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1节

  云舟之上,再也无人说话,只有隐隐的风声传来,还有蒙蒙的天光,暗了又明,明了又暗……
  无咎是个喜爱说笑的人,懒得隐瞒心机。而当一个人经历太多,背负的太多,反而不愿提起过去,也不知从何说起。或许正如一个孩子,整日里嘴不闲着,而老了以后,反而变得沉默起来。诸多的风雨红尘,收敛于浑浊的眸中,曾经的恩怨情仇,付之于淡然一笑。
  而无咎不老,还不能淡然一笑,他只是途中累了,想要歇息……
  ……
  十多日后,云舟终于缓缓降落。
  这是海上的一座孤岛,十余里的方圆,当间一座百丈高的小山,覆盖着一层过人高的林木,四周则是沙滩环绕而浪涛拍岸。
  依着无咎的吩咐,不走了,他要就地修整一段时日。韦春花亟待闭关疗伤,对此并无异议;月族的兄弟们整日坐在云舟之上,憋屈已久,如今终于能够自如走动,当然也是举手赞同。韦柏与韦合,持续驱使云舟,早已筋疲力尽,同样也乐得清闲几日。
  不过,无咎还是没敢大意。他命韦柏与韦合轮番坐在山顶戒备,但有风吹草动,即刻示警,又与广山等人交代几句,这才奔着洞府走去。
  海岛南端,大片的沙滩连着一片山坡,山坡尽头的峭壁上,则有两个相隔十余丈的山洞,便是韦柏替他与韦春花开凿的洞府。韦春华占据了右侧的洞府,他则是走向左手的山洞,并打出禁制封了洞门。见地上铺着褥子,摆放着蒲团,他慢慢仰躺下来,然后一个人冲着黑暗发呆。
  韦柏虽然滑头,而说话办事倒也尽心,他开凿的山洞足有三、四丈大小,颇为宽敞且又干净清爽。
  此外,褥子上还有三枚崭新的玉简。
  无咎伸手抓起玉简,继续默默出神。
  记得韦柏曾在万圣殿中抢了几枚玉简,自己并未向他讨要。而那家伙极为识趣,竟暗中拓印送了过来。
  三枚玉简,分别拓印着地卢海的海图,北邙海的海图,以及修炼手札,并有个名称,《万圣妙旨》,应为万圣子修炼的心得与感悟。
  妖,便是妖,偏偏称之为圣,真是大言不惭。
  而修炼了数千、上万年,万圣子那个老儿,依然未能识破万圣诀的玄机,他的《万圣妙旨》不看也罢。至于眼下又在什么地方,更是无关紧要。紧要的事,还是修为啊!
  无咎丢了玉简,内视修为。片刻之后,坐起身来,抬手一挥,面前多了一堆晶光闪烁的五色石……
  第八百三十五章 妖族入侵
  ………………
  又是一日的清晨。
  轮到韦柏值守,他走到山顶,冲着等候多时的韦合摆了摆手,然后盘膝而坐。
  山顶砍伐了树木,有块几丈大小的平地,就此居高而坐,海岛四周尽收眼底。
  韦合道了声“师叔”,跳起身来,便要告辞离去,而尚未离开山顶,便听道:“韦合,你与广山相处融洽,是否听说过月族的来历,你譬如,居住哪里,族人几何,传承等等……”
  “未曾听说……”
  “哦,莫忘了你是韦家弟子,去吧!”
  “嗯……”
  韦柏有些失望,待韦合离去,又静坐了片刻,悄悄拿出一枚玉简。看着手中的玉简,他终于露出笑容。
  从万圣殿中,他抢了四枚玉简,其中的图简与修炼手札,分享给了师姐与无先生,而最后的这枚玉简,被他藏了起来……
  而韦合走下山去,帮着广山搭建草棚,捕食、烧烤海鱼,他驾轻就熟、且随心所欲的小法门,使得月族的汉子们,渐渐生出兴趣。修仙之术,并非无用,平添几多便利之外,还能在危急关头,助上先生一臂之力……
  不知不觉,三、四个月过去。
  这日的黄昏,韦春花走出洞府。她整理着简朴而又一尘不染的布裙,撩起鬓角的白发,然后背起双手,默默打量着四周的情景。
  经过这段时日的闭关,她的伤势已痊愈了八九成,再稍加调养一二,便可恢复如初。如今置身莫测,诸事尚无头绪,不妨就此出关,也该继续动身远行了。
  海边的沙滩上,没有篝火,也没有她想象中的喧闹,倒是有一个个石桩般的身影,面向大海而坐。而坐在当间的并非广山,而是韦合。难道他在传授众人调息之法,以及修炼的心得感悟?
