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331. 奋斗

  几场讨厌的黄梅雨一下过,天气马上入夏了。
  今年的台风格外地少,几乎不下雨,火红火红的太阳整天高高地挂着,灼热的光照令人难熬。阿明住的是8楼,前后都有门窗,房子虽然通风,可暑气依然逼人,稍稍一动,就汗出淋淋。
  《老舞生》每天要发布一小节,且要在4000字以上,一个月中经向网站请假可断更一天。阿明为了600块全勤奖,只能努力地码字,因为存稿只有一到二节,所以容不得半点懈怠。然而,毕竟有糖尿病和偏头痛,睡眠不足,每天脑子都昏沉沉的,实在搪不牢稍躺一会儿,满脑子也在想着如何往下写。
  冬萍理解老公,如果在“东北风”做钟点工,每月1500块工资是有的,这600块是小事,完成小说却是大事。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爱好,为爱好而坚持不懈,并没有什么好指责的。冬萍之所以讨阿明喜欢,就是她从来不干涉他的爱好,尤其是在他失业生活最为困难的日子里也不碎烦。
  不过,冬萍还是常常关心着老公的身体,这天她休息,吃夜饭的时候,她说:“老公,你足不出户,闷头写书,胃口越来越小,身体越来越虚,还是要多下去锻炼锻炼,坚持每晚跳一个小时广场舞也好。”
  阿明只怕时间不够用,哪有闲暇空夫去跳舞,饭筷一放下,便又要坐到电脑桌前去码字:“老婆,再奋斗五个月,《老舞生》一书就完本了。”
  “‘奋斗’,‘奋斗’,你几岁年纪了?”
  “年纪越大,时不我待,所以要更加努力。”
  “只有115斤了,比我都轻十斤了,你再瘦下去,就更像个小老头子了!”
  “嘿嘿,老婆,我像小老头子,就不会到外头去花了,这样你可以更加放心了。”
  “现在你想花,袋儿里连吃顿饭的钱都没有,哪个女人要你呀!”
  “一人一福,舞厅里富婆多着哩!”
  “看你这鬼样,闻闻有份,只怕没份!”
  “那是,那是,富婆专寻小鲜肉的,等轮到我,天都亮了。”
  “老公,没vip之前,倒是还有人看看你的书,一vip,就没啥个人来看了。我看当时还是不要签约好,这样闲下来高兴就写一点,没压力。现在充其量全勤奖3000块,‘东北风’里做一个半月就有了。”
  “老婆,我也这样想,可既然签了,就要按合约做,我不能失信于网站呀!”
  “那当然,诚信头个要紧。没了诚信,就像树儿没皮,也是可哀的。”
  聊了一会天,冬萍就下去遛狗了。
  阿明静下心来码字,渐渐灵感上来了,码得很是顺手。然电脑忽然黑屏了,无法重新启动。这电脑还是住在西荡苑时买的,用了将近十年了,老是要坏,不知修了多少次了,以往坏了心不急,现在坏了必须马上修,不然断更就要影响全勤奖了。
  他赶紧找出电脑修理师傅的名片,打电话过去。王老板来过好几次,已是熟门熟路,马上挎着修理包来了。
  一检查,电脑里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小电扇的支脚断了,歪在那里,引起电容器烧坏。王老板便回高沙的店里去拿零件,阿明等着的时候,电话铃声响了。
  “老公!不好了!不好了!宝宝被汽车撞了!”冬萍差不多是哭着说的。
  “急个套被撞了?厉不厉害?”阿明的心马上拎到了喉咙口。
  “快死的样子,你赶紧下来,就在苑子的大门口。”
  “我在修电脑呀!”
  “让修理师傅等一等,你先下来再说!”
