。”
  “但是……”罗马尼皱着眉毛，稍稍低下头凑近了我。
  他飞快地斜眼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大卫，对我轻声道，“那不是还分……那个什么的吗？”
  “那个是哪个啊？！”
  我气极反笑，并不想承认自己没花半秒就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不要再歪楼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轻轻锤了罗马尼一拳，然后从口袋中掏出自己的员工卡递给对方。
  “哝，我的房卡给你，”我把那张薄薄的卡片塞到对方手中，嘱咐道，“如果办完正事之后还有空的话，帮我收拾一下房间吧……我现在已经对那张床有心理阴影了，我想等无相走之前，我估计都不会再去那里住了。“
  罗马尼愣愣地接过卡片，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我的用意，直到听了我之后的解释，才后知后觉地眼睛一亮。
  “那我可不可以……”
  “咳咳！”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在旁边观望了许久的大卫给打断了。
  “我说你们两个……”
  在我和罗马尼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他的时候，大卫无奈地开口道：“这么放肆的在第三个人面前谈论这种话题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还好吧？”
  “那你就别听啊！”
  “哎……”大卫叹了口气，抱着他的牧羊杖假模假样地抹了抹并没有丝毫眼泪流出的眼角，“当年我和亚比煞两个人啊，天天……现在却……”
  “你当初根本没动那个女人吧！”罗马尼喊道。
  “刻意把话说得那么暧昧是想攀比么？你这是在嫉妒我和雪见么？果然是在嫉妒吧！”
  大卫看了看突然激动的罗马尼，脸上挂着一幅莫名其妙的神情，眼中却暗暗闪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精光。
  “亚比煞以前会天天给我念诗，怎么了吗？耶底底亚，你的脑袋里每天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啊，想着怎么记住你几千个嫔妃的名字？”
  大卫有意地加重了“几千”两个字的发音，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还三番两次地往我这里瞥过来，看得一旁的罗马尼气到脸都红了。
  眼见着再不阻止，这对父子之间的谈话就会演变成一场单方面的欺压，我连忙开口打断了两人的对峙。
  “行了，现在也不早了，罗马尼你就快走吧。”我催促他道，“本来就该立刻给刚刚回迦勒底的立香君他们做身体检查，我已经拖了你很多时间了，快去吧。”
  “……好吧。”罗马尼不甘心地瞥了大卫一眼，算是彻底停下了他与对方无意义的争吵。
  我看着他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边和不知怎的有些得意洋洋的大卫打了声招呼，亲自把罗马尼送到了门口。
  “行了，还有什么事可以晚上再说，不用担心。”我在他嘴角轻轻烙下一个吻，安抚道，“如果你想知道大卫到底和我说了什么，我也可以告诉你。”
  “嗯。”罗马尼语气低落地朝我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那我走了？”
  “走吧走吧！”我好笑地看着眼前像是一只大型犬一样垂下了脑袋的罗马尼，“别别扭扭的……再这样下去我以后带你回家的时候，你真的得叫我妈妈‘婆婆’了啊？”
  “……诶？”
  “不要‘诶’了，快走啦。”我笑着按着罗马尼的肩膀，把他转了个身。
  “我和大卫谈完了就去医务室找你啊！”
