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可这个世界上又怎么会有每说出一句话都像是在拿着刀子在人的心脏上乱戳的天使存在。
  单麟甲的嘴唇微微颤抖,好一会才又重新找到他的声音:“他和他的未婚妻在一起,真的开心吗?”
  莫淼低头看了他一眼:“开心不开心你刚才不是看得很清楚吗?”
  单麟甲的身体不自觉的哆嗦了一下,扶着墙壁慢慢站起身:“那,如果我现在去见他,他会愿意见我吗?”
  莫淼一言不发的瞅着他,良久之后才轻轻叹了口气:“如果你想看到他对你抱有愧疚之心的难为表情的话,我可以让他出来和你见一面。”
  单麟甲闭上眼睛,心痛的像是有刀在绞一样:“我是真的很喜欢莫垚。”
  莫淼抬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你还小,不知道有时候喜欢一个人就意味着要在适当的时候放手让他幸福。”
  他的声音低沉忧伤,幽幽的在他耳边淌过:“大甲,你是个好孩子,以后还有那么多的好日子等着你,你们的未来,不该是像老鼠一样一辈子只能活在阴暗的角落里,就算不为了你自己,也该为了你的家人想一想。”
  “家人……”单麟甲喃喃的重复着,脑海里浮现出陈蓉和单麟乙的笑脸,他的眼睛慢慢又恢复了些清明。
  “莫老师。”单麟甲抬起头,把脖子里挂着的吊坠拿掉递给他:“这个挂坠是我前年过生日时莫垚送给我的,你帮我还给他吧。”
  莫淼低头看了一眼:“这是他送给你的,你为什么不留着,就当是给自己留个念想。”
  “没有念想了。”
  单麟甲摇摇头,靠在墙壁上疲惫的笑笑:“就像莫老师你说的,有时候喜欢也许就意味着放手,既然这样,那留这样的念想又有什么意思呢。”
  既然他这么说莫淼也便不再劝他什么,他把挂坠收下来,看着他好像已经不再有什么留恋的眼神:“我送你去车站吧。”
  明明是和来时相同的路程和风景,可单麟甲的心境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回到家后他便直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任凭谁去叫他都不见他有什么反应,本来陈蓉还想着因为他偷偷一个人跑去s市的事好好骂他一顿,可看他回到家的那一刻精神颓废,好像全世界都把他抛弃了一样的神情,她那一丁的点气愤也就全都变成了担忧和关心了。
  看他风尘仆仆的出去了两天,回来后好像就瘦了一圈,陈蓉连续给他做了好几顿大补的鸡鸭鱼肉,可单麟甲自从把他关进自己的房间后就再也没出来过,整整两天了都没有进过一粒米和一口水。
  陈蓉和单麟乙都担心的不行,不停的拍他的门让他出来,如果不是偶尔还能听到他的回应,他们真的要找人过来撞门了。
  秦覃和李一鸣知道这件事后也来看了不少次,可谁也没能让单麟甲出来见他们一面,就这样又过了一天之后,就在陈蓉不怎么抱有希望的把刚做好的鸡汤面条端着去问他吃不吃的时候,却突然看到单麟甲打开门虚弱的冲他笑了笑。
  “妈。”
  或许是因为长时间没喝水也没有开口说话的原因,他的嗓子沙哑的厉害,说话的时候只看到他微微张开嘴巴,却几乎听不到他的声音。
  陈蓉眼一红,手里的碗差点直接砸在地上,单麟甲忙走过去帮她接过来:“妈,小心点。”
  明明才只有两三天没有见到而已,陈蓉却觉得好像跟他分别了很久一样,她又气又笑的哭着打了他几下。
  “臭小子,你是要让妈担心死你才开心是吗,一声不响就离开,平安回来了却又弄成现在这副鬼样子,你不吃饭不喝水,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整整三天都不出来,知不知道妈差点就去报警了你个臭小子!”
  “妈,妈。”单麟甲把面放在旁边的柜子上,伸出手把她轻轻搂在怀里:“对不起妈,我现在已经好了,以后都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对不起,对不起。”
  单麟乙刚从外面回来就看到他们两个抱在一起哭的场景,于是也二话不说一起加入了他们。
  “哥你终于恢复正常了!知不知道这两天我跟妈都要被你吓死了!你真的太过分了!”