  阿明一急,浑身就汗出淋淋了,连忙换上鞋,直跑到大门口去。
  苑门口围着不少人,都是些狗娘们,叽叽喳喳的。冬萍抱着宝宝,眼泪汪汪的。宝宝已不会动弹了,嘴里呜呜着,似乎是在痛吟,以往很有精神的圆圆的大眼已是黯然无光,十分罪过泥相地看着主人。
  阿明见老婆左手指头上还渗出血来,一问情况,知道了原委。
  原来七八条小狗儿在苑门前的大草坪上好端端地遛着,一帮狗娘们嗑着瓜子儿在卖狗皮膏药1,可能闻到了母狗的骚气,三不知头2的有三条雄狗忽然窜向马路跑向对面的小河边。宝宝腿短跑得稍慢一些,或许天黑看不灵清,或许驾驶员没注意,一辆小包车撞着了宝宝的右后腿。
  冬萍听到狗的惨叫声,等她跑到马路上,宝宝已瘫在地上乱颠,生殖器都被撞出来了,血出拉污的。那辆小包车也许撞着狗儿没啥感觉到,也许逃避,早开得没踪影了,所以没人看清车牌号。
  冬萍抱起淌着眼泪的宝宝,用手去抚它,哪晓得宝宝突然张口含住了她的手。冬萍下意识地一抽手,手指头就被咬破了。
  “老公,宝宝要死了,要死了,急个套办?”冬萍已急得六神无主。
  “先送它去宠物店,我电脑修好了,马上过来。”阿明两头着忙,叫苦不迭。
  阿明赶回家中,已是满头大汗了。电脑师傅七修八修,说这台电脑太老旧了,换一台新的也只要几千块,网速又快。阿明没钱儿换新的,就说勉强用着,真的到时完蛋了再换。
  “师傅,我保存在c盘里的书在不在?”阿明最担心的是书的草稿。
  “没了。”电脑师傅道。
  “那东西很重要,这下完了,我又要重新写了!没时间呀!”
  “我帮你找找看。”
  电脑师傅七找八找,还好,他把存稿找了回来,并告诉阿明说以后文稿不要保存在c盘里,而是要保存在f盘里,这样即便电脑彻底坏了,东西也不会丟失。
  电脑修好后,阿明来刹不及地赶到街上的贝贝宠物店。宝宝蜷伏着,输着液,双眼几乎闭上了,奄奄一息的样子,极其可怜兮兮。
  冬萍见着老公来,又抹起了眼泪水。说宝宝骨头撞坏了,要动手术,先付5000块,其它的病情要观察几天再确定。
  “老公,这手术要不要做?”
  “总不能睁眼看着宝宝死吧。”
  “宝宝好可怜,可惜它不会说话。”
  “不管人富,人穷,狗都认准一个主人,虽然宝宝是我们半路捡来的,但现在主人是我们,先手术了再说。”
  冬萍付了钱后,不停地抚摸宝宝,眼泪水又挂了下来。阿明催她上医院打狂犬病针去,公交车已没有了,只能打的到东方医院。由于宝宝每年都打预防针,又不像阿明过去被流浪狗咬得那么厉害,所以冬萍只化了几百块,分三次打针。
  一周后,宝宝几乎不吃不喝,瘦得皮包骨头了,宠物店老板说检查结果肠子撞坏了,还要大手术,要8500块。
  阿明夫妻一听,像癌头鸭儿一样全呆在那里了,你朝我看,我朝你看,半天没说一句话。
  他俩恳求阿弥陀佛似的要求老板便宜点,说买条这样的博美小狗儿也只要二三千块。七说八说,老板说8000块最少了,要他俩赶紧拿定主意,不然,宝宝活不过三天。
  “老公,你没工作,要吃要用,还要备急用,我存死存活就存了那么点钱,急个套办好呢?”冬萍已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早晓得这样,先前给宝宝打一针,让它安乐死好了,这样5000块也省下了。”阿明抓耳挠腮的。
  “人病看不起,狗病也看不起呀!”
  “现在有的狗命比人命还值钱哩!”
