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卜凶关有些无奈地看了吴常侍一眼,悄声道:“陛下今日就交给我,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吴常侍看着华怀允这般依赖卜凶,心中十分吃醋,毕竟自己从小养大的孩子,明明以前还这么热情地缠着他的,怎么现在在悲伤的时候都不愿意抱着他哭了?
  他心里十分酸楚,但是他也知道,对于现在的华怀允来说,没有谁能够比卜凶更能够让他开心了。
  他吃味地退下,并且严厉嘱咐周围的人都离开这里。
  “陛下今日心情不好,你们都退下,别让陛下更加不快。”
  吴常侍一边驱赶宫人,同时还帮他们连借口都想好了,他这般小心翼翼,还不是担心两人的事情被别人看去之后到外面瞎说,到时候影响了陛下的声誉。
  现在到真的成了皇帝不急,他这个太监急。
  然而没办法,谁让华怀允是他养大的陛下呢。
  等人都离开之后,卜凶便也不再犹豫。他直接抱起华怀允下了马车就直往他的寝殿走去。
  他将华怀允放在床上,脱下了他的鞋子,将人捂到被子里,轻轻拍着:“陛下,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我睡不着,你陪我。”华怀允拉着他的手,乞求着说。
  “好。”卜凶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他褪下衣鞋,躺下后伸右手将华怀允搂住。
  “别难过了,陛下,人终有一死。”要是认真算,他也算是死过一回的人了。
  “我又何尝不知道,可是心里哪是这么容易就能控制的?”
  “唔,陛下,不如我告诉你我的小秘密吧。”劝慰估计效果不大,况且他卜凶从来就只会杀人,哪里会劝人,于是他选择换一个方式,转移华怀允的注意力。
  “其实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华怀允的注意力到真的被他转移了一部分,他认真地说道:“你是讲你在战场上起死回生吗?”
  卜凶摇了摇头:“我在战场上虽然遇到过不少凶险,但是从来没有真正将我置于死地的时候,我说的是另一个。”
  卜凶想了想,换了另一个说法:“我说的死过一次,是真正的死了,我死的时候没有喝孟婆汤,等我再活过来的时候,就直接变成了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华怀允认真地看着他:“你骗我。”
  卜凶笑着捏了捏他的脸庞:“真的,我没骗你,我没有十五岁之前的任何记忆,你知道我爹为什么要为我取名‘凶’吗。
  说到这个华怀允就重视了起来,他认真地看着卜凶道:“是啊,我很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凶’这个字,代表的是不祥,怎么会有人给自己的儿女取这样的名字。
  “我家姓卜,祖上原本是数百年前朝中的占卜官,只是后来朝代更迭,便没落了,到了如今留下我这一脉,也早就不再占卜,我听说我爹还是懂一些占卜之术的,他为我们兄弟两个算过命,我弟弟是大吉,而我则是大凶之兆,请了别人来算之后,结果几乎都大同小异,甚至有人断言我活不过十五。”
  华怀允嗤笑道:“你现在早已经活过二十五了,那些说到底不过是骗人的东西罢了。”
  “我可不觉得那是骗人的东西。”那些东西可怕的准,他的原身真的就在十五的时候得了一场大病死了。
  “那后来呢?”
  “我父亲当然不愿意,他想了很多办法想要帮我改命,其中之一便是给我取了这个名字,听他跟我说的原理是以凶来克凶,就差不多是以毒攻毒的样子,我十五的时候,死过一次,生病,后来我又活了……但是我却完全没有了以前的任何记忆,就像……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一样。”
  他十句话中九句真,一句假,然而他知道,在华怀允听来,恐怕他会觉得十句话里面,九句话都是假的吧。
  不过无所谓了,他并不需要华怀允相信他,只要华怀允现在心情能够好受一些,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看着已经闭上了眼睛的华怀允,卜凶吻了下他的额头,无声地对他说了句晚安。
  晚安,陛下。
  第28章
  吴常侍生病了。
  华怀允才刚在朝堂上下命令吩咐完祝常奉的后事, 转身准备回去批改奏章时,就听到宫人来禀告这件事。
  他觉得胸口堵得慌,一边飞快地向吴常侍的住处走去, 一边询问吴常侍生病的原因。
  “兴许是因为听到祝常奉去了的消息, 吴常侍昨日晚些的时候精神有些恍惚,走路时也没有注意脚下, 所以在一处台阶那里摔了一跤,当时就没能爬起来, 最后是其他人看到后才将他抬回去的。”
  华怀允觉得心中怒火中烧, 他轻声呵斥道:“既然这是昨天就发生的事情, 为何现在才告诉朕?”