  单麟甲摸摸他的脑袋,轻声说了句“抱歉”。
  从这一天后单麟甲就彻底恢复了正常,他好好吃饭,跟李一鸣一起补寒假里剩下的作业,闲下来的时候还会和往常一样帮陈蓉做做家务活,虽然从表面上看是和平时的他没什么区别,可不知道为什么却总是觉得他哪里有什么变化,比如眼神,自从他从s时回来后好像话少了很多,以前那种少年意气风发的神情在他的脸上却再也看不到了,大多数的时间他都在发呆,安静下来时给人的那种感觉,就好像他只是披着单麟甲外皮的一个陌生生物一样。
  虽然有这样的感觉,但却没有一个人跟他主动提起过,因为所有的人都知道,他会有这样的变化肯定和另一个人有着直接的关系,可现在他们甚至连那个人的名字都不敢再在他的面前提起。
  这天是开学前的最后一天,三个人约好在李一鸣家里写作业,好不容易才把数学布置下来的十几张卷子全都给写完了,三个人这才倒在桌子上齐齐松了口气。
  看时间差不多也快到吃饭的点了,单麟甲坐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把桌子上的一堆试卷都收拾干净:“明天就要开学了,你们俩做好准备没有啊。”
  李一鸣要死不活的扭了两下身体:“没有,做不好,不想做,打死都不想迎接明天!”
  “出息。”秦覃的脚在桌子下踢了他一下,笑着说:“我没什么好准备的,县一中肯定是要去的,要想跟上哥哥我的步伐,你们两个可要抓紧时间再努力努力了。”
  “是的,已经没有时间耽误了。”
  单麟甲低声开口,罕见的没有因为提起县一中的事而露出泄气的神情:“最后一学期再冲刺一把,应该勉强可以进去。”
  他们几个认识这么久,还从来没有见到单麟甲为了达到某个目的而表现出这么有干劲的一面,李一鸣和秦覃两个人面面相觑,纵然彼此心里都知道原因是什么,可也都没有对此发表什么意见。
  楼下何曼已经在问他们晚上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菜了,单麟甲站起身,背着书包跟他们道别:“我先回家了,明天学校见吧。”
  “吃了饭再走吧。”李一鸣忙坐直身体看着他:“情情也一起在这吃。”
  “不了,我还要再回去背背英文单词,等下次吧。”
  单麟甲跟他们挥了挥手,打开门走了出去。
  李一鸣忙站起来趴到旁边的窗户上往下看,没一会单麟甲的身影果然出现在了院子里,他把书包扔在自行车的篮子里,就这么推着车子出了他们家的院子。
  “大甲哥最近真的沉默了很多,我现在每天在他跟前都觉得不适应了。”
  “有什么好不适应的,他又没缺胳膊少腿,只是性格比以前又成熟稳重了很多而已,这不是好事吗。”
  秦覃从旁边拿了个橘子剥开,房间里顿时就充满了柑橘特有的清新甜香的味道。
  “以前的大甲哥就够成熟稳重了,懂事的简直不像是个初中生,现在这个样子每天一脸忧郁,眉头还皱成这样,我已经好几天没看到他发自内心的笑容了,哪里还像是个十几岁的初中生啊,看着都让人心疼。”
  李一鸣越说越觉得难受,把秦覃刚剥好的橘子夺过来泄愤似的塞到嘴里,秦覃无奈的看着他,只好又拿一个继续剥。
  “你跟这干着急也没用,他这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我看啊,除非莫垚现在就能回来,否则他是不会恢复正常了。”
  这个名字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听人提起过了,不知道为什么,李一鸣忽然有种很想哭的感觉,他抬起头,一脸难受的看着秦覃:“情情,我好想小三土啊,一想到以后都见不到他了我就觉得特别难受特别想哭,我都觉得接受不了了,你说那天去找他的大甲哥得痛苦成什么样啊。”
  看他这个样子秦覃也觉得不太好受,他叹口气,抬手拧了一下他的鼻子:“白痴,你觉得难受有什么用,他不会回来了就是不会回来了,你就是哭死,痛死,他也不会回来看你一眼的。”
  说到这里秦覃也忍不住有些神色黯然的摇了摇头:“估计大甲也是想通了这一点吧,所以最近才表现得这么平静。”
  “那你说小三土他怎么可以这么绝情呢。”李一鸣难过又气愤的拍了两下桌子:“他和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这么多年的兄弟难道都是白做的吗!他怎么可以说走就走,连声招呼都不打呢,到底有没有把我们当成兄弟!”