  几里外的山顶之上,韦柏也是在闭目入定,至于他有无忘了看守海岛的职责,没人知晓……
  韦春花默然片刻,回首看去。
  不远之外,便是某位先生的洞府,没有丝毫的动静,显然处于闭关之中。
  韦春花踏起一道剑光,无声无息飞起。
  当她来到山顶,微微一怔。
  韦柏犹在闭目静坐,根本没有察觉有人到来,而不仅如此,他好像正在行功,只是面罩黑气,显得颇为诡异。
  “师弟——”
  随着一声叱呵,韦柏猛然惊醒,慌忙收功,旋即恢复常态,站起身来,意外道:“师姐出关了……”
  韦春花飘然落地,叱道:“你担当看守职责,却如此懈怠,倘若强敌入侵,又该如何是好”
  韦柏尴尬一笑,不以为然道:“此地荒僻,料也无妨!”
  “哼,小心无大错!”
  韦春花哼了声,又神色狐疑:“你方才修炼的是何种功法,为何我没见过?”
  韦柏敷衍道:“不过是《万圣妙旨》中的小法门,小弟一时兴起,略作尝试罢了!”
  “哦,你说的是万圣子的修炼手札?妖法与道法不同,稍有不慎,难免偏差,谨慎为上!”
  韦春花无意追究,叮嘱两句,转而远眺,不过片刻,她神色一动。
  “咦,有人来……”
  “啊……莫非是妖族追来了,快快禀报无先生……”
  “稍安勿躁!”
  “船……”
  韦柏听说有人来,只当是妖族高手现身,吓了一跳,忙凝神远眺,却见落日的余晖中,数十里外的波涛之间,突然冒出一条海船。
  “一群捕捞的凡人罢了……不过,数百里方圆之内,没有岛屿,也不见人烟,海船来自何处?”
  韦春花的神识,要远远强过韦柏,她眺望之际,微微摇头:“且不管海船来自何处,船上似有修仙者……”
  “哦……”
  “天色已晚,海船或将停泊过夜。善恶未明之前,且静观其变,你我不妨……”
  “便如师姐所言,倒也不必惊动无先生……”
  韦春花与微博窃窃私语几句,已达成一致,继续站在山顶,冲着远方静静观望。当暮色降临,那条海船果然奔着这边而来。两人换了个眼色,从山顶返回海滩。
  韦合已接到传音,忙又转告广山,然后让兄弟们围坐一起,燃起篝火,烧烤海鱼,俨然便是一群落难者在荒岛求生。
  韦春花与韦柏也坐在人群中,悄悄打量着海面上的动静。
  须臾,明月升起,海面上波光滚动。一条海船缓缓出现在数十丈外,许是被篝火吸引,竟扔下铁锚,就地停泊,又放下两条小舟,随即船桨划动,直奔岸边而来。
  而韦合并未隐去修为,起身观望。
  两条小舟,相继冲到岸边,浪花飞溅中,一道道人影跳上海滩。竟是二十多个精壮的汉子,手持快刀、铁棒,或披头散发,或袒胸露背,皆相貌凶恶。
  而不过瞬间,远处的海船上又飞起两道剑光,紧接着两个中年修士模样的男子从天而降,同样是神色乖戾,而来者不善的模样。
  广山与兄弟们一边烧烤着海鱼,一边好奇张望。
  韦合则是暗暗心惊,却见韦春花与韦柏坐着没动,他只得强打精神,举手出声道:“两位道友,前辈……”
  两位中年男子,竟分别是筑基七八层与人仙四五层的修为,而在此荒僻的海岛之上,突然遇到如此两位高手,着实让他大为意外。
  没人理他,只有大群人影在两个修士的带领下汹汹逼近,转瞬到了几丈之外,“呼啦”左右散开,一把把快刀闪烁着阵阵寒意。
  韦合急忙冲着广山等人摆了摆手,以免兄弟们发怒,而对方只当他胆怯求饶,其中一位稍稍年长的男子停下脚步,昂起下巴,冷冷道:“尔等何人,缘何在此聚集?”