  “奴才们冤枉啊,是吴常侍说什么也不愿意告诉陛下您,他说兴许只是小病, 陛下已经这么忙了,他不想再让自己去影响陛下了。今日若不是他突然发起高烧,太医对他说……说……”
  华怀允心中一沉,停下脚步, 紧紧地盯着他:“说什么?”
  小宦官的声音几乎弱到微不可闻:“有可能挨不过去了。”
  华怀允听后立马就跑了起来,此时他已经顾不得身为皇帝的镇定自若的形象了。他只想要更快,生怕晚了一分, 就再也见不到吴常侍了。
  “阿父!”才一进门,他顾不得自己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直往吴常侍的床边走过去。
  吴常侍困难地睁开眼睛,看着华怀允虚弱道:“陛下来了啊。”
  见他想要坐起来, 华怀允连忙去扶他,旁边的宫人也赶紧拿了枕头垫在他身后方便他依靠。
  华怀允心里难受极了,他问吴常侍:“阿父为什么总是瞒着我,这么重要的事情,难道不应该第一时间告诉我吗。”
  吴常侍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 :“陛下,别难过,我这个老家伙让陛下这么担心,实在是我的过失,今日叫你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与陛下说。”
  “什么事?”华怀允看着吴常侍面上的表情,心中莫名地紧张起来。
  吴常侍犹豫了一会儿道:“陛下,你是咱们大夏的天子,华家唯一的继承人,你身上肩负着艰巨的使命。”
  “朕知道,朕已经答应过了会好好治理国家,让大夏重回盛世。”
  吴常侍摇摇头:“陛下,不仅仅是这个,大夏的繁盛一时是不可能做到的,陛下眼前还有一件比这更重要的事情。”
  华怀允抿了抿唇:“朕不明白,还有什么比大夏的江山繁荣稳固更重要的事情?”
  吴常侍看着华怀允的眼睛:“陛下,给华家传宗接代就是你最重要的使命。”
  华怀允握紧拳头:“阿父是觉得朕做不到让大夏繁荣稳固,所以就将希望寄托到后人身上了吗?”
  “陛下,我绝对没有这么想过。”吴常侍着急着要过来抓着华怀允的手想要解释,却突然因为扯到了身上的痛处,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华怀允忙坐过去给他顺气:“是朕错了,阿父,你别激动,先好好休养,这件事等你好了我们再谈好吗。”
  吴常侍摇摇头,总算等气顺畅了一些之后才道:“陛下,我怕再不说,便没有机会了,我的身体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今日一定要把话说清楚。”
  华怀允拗不过他,也知道今天恐怕是逃脱不过了,便让他说。
  “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陛下,在我心里,陛下一定能够做到让大夏繁盛起来,但是陛下有没有想过,传宗接代,其实也是让大夏稳定的一个因素?”
  他觉得心中有些慌,难道阿父已经知道他和卜凶之间的事情了?
  华怀允垂下睫毛,掩盖住自己眼中的情绪,低声道:“朕现在没有后代,这大夏朝内不是照样稳定?”
  “陛下,我知你因为鲍安之事厌恶了女子,可你要知道这天下的女子不全是鲍安那样的啊,咱们大夏到处都是好女子,他们温柔,善良,持家,最重要的是可以生儿育女,难道陛下就没有想过要一个子女吗?”
  华怀允低头:“朕……从来没有想过,但现在我还年轻,阿父不必这么着急,等到以后朕自然会考虑。”
  “陛下,”吴常侍慈爱地看着他,“我并没有想要逼陛下的意思,只是有生之年,在我死之前,很想要看看陛下的小皇子,这样我也能死而无憾了。”
  华怀允慌乱地站了起来,不敢看吴常侍的眼睛:“朕先去批改奏章,此事……朕会好好想想的。”
  说罢他走了出去,吴常侍又重新躺下了,他心中几分欢喜几分愁,喜的是陛下终于直面这件事了,愁的是他怕陛下会为了卜凶坚决不肯答应这件事。
  华怀允离开了没多久,汤逸就来了,今天的他已经恢复了往日腹黑文雅的模样,一点也看不出昨日曾哭得那般失态。
  他挑眉看向吴常侍:“我看陛下刚才一副精神恍惚的样子,我如果没有主动打招呼,陛下恐怕从我旁边走过了都看不到我,你与陛下说了什么?不会是将他和卜凶的事情揭穿了吧。”
  “我就说了子嗣的事情,希望陛下能够让我再临死之前看一眼小皇子。”
  汤逸赞叹道:“高,这招苦肉计实在是高啊!”