  “你就当他是有什么苦衷吧。”秦覃幽幽的开口,语气里不无伤感:“想象一下他是因为什么苦衷才不得不离开这里,不然的话,以他的性格,我实在想不出他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
  秦覃会这么说也完全是他单方面的猜想,也算是找一个能为莫垚开脱的理由,不然以李一鸣这个简单又直来直去的小脑袋瓜,如果一直这么陷进去不知道会一个人钻牛角尖把自己为难成什么样子。
  “那……”李一鸣突然抓住他的手,眼神里有迷茫也有失落:“我们以后还能见得到小三土吗?”
  这个小笨蛋,失去了一个朋友而已就能让他患得患失的难过成这样,以后如果再经历什么大风大浪的他是不是就要一蹶不振了,所以说有时候太重感情真的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秦覃有些无奈的捏捏他肉乎乎的小脸:“没有了莫垚你又不是失去了全世界,我不是还在你身边呢吗。”
  李一鸣眨了眨眼睛,突然“嗷”的一声用力扑到了他的怀里:“情情,情情我只有你跟大甲哥这两个好朋友了!你们千万不能丢下我,不然我一定会受不了的!”
  秦覃被他撞得胸口发疼,好笑的拍拍他的后背:“我们跟莫垚不一样,小李村就是我们的家,是生我们养我们的地方,我们的根就在这里,将来就算是离开了,可总有一天也是要落叶归根的,懂吗。”
  他的这番话似乎终于让李一鸣的情绪稳定了下来,他抽了抽鼻子,在秦覃怀里蹭了蹭:“可我还是难受,情情,我能在你的怀里哭一场吗。”
  “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
  “可我难受,我就是想哭,不哭一场我觉得我过不了心里这一坎。”
  说着说着好像已经开始有了哭腔,秦覃翻了个白眼,这个多愁善感的家伙,眼泪还真是说来就来。
  秦覃的身体微微后仰把双手撑在地毯上:“那你哭吧,不准流鼻涕,不然就得给我洗毛衣。”
  李一鸣哪里还管的了这么多,一听到他说可以在他怀里哭,立刻就更加用力的抱紧他的腰彻底放任自己的情绪哭了出来。
  他哭得不是很大声,可眼泪却流得很快,没一会秦覃就感觉自己胸前的毛衣已经被温热的泪水给打湿了,怀里人瘦弱的身体不停的抖动着,看得出来他是真的为莫垚的事觉得难过了。
  听着他压抑的抽泣声秦覃的心里也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他叹口气,抬头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空,第一次感觉到成长带给他们的痛苦。
  初三第二学期开学后时间就像流水一样过得飞快,学校里组织一次次的模拟考,老师们也拿出一套套的试卷让他们疯狂的刷题,班级后面的黑板上用粉笔字写着大大的离中考倒计时还有多少天,看着日期一天天靠近,学生们也彻底感觉到了时间飞一样流逝的速度,还有中考一天天向他们迫近的压力。
  冬去春来,寒来暑往,等知了又一次在枝头嘹亮的鸣叫,学校的花园里也开满了姹紫嫣红的花朵时,他们为之努力奋斗了一整年的中考也终于走到了他们眼前。
  放榜的那一天有人喜有人忧,如愿考进了理想学校的人自然是开心和值得庆祝的,一些考得不是很理想的学生一部分接受了现实,还有一部分就直接选择了辍学出去打工。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理想抱负,有些人选择通过学习改变命运,而有些人却不甘平庸和束缚,情愿出去闯荡吃苦,也要誓此作出一番大事业。
  秦覃自然是在那批该庆祝的人里面,毕竟他能进县一中也是从很早以前就毫无疑问的事,让人高兴的是单麟甲的名字也在末尾的一批录取名单中出现了,这个结果既让人觉得惊喜却也算是在意料之中。
  毕竟最后一年他的努力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能有今天的结果也算都是他自己争取来的。
  至于李一鸣,本来已经做好被二中,三中或四中录取的他却突然被人告知他的名字出现在了在县一中的录取名单里,可知道这个消息的他却并没有半点的开心。
  李一鸣在学校里的成绩一直都是中下游的,即使经过最后一年的冲刺也仍然只是半吊子的水平,更何况在考数学的那一天他还因为身体身不舒服直接放弃了后面的两道大题,这样的情况他根本连做梦都没有想过自己有可能会被县一中给录取。
  所以当收到他被县一中录取的消息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找他爸爸,李东来。
  李一鸣骑着自行车一路飞奔着回到家的时候,李东来的车也刚好停在了门口,他挺着大肚子,红光满面的乐呵呵的进了院子,一看就知道肯定是刚从酒桌上回来。
  刚进客厅就看到李一鸣在沙发上笔直的坐着,顿时就开心的招呼他过来:“臭小子,你行啊,还真进了县一中,真给你老爸长脸!”
