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六章雪原

  这副毒发的模样,就连陆千凉都束手无策,更遑论是随军的军医了?原本便已经拖慢行程的大军无奈之下,不得不再次搁置。
  又是长夜,三军原地驻扎,不乏唉声叹气之声。冰天雪地不怕失身腐烂,可庞帅的身躯剧毒漫延,不过停留了半日,泰半的身子便已经化为了脓血,腥臭之气扑鼻。
  无奈之下,沈言璟着人踏雪凿冰,先将庞帅的尸身冰存起来,又安排兵士好生押送回京。一夜之间,智斗贼匪,再破邯郸城的诸士兵像是用尽了所有的精神头一般,全都唉声叹气了起来。人言兵败如山倒,而今三军将士的争胜之心都已不再,想要打赢胜仗谈何容易?
  陆千凉从车上下来,正好看见沈言璟站在庞帅倒下的位置怔怔发呆,心中若有所思的模样。他目光的方向,应该是银针射来的方向,想是在推演银针的轨迹。
  只是已经过去了半天,就算是想通了个中的门道,想要在抓到那人也难了。
  沈言璟心中所想,她又如何不知道?明里暗里的算计,三番两次的性命威胁,饶是早好欺负的人都已经恼了,更遑论是沈言璟呢?
  清亮的月色落在白雪之上,饶是并无烛火,也映的天地间颇亮。陆千凉上前想要安慰他一句,却蓦地望到了雪地上一寸雪亮的针尖。
  这么多的人来来往往,竟也没踏碎了它,陆千凉垫了块帕子将那根毒针从雪地之中拔出来,纳入了一枚中空的发簪之中藏好,这才迎了上去。
  “你留那针做什么,当心不留神伤了自己。”沈言璟道。
  陆千凉指尖拂过发间金簪,笑笑:“我现在双手齐整,又不是那些年双手伤过,怎会如此不小心?倒是你,现在想这些也已经来不及了,倒不如想一想以后该如何。”
  “你的手伤过?”沈言璟又问。
  她当年被挑断了两根手筋,除了同自家人与沈季平说过,就只有当年同届的天医谷弟子知晓。她的手向来闲不住,碰上了谁有个头痛脑热,也要掏出银针来比划比划,可自打手指伤了,再也拿不了针,便也闲下来了。
  而今换了具身子,双手完好,当年用针的功夫便再一次的捡了起来。而今沈言璟问她的手是否伤过,她有意相瞒,却是答不出了。
  陆千凉笑笑,胡诌道:“当年在折剑山庄时候的事呢,我有一次手臂扭到,脑几天都动弹不得,你还给我送饭来着,你不记得了?”
  沈言璟皱着眉头想了半晌,却是真的想不起来了,折剑山庄时发生的事,少说有七年之久。七年之痒,就算是真的有,那些记忆也已经被时光打磨得不成样子。
  他显然不信,陆千凉便也岔开话题揭过,以免他多想:“庞帅的事已经发生了,现在多想也没有用了,如今大军无人统领,这兵权唾手可得,名正言顺。”
  “名正言顺,也正是因为名正言顺,才不能去接啊。”沈言璟解开披风给她系上。苍穹之上星辉明亮,璀璨的星芒落入黝黑的眸中,恍似消融了漫天的银河:“来的太容易,才更容易让人怀疑。兵家最忌后院起火,他们这是这一招釜底抽薪,用得当真是狠辣。”
  陆千凉挑了挑眉:“你知道放针的人是谁了?”
  沈言璟微微眯眼,捏着袖口的手一紧:“昔年王府内闹老鼠,离月不知想了什么法子,一夜之间将那些活物全都拾掇了出去。今日这么一瞧,倒是有些相似。”
  沈季平与离月的阴谋昭然若揭,原本都是貌若璧人,由先帝赐婚的两对神仙眷侣,而今却闹得这么不死不休,怎么数下去都会觉得有些凉薄吧。
  怕是其中唯一一个得意的就是沈言璟,齐王殿下想要抢了宁王殿下的正妃给自己当媳妇是整个京都不敢明说的秘密,夺妻之恨,也怪不得二王拼命。
  次日,圣旨抵达,责令齐王沈言璟代掌帅印远赴玉门关。三军闻之,多有不忿者,待沈言璟也不如以往恭敬。
  毕竟众人心中已经种下了沈言璟夺权不成设计杀死庞帅的定论,而今庞帅一死,留于京城十年不得染指兵权的齐王殿下便轻轻松松的上位了,谁看不觉得像是个事先安排好的计谋?若是沈言璟此时再站出来慷慨陈情一番对庞帅的悼念,那才是真的假惺惺。
  对于庞帅之死,沈言璟并未过多解释,大军该怎么行怎么行,该怎么走怎么走,有人说了不该说的话,他便直接以铁血手腕儿镇压,强势一日往昔。
  大军走走停停,近月余,终于临近了沙溢城玉喉关。
  银装素裹的西北边城一如想象之中的荒凉,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这深而厚的大雪下,到底埋下了多少前人枯骨亦未可知。
  极寒对于人向来是一项极大的考验,推板车押送粮草的士兵这一路上双手手指早已经冻裂,若不是靠着军医下发的一点猪油涂手,还不知要伤到什么程度。
  沈言璟已经尽力调剂,将军中的手套和棉帽等到暖之物尽量发给有需要的人,可十五万大军依旧是供不应求。
  老天爷,就好像是天生同沈言璟过不去一样。
  京城从未下过大雪。
  长安城里的雪,向来是浅尝辄止的,就算是下大,也早早的有王府的侍女小厮起早扫静,不像这边城的大雪,似是不掩埋掉沙漠腹地里的那座城便不甘心似的。
  雪深及膝,光是双脚没入雪中便已经是透心的冷,更遑论是积雪之中行军。向来活泼的蓝雨都已经躲进了马车里缩着手不说话,可见天气之寒。
  再一次看到这样的大雪,陆千凉却是感慨颇深。
  犹记那一年的折剑山庄后山崖下,便是这样及膝深的大雪。二人被沈季平算计跌下崖去,侥幸捡了一条命回来。她摔断了右腿,又在雪中跋涉前行多时,就此右腿落下了畏寒的毛病。直到如今,每至雨雪天寒,右腿还会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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