  一直目送着罗马尼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后，我才回到了会议室中。我似乎是在门口站了很多时间，多到大卫都开始看起我先前放在桌面上的纸张了。
  绿发的archer看的十分认真，直到听到了门栓合上的声音，他才从那些文件中抬起头来。
  “你和他关系真的很好。”大卫招招手让我坐到他旁边。
  他说这话的时候，面上的神情并没有多少的欣慰或是欣喜，反而是有些微微的复杂。
  “我从来没见那孩子露出过这样的神情……他生来就是一个王，而王是不需要自己的性格的，所以我恐怕他在身为所罗门的那些漫长岁月里，都从未有过如此生动的情感和表情。”
  我拉开大卫旁边的座位坐下，然后问他：“所以，这就是他当时在圣杯前许下想要成为人类这个愿望的原因么？不是想要受肉，而是想要成为人类。”
  大卫叹息一声。
  “我想是的，”他道，“所罗门从未被允许有过自己的性格，但他却也是会好奇的，好奇那所谓的‘人类’和‘情感’到底是什么。”
  “说实话，我并不怎么喜欢养小孩。而所罗门本就是神所定下的下一任王，我对他的关注就更少了……他在想些什么、要些什么、渴求什么又讨厌什么，这些所有的一切，当初的我都不知道。”
  我静静地听着大卫的叙述，并未插话。
  “他是我和拔示巴所生下的孩子，也代表着上帝对我的宽恕。耶底底亚这个名字的含义，就是‘雅威所爱的人’。他的一生都被神所眷顾、垂怜着，智慧、财富、权力……平常人在拥有着一切的时候，一定会开心到发疯吧？然而那个孩子并没有，不，应该说，他不被允许拥有对这类的东西表达自己的好恶的能力。”
  “所以……”大卫看向了我，他方才略带忧伤的面容上终于染上了一丝丝的笑意。
  “我很感谢你，雪见，”他道，“感谢你在他这么短暂的人类生涯中，添上了如此浓墨重彩的一笔。”
  第95章 模糊的立场（300收加更）
  面对这样郑重的大卫，我一时都不知道该回应他些什么才好。
  我有些难以理解对方说出这番话的内涵，踟蹰良久后，我才对着他愣愣地吐出一句话：“这话说的，听起来还真像是嫁女儿啊……”
  大卫甫一听，便笑弯了眼睛。
  “也可以这么说吧，”他道，“虽说我对他向来专注甚少，但看到他能找到一个自己那么喜欢的人，作为他的父亲，我还是很欣慰的……祝福的话我先前也和你说过了，这会儿就不再重复了啊。”
  我勾了勾嘴角作为回应，没再多说什么。因为我心里很清楚，大卫此次突然上访且坚持让罗马尼避嫌的目的，肯定不在于和我唠家常。果不其然，在说完那句话后，牧羊人打扮的从者便收敛了他脸上的笑容，恢复了最开始那副严肃的模样。
  “我这次来，是想和你谈一谈有关无相的事情的。”他如此道。
  啊，是了。
  我了然。大卫和吉尔伽美什一样，也是借由平板所召唤出的从者，既然吉尔伽美什都是无相的servant了，眼前这位绿发的archer没道理会和他不一样。
  “我是无相的从者？不，应该说是曾经是吧。”
  大卫向我解释道：“在无相还是一名普通人类的时候，他是另一个世界的御主48号，而我，还有吉尔伽美什他们，就曾经是与其签订过契约的从者。”
  “那现在就不是了嘛？”听出了对方的言下之意，我便追问对方道，“你们应该是借由他的宝具所召唤出来的从者吧？”
  “嘛——这要怎么解释呢？”
  大卫露出了一丝苦恼的神情，他挠了挠头发，勉强道：“其实雪见你和无相在存在的意义上是一致的，所以如果按照‘谁召唤谁就是master’的原则来定的话，那我还有英雄王他们都算是你的从者吧。”
  “你有好好查看过平板上所记录的我们的数值么？”他问我。
  我点头：“是指羁绊什么的吗？”
  “对，”大卫应道，“不仅仅是数值，不知道你有没有思考过，你明明身为一个人类，却为什么可以使用从者的宝具呢？”
  “我当然想过。”我连忙道。
  “到底是什么原因呢？是因为无相是灵子黑客，他篡改了宝具的设定，还是因为他在我体内留下了什么东西，比如说一部分灵基什么的？”
  “都不是。”
  大卫摇摇头，认真地看着我，道：“只是因为你和无相在存在的意义上是一致的，所以你可以用他的宝具，仅此而已。”
  存在的意义一致，这个奇怪的概念已经被大卫提及两次了。
  “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我有些茫然，“什么叫‘存在的意义一致’，这是指我和他是同一个人的意思吗？”