  七商量八商量,最后还是忍痛给宝宝治病。开刀结果,宝宝的肠子烂了一截,已黑乎乎了,作了切除缝合手术。
  意想不到的是,过了一个礼拜,宝宝还要再做一次手术,费用2000块——宝宝的生殖器不能回缩进去,要做切除手术。
  “晦气踫上了!晦气踫上了!老婆,祸不单行,这段时间我右眼皮老是跳,男的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我们做任何事都要小心点。”阿明关照老婆。
  “是呀!我也这样想,上次你被狗咬了后,第二天就遗失了公共自行车借用卡,白白地丟了200块。我们进进出出,是要注意点。”
  没有台风和雨儿的夏天最难受了。太阳日日无情地高挂在天空,苑里不少草木被晒瘪了,好多知了儿掉落在地上死了。狗儿稍稍一遛,就呼哧呼哧喘大气。阿明赤着膊儿,肩上搭块湿毛巾,闷在斗室里不停地码字。由于不活动,他的左臀部以下的腿儿麻木疼痛,有次去社区领失业金,居然连自行车也跨不上去了。
  冬萍再三劝说老公多走动走动,但为了全勤奖,阿明努力奋斗着。
  宝宝起先大小便失禁,渐渐好起来了,可真的祸不单行,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儿令阿明心念俱灰。
  “老婆,我的《老舞生》像《龙虎风云演义》一样被屏蔽了!”
  这天阿明打开电脑,一看书被屏蔽了,喉咙梆响喊冬萍。冬萍休息,正在搞卫生,听到老公的喊声后,就进房间来。
  “我看你呀,写了八九年,书儿不是涉政,就是涉情。”
  “我言辞并没有写得很激烈,也没有赤条条的性描写呀!”
  “那这一屏蔽,这个月的全勤奖就泡汤了?”
  “书都没有了,还有啥个全勤奖!”
  阿明烦恼不已,却也无可奈何。在老婆的再三劝说下,就到河边去走走。
  天气刚刚入秋,傍晚的河边走走倒是很舒服。杨柳条儿轻拂着河面,荡开圈圈涟漪;河中的水草翠绿绿的,在晚风中微微摆动;有两只白鹭飞来飞去的,不时发出几声脆叫;山茶、月季花儿开得正舒展,散发着阵阵清香。
  放广场舞舞曲的老头子已来了,也有不少舞妈舞姐在小花坛边热闹。阿明夫妻和狗娘们带着狗儿在坛阶上坐了下来,边看别人跳舞边聊天。
  “老婆,那书被屏蔽了,我心有不甘,想修改一下,把十二个女人改写成六个,130万字压缩到80万字左右,书名我也想好了,叫《尘舞钱塘》,然后找其它网站去发布,这样又有全勤奖了。”
  “你个花泡儿,有十二个女人呀!”
  “嘿嘿,那是小说,不是回忆录。”
  “你肯定经历过了,才写得出!”
  “老婆,你踏着尾巴头会动,太灵敏了!嘿,你真的不要误会,那是我多年从舞厅见闻中提炼出来的,不一定是我的经历。”
  “哼!红楼十二钗,你官运、财运都不好,日子过得苦滴滴的,想不到艳福不浅啊!”
  “嘿嘿,就那么一点小桃运。”
  “你有没有自说三话3把我写进去?”
  “这辈子,我和你分不开呀!不写你,那书不好看,我写书也没意义了。”
  “老公,你真的老了不少,就到此结束吧,不要再奋斗了。”
  “我没工作,不奋斗就没钱,失业金一领完,这日子急个套过呀?”
  “就找工作去做,即便是钟点工,也比写书钱多。”
  “我想回到‘东北风’去做。”
  “那好,明天我就同经理去说。不过,你不做后,已招了个收碗的阿姨。”
  “这么大的饭店,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又无所谓的。”
  “那老板也是要讲经营成本的。”
  【注释】
  1卖狗皮膏药:杭州话,指吹牛说大话。
  2三不知头:杭州话,突然而来,不明由头。
  3自说三话:杭州话,不经同意、擅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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