  “呸,什么苦肉计,我是真的病了,只是没有太医说的这么严重而已。”
  汤逸瞥了他一眼:“往日你还骂我心肠黑,我看我哪里比得上你,不过你的病情到底有没有什么大碍?”
  “我的可大可小,昨日摔倒的时候确实爬不起来,我这把老骨头,估计是真的要到头了。”
  “哪有这么咒自己的?正所谓祸害遗千年,你这样的老家伙,肯定能活到一百多的,陛下这事你做的很好,不过不宜逼得太紧了,正所谓以退为攻,我看着卜凶也是个能听进道理的人,这件事估计没那么难了。”
  两人在这里处心积虑的商量,而华怀允则是坐在批改奏章的案桌前,呆呆地看着前方,心里的心思乱成一团。
  “陛下?”
  卜凶进来之后就看到华怀允发呆的样子,就算他一步步走近了也一直没有发现。
  华怀允被他的突然出声给吓到了。
  卜凶以为他还实在为祝常奉的事情伤心,便安慰道:“陛下,人生死有命,你不必太过放在心上,更何况祝常奉他在死之前能够看到大夏最大的奸臣被除掉,我想他也能够安心些离开了。”
  “我……”华怀允将自己的手放在卜凶的掌心,心中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告诉他刚才吴常侍对他说的话。
  卜凶捏了捏他的手,让他继续说。
  华怀允抬头看了眼卜凶,心中回想起了他昨天说过的话,卜凶对自己说,他不懂什么是爱,但是他会陪在自己身边。
  他不爱自己。那么如果自己将子嗣的事与他提了,会不会被他误会为不忠诚,更有可能的是他也要来劝自己娶妻生子,然后再借此离开自己,那么到时候自己要怎么办?
  最终他还是没能说出口。
  他随便说了个借口便掩盖过去了:“吴常侍病了,所以我很难过,他昨日就病了,可偏要等到太医说很危险了才让人来告诉我。”
  卜凶没看出来他在说谎,以为他是真的伤心,便安慰他:“陛下不要难过,吴常侍吉人自有天相,他肯定会没事的,我在民间时曾认识一个大夫,他医术高超,过几日我便将他接到京里来给吴常侍看看,怎么样?”
  “好。”
  正巧这时外面通报汤逸也来了,于是两人自然分开,不再多说。
  晚些时分,三人一同批改完奏章,外面有人来传,祝老夫人前来求见。
  几人都有些疑惑。等祝老夫人来了之后,一问之下,才知道是什么事情。
  祝老夫人颤颤巍巍地坐好,便开口道“陛下,如今乱臣贼子鲍鸿轩才刚刚除去,朝廷和大夏都还在恢复当中,我家相公早早离开,倒是给陛下添了不少麻烦了。”
  华怀允道:“怎么能这么说,生死天定,朕从来没觉得麻烦,不过祝常奉的离去,确实让大夏失去了一个栋梁。”
  老夫人见状道:“按理说家中有人逝去,官员应当守孝三年,我儿昨日才继承了他父亲的官位,按照规矩应该回乡守孝,但如今大夏朝廷正缺人才,我今日来,便是想恳请陛下夺情,让我儿能够为朝廷和百姓做些实事。”
  “老夫人既然都如此说,那么朕也就没有要拒绝的理由了,只是,朕不知,这事不应该由你那儿子来说吗,怎么让行动不便的您来?”
  祝老夫人叹了口气,面色犹豫了一瞬道:“我儿因他父亲逝去,心中伤痛不已,又一心念叨着想要孝敬朝廷,想要做他爹这样的人,我便顺了他心意,来求陛下一个恩赐。”
  华怀允点点头,卜凶在旁边夸奖道:“祝家儿子倒也是个不错的。”
  老夫人谢过了卜凶,又对他说道:“我儿虽然有报国之心,但他从小在家中长大,性子总是不怎么稳定,此后若是多有得罪太尉大人的地方,还望太尉大人多多宽恕。”
  卜凶应下了,等老夫人离开之后,卜凶对汤逸问道:“她家的儿子难不成才十来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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