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狭窄的木板床,两人的身体几乎相贴。傅英双腿无力的躺在床上,眼睁睁看着亭邈稍稍弯腰,朝他靠近。
  奔跑闯进屋子,又着急忙慌地躲在床上,亭邈的衣衫早就微微凌乱,高高竖起的发丝也飞到了肩颈处,光洁的脸蛋上飘散着几根龙须似的刘海。
  他额头的汗将刘海打湿了,黏糊糊贴在额上,脸颊边,漂亮的眼睛也因为奔跑泛了些殷红。
  傅英很快发现他此刻的妆和往常不一样,眼角眉梢被刻意加深勾长,让他清纯的五官里添了股不与外人道说的娇色。
  傅英喉咙滚动两下,伸手,将他微开的交领衣襟拨到一旁,遮掩住锁骨下的那颗艳丽的红痣。
  “你这身衣服,谁选的?”
  第18章 甜甜的
  亭邈耳尖微动,眼神黏糊糊地停在傅英的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想了想,干脆整个人都俯身下来。
  他身子灵活地像鱼儿在木板床一转,就趴在傅英身旁,双手手肘撑起,歪着头,手心拖腮,眨眨眼道:“是造型组选的呀。”
  俯趴的角度,刚刚被傅英掩好的交领衣襟又松松垮垮掉了下来。
  傅英面色不虞:“不好看。”
  话落,他手撑在床板上,缓慢起身。亭邈见状,也管不得衣裳好不好看了,一溜烟从床上爬起来,衣襟都没有理好,就要去扶傅英。
  不过傅英残疾三年,这些事情早就熟练,不需亭邈帮忙就能顺利下床坐在轮椅上。
  他滑着轮椅慢慢离开茅草屋,亭邈不知哪里惹到了他,闷闷不乐地走在后面。临到茅草屋门时,傅英操纵轮椅的手顿了顿,蓦地转身。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亭邈差点和傅英撞上,他磕磕巴巴说:“傅老师,怎么了?”
  “弯腰。”傅英凌厉的眼睛稍稍垂下,视线若有似无地缭绕在亭邈身上,嗓音低沉慵懒。
  亭邈什么也没问,乖乖照做。
  这行为显然取悦了傅英,他抿得死紧的嘴角微微和缓。
  亭邈似乎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乖巧得不像话,一双小鹿似的圆眼睛还懵懂地眨巴着,弯腰将上半身和傅英靠得很近很近。
  近到他现在可以数清楚傅英的睫毛。
  一根,两根,好浓的睫毛,密密麻麻的,就是不太翘。
  可这样也好看,睫毛打在眼下的阴影就更明显了。
  被亭邈仔仔细细端看着脸,傅英面色稍愣,眼皮子一抬,本以为可以看见亭邈露骨的眼神,但出奇的,竟从他眼里看不出一丝别的含义,眼神清明,天真纯粹,好像真是只是在数睫毛而已。
  傅英眉头下意识压了压,不再想这事。
  他伸手,温热的手指触上亭邈的锁骨,拨出微乱的衣襟,将它向右掩了掩。
  末了,在右腋系好衣带。
  指尖带来一串莫名的战栗,是傅英的手指不经意碰到了他的腰侧。
  亭邈浑身一颤,一股酥麻感从腰侧飞奔至头顶,眼睛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
  他嗯了声,不自觉伸出手,制止了傅英在他腰侧的动作:“别碰这里,痒。”
  傅英没有松开,反手将亭邈小小软软的手裹在掌心。
  大手裹着小手,亭邈能感受到傅英掌心薄薄的茧。十指连心是真的,他觉得自己心脏快要跳出来了,脸也有点烫,又害臊又想和傅英更亲近,两种想法霸占了小小的脑袋,让他的脸染了层胭脂似的,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不过很快,傅英就帮他做了决定。
  傅英松开手,面色稍肃,三两下将他腰间的衣带系好。
  “以后别穿黑色。”话落,转动轮椅背对亭邈。
  亭邈揉揉眼睛,想将那层薄薄的水雾揉去,却没发现自己眼眶更红了,“唔,为什么?”
