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章 水果王子

  在座的宾客都觉得无趣,酒宴的气氛就淡了许多。只有阿泰和占城贡使全无感觉,埋头吃肉喝酒,闹了个肚儿圆。
  占城贡使大约三十多岁,身材肥胖大腹便便,看样子就是个贪酒之辈,侍女斟得一盏,他马上酒到杯干,不知他圆圆的大肚子里装了多少美酒。
  人说喝酒有四个阶段,甜言蜜语,豪言壮语,胡言乱语,默默无语。酒酣耳热之际,占城贡使进入了豪言壮语的阶段,左右拉着人说话,侍女们娇笑着躲躲闪闪,不让他抓住。
  他又去招惹上首的阿泰,可笑阿泰受了楚风的嘱咐,叫他只管放开吃喝、绝对不可开口说话,此时就如锯了嘴的闷葫芦,不管别人怎么撩拨,都是嗯嗯啊啊装作听不懂,眼观鼻鼻观心,赛过老僧入定。
  那贡使无法,又来和下首的楚风攀谈,“兄弟是占城贡使。老哥是琉球人么?我占城各国客商都有,就是没有琉球人,今日在此相见,有缘有缘。”
  楚风自己画了幅简易版世界地图,按照张广甫的介绍把各国名称疆域标了上去,他知道占城就是后世的越南南部,对越南小鬼子可没什么好客气的,就淡淡的说:“哦,占城啊,就是越南人嘛。”
  “越南,你说的是安南、或者叫大越国吧?”贡使愤愤的说,“安南与我占城世为敌国,怎么可以混为一谈呢?”
  哦?楚风并不熟悉历史,听说占城和越南世为敌国,顿时来了兴趣,几番交谈,才知道越南现在自称大越国,外国一般称他们安南,占据越南北部大部分地区,主体民族是越族;占城是越南南部的国家,主体民族是马来人种,信佛教和印度教。两国世为仇敌,互相攻伐不休,又有一个真腊国,大约是后来的柬埔寨,三国你打我我打你,在印度支那半岛上演了一出三国演义。
  贡使的牛皮吹得山响:“百年前,我占城雄兵十万攻入真腊,差点灭掉真腊,后虽对方反攻,到底是我占城人英勇无畏,将他们赶出国境。如今我国大力通商,富国强兵,正要与那两国决一雌雄!”
  楚风心说你就吹吧,可劲儿的吹吧,反正吹牛不上税,后世的柬埔寨、越南都好好的,就你这占城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估计早灭亡了。
  有人陪着说话,贡使的酒喝得更快了,不一会儿一张油津津的黑脸就喝得通红,攀着楚风的肩膀,醉眼惺忪的说:“老兄,嗝,你知道吗,嗝,其实我不是什么贡使,我是占城王庶出的王子,往年在临安做生意,在同文馆里认识了陈丞相,他还找我学占城话呢!”
  “这次我贩乌木到福州,不晓得怎么回事,陈丞相拉住我硬说是贡使,还许了五百两银子的好处,让我帮他演这出戏,呵呵,呵呵,嗝~~”
  楚风恍然大悟,一下子猜出陈宜中庇护“冒贡”的原因了。狗日的,大丞相自己都在找人来冒贡!
  看来大宋行朝的局势,可不太妙啊!
  这位货真价实的占城王子,塌鼻子、秃脑门、啤酒肚、小短腿,真是面目平庸人品猥琐,如果一千零一夜故事中的王子都长这德行,美女们还是不要做白马王子的chun梦了,免得突然变噩梦。
  楚风正好想打开占城那片的市场,最近老听曲海镜说江南推广的“占城稻”产量高,想必占城粮食产量很多,可以和工业发达农业相对欠缺的琉球互补,这位王子的天地线要打通!“王子兄,我叫楚风,还没请教尊姓大名?”
  “呵呵,我叫忙果。”
  “芒果?有没有菠萝?”