  大卫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拿起先前被他重新放下的那些稿纸，低下头看了几眼。
  “你们好像猜出无相他当时与盖亚交易的内容了啊。”他看着我方才写下的那些文字，感叹了一句。
  “是，他的确将自己在此世的存在交付出去了，但却不是全部……不，应该是说他留了后手，让他可以以英灵状态继续存活下去的后手。”
  除非是与阿赖耶识签订契约的守护者，其余归属于盖亚麾下的从者无一不是在现世有着伟大功绩被传颂的英雄。以无相曾经是拯救人理的最后一名御主的设定来看，他毫无疑问是有着被升格为英灵的资格的，而只要是英灵，其存在就必须被依托在还活着的人对其的印象上，也就是说，如果所有人类都不记得他了，那么他的存在也就成了无。
  “是的。”听了我的叙述，大卫赞同地点点头。
  “而无相作为献祭了自身存在的特殊从者，却能够继续活跃在平行世界，究其原因就是他在与盖亚签订契约之前，使用了魔法，将自身的‘意义’转嫁到了平行世界的‘他’——也就是你们身上。”
  大卫说完这段晦涩的理论后，停止了继续解说，转而观察了一下我的表情。
  我感觉自己有些恍惚。
  “这种观念性的东西，是那么好转嫁的吗？”
  良久，我才有些缓了过来，后知后觉地露出了一个不可置信的表情：“那至少得涉及到平行世界的第二法吧？那可是魔法级别的啊！”
  “是。”大卫承认，“无相在生前的确遇到过第二法的持有者……你们是叫他宝石翁么？就是那位老人，交给了他可以干涉平行世界的能力，也间接促使了他重燃了找回所罗门存在的希望。”
  “要知道在遇到宝石翁之前，他几乎都要放弃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大卫突然叹了口气。
  “说实话，我情愿他当时没有遇上那位老人，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变成这幅模样。”
  他的面色有些黯然。
  我看着突然沉默下去的大卫，突然感到心底一片烦躁。
  “所以呢……”我问他，“大卫你到底想要和我说些什么？”
  我道：“和我述说无相是有多不容易么？如果卖惨就能获得他人的认同和原谅的话，那还要警察干什么？且不说我的心情和看法是怎样的，无相他会乐意看到你这样做么？”
  大卫抬眼，眸中中有些许讶异的情绪在翻滚。
  “雪见，”他看着我的眼睛道，“我和你说这些，是因为我只能透露给你这样限度的情报。”
  “虽然从契约上来讲，你和无相都可以算作我的master，但是出于平等的考虑，我并不能将他所有的计划都一并向你们公开。同时，我自己也没法忍受你作为一个无辜的个体，被他牵扯到这一场纷争之中。”
  “你要知道，在当初无相对我们说他想要用那种方法去救所罗门的时候，也不是任何一名从者都愿意无条件的支持他的。最先走的是骑士王他们，然后是罗马系的从者……吉尔伽美什向来都奉行着‘有戏看就好’的原则，他愿意回应无相的召唤，也不过是为了更好的寻求他那所谓的‘愉悦’罢了。”
  “征服王是单纯欣赏无相的性子，而我和埃尔梅罗二世……可能都是希望将所有的事情都维持在一个平衡的状态上吧。”
  大卫不安地抚了抚被他抱在怀中的那根牧羊杖。
  “雪见。”他低着头不看我。
  “小心无相……还有，如果可以的话，就和那孩子签订契约吧。”
  大卫口中的“那孩子”指的只能是罗马尼。可罗马尼不是早就已经对着圣杯许愿成为了一名普通人类了吗？他甚至都没有一条魔术回路，放不出一个最基础的魔术啊？
  “如果他真的因为向圣杯许愿，就获得了一个人类身份的话，那你也太高看圣杯这种东西了。”
  大卫拄了拄牧羊杖，扭头看我：“如果他真的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人类的话，那么他又是怎么在和盖提亚的决战之中释放自己的宝具的呢？他可没有你和无相之间关系的加持啊。”
  对方的话犹如一记重锤狠狠地敲打在我的脑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