  小绵羊一样的嗓音,软糯糯的,傅英心漏了一拍。
  他按按眉心,把脑子里莫名蠢蠢欲动的独占欲掩饰去:“算了,你穿什么都好。”
  剧组过段时间要转场,在茴城的拍摄时间掐的很紧,两人的戏刚拍完后,就是亭邈和男二号饰演皇帝的林温元的戏份。
  林温元虽然演技稍欠缺,但这次的角色找的不错,皇帝性情温和,眉眼总是笑,和林温元倒是搭。只是他出道以来这样的角色演得过于多了,难免会给观众产生定性,后续再饰演其他角色便心有余而力不足,难有突破。
  “卡!”周导拿着喇叭喊:“林温元注意走位,挡住亭邈了,再来一次。”
  林温元勉强笑笑:“邈邈,抱歉。”
  亭邈累得气喘吁吁,反手用手背揩揩脸颊的汗,摆手道:“没事,学长你记下走位,我们再来。”
  短短的一场戏,卡了五六次,多数都是林温元走位或者台词的问题。周导也没想到出道这么多年的林温元,居然连台词都说不清楚,坐在监视器室里,叹了好几声气。
  眼看快要中午,日头狠晒,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焦躁的疲乏。
  林温元后面倒没有被骂了,等和亭邈的这场戏过了后,导演挥去额头的汗,喊道:“都休息,先放饭,一点继续。”
  场务和后勤人员已经将盒饭备好,正在乘凉棚里准备发。
  搭了两个发饭的棚子,不算拥挤。
  今天中午格外热,亭邈穿着好几层的古装衣裳,虽然布料轻薄,但还是满头都是汗。他听到周导喊解散后,就浑身一松,扬起明艳的笑容,直接冲到傅英的休息处:“傅老师,今天真是太热了,我听后勤姐姐说准备了绿豆冰,我去排队拿盒饭。”
  嘴里说是热,可自己就像个小太阳,不知道在开心些什么。傅英心里一动,眼睛追着亭邈的背影,看他乖乖巧巧,老老实实地排起队来。
  虽然有遮阴的棚子,但热烘烘的阳光还是格外关照亭邈,晒得他脸颊红扑扑的。
  似乎没几秒,林温元也走到亭邈的身边,和他一起排队,周围还有几个演员,全都围着亭邈亲昵地说着话。
  林温元笑着笑着,还不嫌热地把手搭在亭邈肩上。
  傅英表情一黑。
  “老板。”秦里看了眼亭邈排的那队伍,乌泱泱一群人,说道:“这边人多,我去旁边棚里拿饭。”
  傅英屈起手指,敲了敲轮椅的把手:“两份。”
  秦里愣了下:“好。”
  “等等。”傅英眼神突然变得凌厉,却靠着轮椅,漫不经心开口:“你顺便去请亭邈过来一趟。”
  秦里没有迟疑,说了声知道了,就先去亭邈那边。亭邈正好快排到,听到秦助理的话后,他笑眯眯地应了声:“好,马上就去。”
  秦里带话后,便走了。
  正巧轮到亭邈,他看着丰盛的两荤两素,笑嘻嘻说:“小姐姐,我要两份盒饭,两份绿豆冰。”
  站在身后的林温元怔了怔,正要问:“邈邈,你拿这么多……”
  话还没有说完,亭邈就抱着盒饭,扬起灿烂的笑容,一溜烟跑到傅英面前去,嗓音甜甜地喊:“傅老师,我们一起吃吧?”
  傅英阴鸷的眸色蓦地消散,屈起的手指在空中微微颤动了下。
  亭邈什么也没察觉,帮着傅英将面前的折叠小桌子展开,盒饭和绿豆冰依次放好。
  刚摆好,秦里就带着两份饭过来了。
  亭邈似乎明白了什么,看了眼绷着脸面无表情的傅英。
  傅英淡淡说了句:“秦里,给你的。”
  秦里低头看手里的饭:???