  忙果大惊:“你怎么知道?我一母同胞的妹妹就叫波洛。”
  楚风:囧了……
  “连我妹妹的名字都能猜到,看来你我很有缘啊!”忙果惊喜之下,一把握住楚风的手。
  有缘?楚风顿时恶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位芒果兄千万别喜好那个调调吧?听说东南亚附近什么人.妖啊玻璃啊挺流行的。他赶紧讪讪笑着把手抽了回来,为了掩饰,拿起酒杯敬了忙果一杯。
  忙果因为庶出,自小在宫中没几个人看得起,跑到大宋做生意,宋人视他为蛮夷,称作“海獠”,社会地位还比不上没有功名的白身士子,去逛窑子,连**都不待见。只有陈丞相肯纡尊降贵与他交往,现在遇到楚风平等待人,他立刻引为知己,又是酒醉之后无话不谈,没多久两人就差拜把子了。
  听说琉球出产海盐、钢铁兵器,忙果十分高兴,主动提出要楚风在占城设立商栈,双方长期贸易。
  如今的占城以海洋贸易立国,它的位置在今越南南部沿海地区,这个地理位置非常讨巧,差不多在广州、泉州到马六甲海峡的中点上,宋代海船缺乏横跨大洋的技术力量,虽然最远到达东非沿岸,但大家更青睐比较安全的沿岸航行。广州泉州和马六甲、三佛齐甚至天竺、阿拉伯之间往来的商船,都喜欢以占城为中转站,使这个国家迅速的富裕起来。
  盐铁自古利大,且对占城有更重要的意义。中南半岛上,内陆地区不产盐,部落要向沿海国家购买食盐,控制食盐贸易,就等于控制了这些大大小小如繁星般众多的部落——中国西南地区和临近的缅甸老挝柬埔寨山区,食盐十分缺乏,大山中的村寨,村民们把盐块用麻绳吊在灶台边,烧菜的时候就扯下来在锅里轻轻擦一下,舍不得多擦,怕浪费。
  至于钢铁就更不得了,越南铁矿主要集中在北部的太原、高平等省,在安南境内;南部的占城疆域,还没发现有价值的铁矿,占人的铁器严重依赖进口,最近他们一方面要防备元鞑子来攻,一方面又要对付真腊、安南,军备缺口极大。
  忙果胸无城府,又喝醉了,把这些情况竹筒道豆子一样全说出来。楚风得知这个消息,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日益扩大的生产量,靠祝家帮助销往兵荒马乱的大陆,靠琉球本土的那点可怜的内需,靠吕宋岛上卖土人,显然无法消化完全,进一步影响到扩大再生产的流程。而占城是一个商贸发达的国度,它背后站着整个东南亚,甚至可以远达天竺、阿拉伯,如果能打开这片广阔的市场,以小小的琉球而论,今后很长时间可以不用担心产品销路。
  工业化这头怪兽,一旦放出笼,就天然的具有超级扩张性。因为历史上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够在自己的国土上提供所有的工业原料,也没有哪个国家可以自行消化所有的工业产品。对殖民地的需求,在工业化开始的第一天就被决定了。
  楚风记忆中,自己供应所有工业原料,并消化所有工业产品的国家只有一个,在鸭绿江对岸……效果如何,实在不忍心说了。
  乱世之中,绝难独善其身,琉球海峡也绝非不可跨越的天险,忽必烈的大军甚至打到了日本。在建设盐场的时候,楚风就思考了一个问题:怎样对付游牧民族,为什么华夏从治世、乱世交替,一次次建设起灿烂辉煌的文明,又一次次被野蛮落后所毁灭?
  这个命题在五胡乱华、在宋元之交、在明清鼎革的时候,都有无数人思考过,他们上下求索他们昼夜苦思,但没有得出最正确的答案。
  历史给了毫无争议的答案。进入十七世纪,人们惊讶的发现,曾经纵横草原的天之骄子、上帝之鞭们,在工业化的近代军队面前,软弱得不堪一击。游牧民族天然的骑兵优势、嗜血杀戮和精良箭术,被钢铁和火yao轻而易举的撕成碎片。
  战争,从体力、马匹和凶残程度的竞争,变成了工业生产能力、人口素质和整体社会结构的竞争。农耕民族从此取得了对游牧民族的全面优势。
  如果是历史学家、军事学家或者政治家,也许对此会有很多的解读,但工科出身的楚风,只会得出一个结论:工业化才能救中国。
  工业化,对内就要建设商品社会,对外,必须拓展原料产地和倾销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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