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6)

  于是他一手托着下巴,用着轻快的语调,说话的时候都好似在撒娇一般:你怎么不上来呀?
  阴影遮挡处,那人影动了动,最终还是朝着上面走来。
  谢小晚思索了一下,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去见这下一位渡劫对象,他想了想,还是选择展开了一个单纯无辜的笑容,以最完美的侧脸对着楼梯口。
  可是千等万等,走上来的,却不是他想象中的那年轻修士。
  而是一道天青色的身影。
  谢小晚:
  怎么是你?
  谢小晚脸上的笑意散去了些许,往沈霁筠的身后看了一眼,没看见那个年轻修士,于是唇角的弧度也冷了下来。
  他瞥了一眼过去,又发现沈霁筠手中拿着的镯子颇为眼熟。
  这镯子
  谢小晚只稍稍一看,就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上前一步,取走了沈霁筠手中的镯子,明知故问道:云竹君何时变得这般多管闲事了?
  沈霁筠的手上一轻,顿时觉得有些空荡荡的,他的动作不自然地顿了一顿,将手垂在了身侧。
  面对谢小晚的问题,他垂下了眼皮,淡淡地做出了回答:是你说,帮你捡一下。
  这话确实是谢小晚说的,可
  不是对你说的。
  沈霁筠怔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出口问道:是谁?
  谢小晚挑了挑眉梢:云竹君,这件事好像和你无关吧。
  精心计划好的第一次见面,就这么被沈霁筠打乱了。
  谢小晚的心情不是很好,冷哼了一声,就要走下楼去。可一抬脚,却见还有个碍眼的人在前方。
  沈霁筠站的笔直,肩宽腿长,就犹如一面墙一般,牢牢地占据着楼道口,没有分毫可以通过的地方。
  谢小晚抬起小巧的下巴,示意了一下。
  沈霁筠没有动。
  谢小晚只好扬起了一个有些虚假的笑容,说:麻烦让让。
  听到这明显的话语,沈霁筠方才侧身让开。
  谢小晚快步走下了楼梯,红火的衣角在半空中摇晃,看起来就如同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
  那炽热的、纯粹的火光一点点地消失在了视线中。
  和他无关。
  确实是毫无关系。
  沈霁筠也没有任何的立场、理由来阻止这一切发生,甚至连阻止的实力都没有了。
  他早就应该知道的,从一开始、从斩断因果那一刻开始,就应该料到会发生今天这一幕。
  可理智清楚知道,情绪却根本忍耐不住。
  沈霁筠背靠着墙壁咬紧了牙关,一直到一股腥甜涌上了舌尖,这才缓缓地松开了手。
  那笔直匀称的手指上,满是斑驳的血迹。
  心头,生出了一股陌生的情绪。
  那名为嫉妒。
  嫉妒化作了一条毒蛇,用淬了毒的蛇牙留下一个又一个的痕迹。伤痕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被抚平,反而在慢慢地溃烂,留下了更折磨的痛楚。
  沈霁筠静静地站在原地,眼睑覆盖之下,涌动着的是浪潮般激烈的情绪。
  但是他不敢将这些情绪泄露出一丝一毫。
  因为一旦被别人发现,那个少年就会毫不犹豫地逃离他的身边,不再愿意靠近。
  而到时候,就连看一眼那身影都是奢望。
  这样
  现在这样,能够远远地看着他的小晚就很好了。
  沈霁筠心中是这么想的,身体却还在叫嚣着不够,两种意识在不停地交锋,谁也不肯妥协。
  他咽下了咽喉中的腥甜,自虐般品味着心口传来的鲜明痛楚。
  吱嘎
  一侧的房门打开。
  妙音从中走了出来,她一抬头就看见沈霁筠站在楼梯口一动不动,不免好奇:云竹君?她走了过去,你怎么在这里,楼主呢?
  在衣袖的遮掩下,沈霁筠的手指止不住地颤动,但他的脸上却是平淡无波,用着最平静的声线回答:在楼下。
  妙音点了点头,走了过去,又疑惑地回过了头:云竹君,你没事吧?
  沈霁筠冷淡地说:能有何事?