  李一鸣回头看着他,脸色特别的难看:“爸你真的觉得你的儿子给你长脸了吗,可是我跟你的感觉却刚好相反,我觉得您这一次让您的儿子彻底丢了一张大脸!”
  刚进屋子就感受到他这莫名其妙的敌意,李东来敛下脸上的笑意:“胡说什么,有你这么跟老子说话的吗。”
  “我为什么会这么跟您说话难道你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吗!”李一鸣突然站起身大声对他吼:“您的儿子有几斤几两你比谁都清楚,我为什么能进县一中,如果不是您厚着脸皮去跟那些所谓的领导书记去赔笑脸,送礼,我怎么可能进的了这个县一中!”
  “够了!”
  话说到这里李东来已经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了,大手用力在桌子上拍了一下,本来的好心情也被他这么一搅给彻底弄没了:“你个没良心小东西还敢教训我!我为了让你进好学校费了这么大的心血,你不好好感谢我还在这教训起我来了,是谁给你的这么大胆子!”
  “那爸你到底是真的为了我着想能让我进好学校,还是单纯的只为了能让自己的脸面能好看一点,让别人觉得你有一个能为你争光的好儿子。”
  “李一鸣!”李东来气得站起身,走到旁边要去拿他的鸡毛掸子:“我看你今天是欠收拾了,不教训你一顿你脑子就不会清楚是吧!”
  “他爸,他爸!这是怎么了?”刚从街上买菜回来的何曼一进屋就看到李东来扬起鸡毛掸子要往李一鸣身上挥的场景,而李一鸣竟然还站在那一动不动的等着他打,她吓得心跳都要停了,赶紧扔掉手里的东西跑过去拦着。
  “好好的打孩子做什么啊,你是不是天太热,把你的脑子也给热坏了。”
  “哼。”李东来把鸡毛掸子在沙发背上用力打了一下:“你去问问你的宝贝儿子,问问他刚才说得都是什么混账话。”
  看他这么暴跳如雷的样子何曼也不敢再去惹怒他了,转过身拉着李一鸣的手来回给他检查了两遍:“孩子啊,你爸刚才没打到你吧,来,让我好好看看。”
  “妈。”李一鸣抓住她的手,急切的问她:“我被县一中录取的事,你是不是也知道。”
  何曼愣了一下,这才知道他们是为了这件事在争吵,她叹了口气,神色也有些不自然:“傻孩子,你就是因为这件事在怨你爸啊,其实这也不是你爸一个人的主意,我当时也是赞同的,妈也知道这么做不是那么光彩,可既然能有机会让你上更好的学校,那我们做父母的又有什么理由不去尝试一下呢,正好你爸平时跟县一中的几个领导也有些交情……”
  “所以你们就滥用职权,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方式把我弄进县一中吗?你们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通过这样的方式进这个学校我根本一点都不觉得开心!”
  “你瞅瞅,你瞅瞅他说的这叫什么话!”李东来气得又要拿鸡毛掸子打他:”混小子,你以为你老爹我就愿意抛头露面的去给你弄这样的机会吗,要不是你自己不争气,成绩差的一塌糊涂,让你学个钢琴你还不甘不愿的,我李东来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不中用的儿子!”
  “是,我是不中用!反正你那么厉害,那你再生一个中用的,不会让你抛头露面的好儿子吧!”
  李一鸣喊完这些话就转身跑了出去,何曼担心的不行,忙要跟着出去,却被李东来一嗓子给吼了下来。
  “让他滚,滚得越远越好!不争气的混账东西,再回来我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你们爷俩又何苦这样。”
  何曼叹口气,弯腰捡起地上掉的东西,也不再多说什么。
  李一鸣从家里出来后就不要命的往前跑,头顶的太阳火辣辣的,明明就是三十几度的高温,可他的心里却凉冰冰的没有一点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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