  另外一位男子则是眼光闪烁,狞笑道:“师叔,这莫非是群妖族中人,当禀报南叶岛,一笔赏金跑不掉!”
  韦合左右张望,情急无奈,只得迎上几步,分说道:“本人韦合,与韦家子弟外出游历,只因海船遇险沉没,不得不苦守荒岛。却不知两位如何称呼,所谓的妖族中人又从何来?”为了免祸消灾,他手中多了二十块灵石,带着肉疼的神情,讨好道:“初次见面,不成敬意……”
  话音未落,灵石脱手而去。
  “哼,你既然识趣,我也不妨多说两句!”
  年长的男子抓过灵石,“啪”的背起双手,道:“我叔侄二人,乃地卢海人氏。日前传来风声,妖族入侵北邙海。为免不测,南叶岛的前辈高人下令,但有发现,即刻禀报,当有一笔不菲的赏赐。如此大好机缘,岂能错过呢,呵呵……”
  话到此处,他突然冷笑起来。
  韦合暗暗松了口气,却又诧异道:“妖族入侵北邙海,为何……”
  “我该问你才是啊……”
  “问我……”
  “尔等行迹诡异,且多为粗壮高大之辈,如今鬼鬼祟祟躲在此地,若非妖族中人,又是哪一个?”
  “前辈,误会……”
  “是否误会,杀了才知道……”
  人仙修为的男子已是凶相毕露,抬手便是一道剑光直奔韦合袭来。另外一人,也是召出飞剑,而早已等候多时的壮汉们,更是高举快刀铁棒而嗷嗷直叫。
  韦合脸色大变,惊得连连摆手。
  浅而易见,这两个地卢海的修士,借着驱逐妖族的幌子,要杀人劫财呢。或许与其看来,岛上除了自己之外,都是没有修为的凡人,大可以肆意妄为而毫无顾忌。太嚣张了……
  便于此刻,只听有人怒道:“尔等找死——”
  一道清瘦的人影离地蹿起,抬手祭出片片禁制,旋即剑光呼啸,又是厉声喝道:“韦柏,救下韦合,关山,杀了那帮海盗——”
  韦柏不敢怠慢,急忙祭出飞剑,“砰”的挡在韦合的身前,随即飞身而至,抓起韦合往后暴退。
  而广山与他的兄弟们根本不用招呼,抡起铁棒铁斧便冲向那群汉子。
  人仙男子始料不及,惊愕难耐,抽身躲避,却被禁制阻挡。而刚想夺路而去,护体灵力“咔嚓”碎裂,一道剑光穿过腰腹而过,他惨哼一声扑倒在地。而另外一位修士吓得魂飞魄散,尚未逃离,已被铁叉击碎护体灵力,瞬间又被铁斧连肩带背劈为两半。余下的汉子更是不堪一击,一个接着一个倒在沙滩之上。
  而韦春花并未罢休,踏剑而起。
  “韦柏、韦合,随我斩杀余孽——”
  三道御剑的人影,掠过海面,直奔数十丈外的海船扑去,随即又是血光迸溅,惨叫声随风传出老远……
  两个来自地卢海的修士,以及二、三十个凶狠的汉子,在海上横行已久,如今只因为得罪了韦春花,与月族的兄弟们,即使名讳也没留下,便已尽数丧命于夜色之下。
  片刻之后,海边安静下来。
  众人扔了死尸,从船上搬来酒食,重新点燃篝火,再次围坐一起。烤肉生香,酒气四溢,笑声响起,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而岸边随波起伏的小舟,海面上的大船,以及鲜血染红的沙滩,见证着曾经的变故与杀戮。
  韦春花独自远离篝火,手里攥着一枚图简。心事所致,她默默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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