  妙音始终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便只好收回了目光。
  与此同时,另一处。
  谢小晚走下了楼,一边走,一边将手镯套入了右手手腕中,在带上了手镯后,他还刻意抬手观赏了一下。
  这一抬手,袖子微微滑落,露出了一截皓腕,旁人也忍不住被吸引了目光。
  旁人第一眼先看到的是金灿灿的手镯,手镯形状圆润,外层镶嵌着各色宝石,流光四溢,理所应当地夺去所有人的目光。
  可当这镯子出现在少年的手腕上时,不管是如何的炫目耀眼,都沦为成了陪衬,最后眼中只余下一抹如雪如玉的肌肤。
  谢小晚似乎察觉到了四周投来的目光,眸光一转,不慌不忙地问:好看吗?
  旁边那人盯着看了半天,突然听到这么个问题,愣在了原地。他憋出了一个嗯字,然后匆匆走上了楼去。
  可能是走得太急了,没走出去两步,就被自己绊倒在了地上,发出了重重的一声声响。听着就让人觉得牙疼。
  谢小晚的手指拂过唇角,轻笑了一声,继续往下走去。
  槐树客栈好像不分昼夜,一直都这么热闹。
  大厅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一眼看去,有身披黑袍,浑身遮得严严实实还止不住冒黑气的邪修;有带着兽类特征,嗜血邪性的半妖混血修士;也有看起来普通的人族
  形形色色的人汇聚一堂,也算是不眛城的特色了。
  谢小晚走入其中,也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人群中冒出了一阵窃窃私语。
  这人长得真好看
  细皮嫩肉的,一定也很好吃吧。
  切,别想了!生成这个模样,都敢在不眛城中行走,不是自己实力强劲,就是背靠着靠山,不管是哪个,你都惹不起。
  你猜,他是哪一种?
  谢小晚稍稍听了一耳朵,就知道他们的谈论声不堪入目,不仅如此,更有人见他一人走在大厅中,还大着胆子靠近了过来。
  美人,一个人吗?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走了过来,挡在了身前。
  谢小晚懒得理会,抬脚就要越过去。
  可没想到贼眉鼠眼的男人还不肯放弃,一直想要寻机会凑到面前来:美人,一个人的话,不如过来坐坐
  谢小晚扫了一眼。
  发现大厅里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这边。
  一张张的脸上,或是幸灾乐祸,或是跃跃欲试,全都坐在一旁看着热闹。
  弱肉强食。
  这是不眛城的规矩。
  可谢小晚并不是那块令人垂涎的肉,他面对着四周敌意、贪婪的目光,似笑非笑:我当然不是一个人。
  贼眉鼠眼的男人目光闪烁了一下,问道:那你的同伴呢?
  谢小晚转动了一下手腕上带着的金镯子,轻声说:我是一个人,可是我的面前还有一个死人呀?
  听到这话,这贼眉鼠眼的男人的第一反应是哪里来的死人?
  很快,他的疑问就被回答了。
  一道白光闪过眼前,接着咚得一声,一个脑袋重重地掉落在了地上。
  脑袋滴溜溜地滚动了一圈,最终正面朝上,可以看出五官贼眉鼠眼的,还带着一股疑惑。
  哪里来的死人?
  当然是他自己了。
  谢小晚收回了手,面对着一地的血迹,若无其事地问道:你们还有别的问题了吗?
  在对上他的目光之时,所有人都避了开来,不敢与之直视,生怕成为下一个躺在地上的人。
  谢小晚看了一圈,意外地对上一道目光。
  年轻修士一如昨日,坐在了寂静的角落里,显然将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收入了眼中。
  谢小晚想要挽回了一下自己的形象,解释道,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的,这个人这么凶,我有些害怕
  一旁围观的人:
  正在打扫尸体的店小二:
  谢小晚眨了眨眼,朝着年轻修士走了过去,问道: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年轻修士还没来得及回答,谢小晚就主动坐到了空着的位置上。
  年轻修士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像是想要说什么。
  谢小晚耐心地等待着,抬手倒了一杯水,袖口滑下,冒出了一道金灿灿的光芒。
  金色一向代表着富贵,就不免会显得土气。
  只是少年的手腕纤细,金镯子空荡荡得挂在上面,倒是衬得皮肤白皙如玉。
  食色,性也。
  不管年轻修士的性子如何,都不免被吸引了目光。
  谢小晚自然有所察觉,但却不慌不忙地端起了茶盅,他低头吹了吹,一股热气弥漫了开来,雾气氤氲,形成了一道若有若无的屏障。
  谢小晚望向了过去。
  他精通人性、知晓人心,只需要稍稍一看,就能将面前之人的心思看得七七八八。
  年轻修士的相貌俊俏,眉眼间带着一抹坚韧之意,身上衣服虽然精致秀雅,但若是仔细一看,就能发现袖口处被磨出了一圈毛边,显然是穿了很长时间没有更换过了。
  这个年轻修士的出身不错,应该说曾经不错。
  谢小晚的手指轻轻蹭过杯壁,感受着上面的余温。
  若是他没猜错,这年轻修士必定是来自于世家,只是不知因何原因潦倒落魄了,但骨子里的贵气还是遮挡不住的。
  再一看,年轻修士的手中还拿着一把佩剑,并不是多么厉害的灵器,但从剑柄和剑鞘可以看出,主人常常擦拭,十分爱护。
  一个剑修。
  一个方才筑基的剑修,还涉世未深。
  谢小晚将这个年轻修士的底子摸得七七八八了,自觉没什么疏漏,便开口:你
  只是还未开口,就见坐在对面的年轻修士也开口了:你
  谢小晚停了下来。
  年轻修士的眼中含着一些复杂的情绪,看起来像是有些难为情,欲言又止:你我
  谢小晚轻快地说:你想说什么?没事的,直接说吧。
  年轻修士终于鼓足了勇气,说:我能拜你为师吗?