  亭邈托着腮偷笑,拿起绿豆冰递到傅英嘴边,眉飞色舞:“傅老师,你尝尝这个,特别好喝,甜甜的。”
  傅英没动嘴,盯着这冒冷气的饮品,眼神慢慢从吸管,一下一下的,挪到亭邈满含期待的脸上。
  “真的很舒服,喝一小口不伤嗓子。”亭邈催他。
  傅英喉头滚动了下,低头,也没拿饮品,就着亭邈的手将吸管含在嘴里。
  “嗯,甜。”
  “就说很甜吧。”亭邈得意地翘起尾音来。
  正端着盒饭的林温元看到这幕后,眼里闪过一丝不悦。本来是助理帮他拿饭,但他看见亭邈居然自己排队,心思微动,就跟了过来,谁知现在。
  他垂眸想了想,端着盒饭走到傅英休息的位置。
  亭邈是背对着林温元的,并没有看到他过来,倒是和亭邈面对面的傅英,朝那边扫了眼,就发现林温元那双眼睛恨不得贴在亭邈身上。
  他放下筷子,淡淡道:“秦里。”
  秦里很会看眼色,听到老板吩咐后,端着饭直接说:“林老师抱歉,我们傅哥正要和亭老师对戏,您在这里不大方便,您看……”
  林温元:“……”
  明明还在吃饭,对戏,呵呵。
  但话都这样说了,林温元也不敢招惹傅英。他自觉进组后和傅英没有过嫌隙,不知为何,总是感觉傅英冰凉的目光在他四周转来转去,那眼神不怒自威。
  林温元只好岔了句话就走了。
  他走后,亭邈抬眸看向傅英:“傅老师,要对剧本了吗,可是我还没有吃完诶?”
  傅英和他四目相对,见亭邈含着绿豆冰在嚼,嘴巴嘟嘟,腮帮子那儿鼓鼓的,莫名有些可爱。他眼神动了动,重新拿起筷子:“你吃。”
  “嗷。”
  但剧本还是要对的,下午全部都是采诗官两主角的戏,排得满满的。
  饭后,亭邈软在傅英的休息处蹭阴凉,手里捧着剧本,娓娓道来:“世人常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可我行走中原大地数年,却终究没能明白‘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此话是真是假?若是真,为何那堂堂龙子为非作歹,残害人命,依旧逍遥度日;而那些被迫害的百姓,却有苦难诉,落得身首分离。”
  一张口,游刃有余,声音激动而愤慨,独特的嗓音里蕴含着褚风杪此刻应有的情绪。
  傅英望着亭邈,眼里闪过一丝惊艳。从拍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亭邈的台词功底很好,情绪起伏适宜,抑扬顿挫,普通话标准,没有丝毫口音,也不像他平时说话那样甜甜糯糯的,颇有古韵节奏。
  最重要的是他总能置身其中,情绪贴合剧情,对剧情的把控力很强。
  亭邈台词多,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走了十来分钟。
  竟渐渐不觉得热了。亭邈的台词背得熟,可念到一句时,语气却稍稍一转,嗓音也像小奶猫黏答答的:“霍兄,那郎君候你三载,五载或十载如何,难道你铁石心肠,真就和她分隔两地。这相思苦你受不得,她也受不得。”
  傅英目光幽深,看了亭邈一眼。
  这奶猫样儿的嗓音挠得傅英心里痒痒,他将剧本放下,提醒说:“这句错了。”
  亭邈捧着剧本看了眼,像是没发现哪儿错了,鼓着乌溜溜的眼睛问:“错了吗?”随后,还故意正正经经,字正腔圆地又念了一遍,甚至加重了那“郎君”二字的语气。
  “没有错,傅老师听错了吧?”亭邈眼睛弯弯,笑眯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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