  谢小晚:哈?
  这和他想得有些不太一样啊。
  年轻修士的眼中冒出了一道璀璨的光彩,说道:你、你很厉害,我想拜你为师。
  谢小晚:
  接下来的剧情竟然是这样的吗?
  谢小晚觉得自己好像拿错了剧本,说好的下一个渡劫对象,怎么转眼一变成为了拜师?
  他还没反应过来,年轻修士已经自顾自地自报家门了:我姓林,名寒玉。
  谢小晚说:万条寒玉一溪烟,好名字。
  周寒玉到底是年轻,被这么一夸赞,顿时低下了头,脸颊上也浮现了一道红晕。
  谢小晚顿时觉得,剧情的发展还是可以再挽救一下的。
  可刚冒出这个想法,就又听见周寒玉开口说道:那,您愿意收我为徒了吗?
  谢小晚很想拒绝。
  可是,这个年轻修士又是他选定的下一个渡劫对象,这么拒绝了的话,就没办法再进一步深入接触了。
  于是他想了个法子,婉拒道:你是剑修,我不是,隔行如隔山,教不了你什么。
  周寒玉眼中的光一点点地暗了下去:打扰了。
  眼看着这年轻修士就要走人,谢小晚脱口而出:不过我有一个剑修朋友。他见周寒玉停下了动作,唇角弯了起来,可以介绍给你认识一下。
  周寒玉迟疑道:很厉害吗?
  谢小晚点头。
  周寒玉:有您厉害吗?
  谢小晚的唇舌一碰,轻声道:天下第一,够厉害了吧?
  天下第一。
  听到这四个字,周寒玉就生出了一股憧憬,他又坐了下来,急切地说:那您说的那个朋友现在在哪里?
  谢小晚浅尝了一口杯中茶水,待润了润喉后,看向了对面的人。
  周寒玉很年轻,犹如一柄出鞘的剑,锋芒毕露,眼中出现的情绪格外的熟悉。
  那是难以隐藏的野心。
  谢小晚放下了茶盏:不急,我等下就介绍给你认识。
  周寒玉初出茅庐,虽经历过一些变故,但在谢小晚的眼中还是如同一张白纸。
  一人不设防备,一人有心相交,三言两语间,周寒玉就将自己的底透露得一干二净。
  周寒玉确实出身不凡,来自于凡人界的一个王朝,他是当朝皇帝的嫡支血脉。
  不过后来王朝更替,他也流落凡间,只是因为有一些因缘,意外地进入到了修真界中,获得了一些传承,成为了一个剑修。
  说他运气好也算好,能够意外地步入修真大道;可说他运气差也是真的差,进入修真界后,就直接来到了不眛城这个鬼地方。
  外面危机重重,周寒玉甚至都不敢离开槐木客栈,只能留在这里。他一心想要拜一个厉害的师父,以期重塑王朝的昔日荣光。
  故事听到这里,谢小晚将灵气汇聚于双目,再次看向身旁的年轻修士,果然在他的身上看到了一缕真龙气息。
  凡间的帝王身负龙气,若是与一些特定的修真功法相合,能够一日千里,早日成就大道。
  而修真界中也有些修士,甚至为了夺取这一缕龙气,会选择与之双修。
  但以谢小晚的修为,还不至于在意这点稀薄的龙气,他打住了自己的思绪,推开门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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