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节

  元山门唯恐招来祸端,便以贩卖的手段抓来凡人。上当受骗者何其多也,来了一批又一批。
  不过,年轻力壮的凡人,虽然阳气强盛,也不用担心侵蚀修为,而所付出的代价更为惊人。最多不过两三年,便要在玄气的吞噬下,渐渐耗尽生机,最终成为一具死尸。
  房远山已在黑泽湖的地下,苦苦熬了六年之久……
  “我虽为修士,而修为已于去年耗尽,只能任凭生机损毁,如今生日无多也!”
  房远山说到此处,消瘦的脸上露出惨然一笑:“你初来乍到,尚有四位同伴。而我六年间,已送走了二十多位年轻人。我的下场,便是你的前车之鉴。没有人能够逃出去,没有人……”他背靠着潮湿的洞壁,缓缓闭上双眼:“本不该与你多说,谁让你我同为人族呢……”
  无咎还想多问几句,而看着疲惫绝望的房远山,又有些不忍,只得起身就此告辞:“房兄,暂且安歇,你我互为邻居,以后免不了多多讨教!”
  房远山缩在阴暗之中,有气无力道:“知道的愈多,愈是苦恼啊!不送……”
  无咎又拱了拱手,转身走了出去。看着四周暗无天日的所在,以及一个个蝼蚁般的人影,他不禁吐出了一口闷气,抬脚走向来时的山洞。
  四道人影迎上前来,争相讨好。
  “大哥一去两个时辰,我兄弟颇为挂念!”
  “床榻已就,且看……”
  “大哥,敬请安歇!”
  “大……大哥,小……小弟帮你捶捶腿……”
  第四百二十六章 来杀人的
  ………………
  山洞内,多了一个三尺高、六尺长的土堆,且称之为床榻。
  无咎躺在榻上,盖着衣衫,头枕手臂,架着只脚,独自一个人闭目养神。
  在他的左右,另有两个尺余高的土堆,各自蜷缩着阿易、阿次,与阿三、结巴。四个家伙经历了大起大落的逆转之后,又接连掘土,着实疲惫不堪,相继“呼呼”睡去。
  一时之间,鼾声不绝于耳。
  无咎有些烦躁,睁开双眼。少顷,他的右手举起一把带鞘的短刃。
  这是结巴暗藏的匕,据说是他家中的镇宅之宝。而不管是宝贝,还是杀猪刀,都不能任由他私藏利刃,否则大哥睡觉不踏实啊!
  大哥?
  为何听着如此的怪异呢。倒像是山贼豪强的称谓。自己岂非成为了坏人中的坏人,恶霸中的领?
  而人在域外,成为一方豪强也不错,只是这四个家伙太弱了。倘若带着一群修士横冲直撞,再杀遍贺洲、部洲与卢洲,才是扬眉吐气呢。嗯,差点忘了还有一个玉神殿,给它砸了,再将封禁神洲的罪魁祸一巴掌怕死,哼哼……
  唉,纵有雄心壮志,又能如何?
  如今没有修为,还被囚禁在黑泽湖,且寿命不过三年,而唯一的倚仗,只有这把抢来的小刀子。
  褪下精致的皮鞘,小刀呈现出它的真面目。两寸的刀柄,镶嵌着宝石,并缠着兽皮,堪堪只手可握;三寸的利刃,双面开着血槽,幽幽的银光中,透着森森的寒意。将其轻轻划在石壁上,顿时石屑纷飞。其锋利异常,显然远远出凡物。
  嘿,结巴的镇宅之宝不错呦!
  无咎把玩片刻,顺手将小刀塞入靴子,恰好遮掩,若不留意,倒也难以察觉。
  他郁郁的心境似乎好转,随即又禁不住暗暗长吁。
  凡人在此劳作,最多活不过三年?
  从房远山的情形看来,他没有说瞎话。充斥四周的恶臭,竟然来自于一种玄气。而玄气又是什么东西,不知道啊!总而言之,务必要想法设法活下来。而黑泽湖乃是一片孤岛,且修士众多,禁制莫测,想要逃出犹如登天之难!
  还有所谓的元山门竟然如此糟践人命,可恶!而所打造阵法,又作何用呢?
  许是上辈子睡得太多的缘故,如今的无咎很难入眠。他躺了片刻,索性坐起,双手结印,摆出一个吐纳调息的架势。而任凭他如何凝神静气,始终感受不到灵气的存在。依然是经脉闭锁,而天地隔绝的状况。他心烦意乱之余,继续尝试,并竭力回想着曾经看过的种种典籍、功法,期待从中解惑……
  翌日清晨?
  地下暗无天日,分不清白昼黑夜。只有催着出工的叫喊声,提醒着大致的时辰:“卯时出工,不得延误——”
  “丁字壹柒6玖,出工啦。延误片刻,饿上三顿!”
  无咎跟在阿易、阿次、阿三与结巴的身后走出洞口,有人挥舞皮鞭走了过来。
  那人并非修士,而是一个二十出头的汉子,双目凹陷,满头的乱,凶神恶煞的样子。
  “大……大哥,原来你我五人,便是壹……壹柒6玖,瞧……瞧……”
  结巴倒是眼尖,指着山洞上的几个字符比划着。原来所在的山洞,均有序号。而一个序号,竟然成为了五人的代称。
  无咎抬手一巴掌:“瞧个屁,少说两句憋不死你!”
  结巴躲闪,连连点头。
  阿易等人却是幸灾乐祸,争相送上笑脸。看来一个强横的大哥,更合几个家伙的口味。
  无咎则是抱起臂膀,眼光斜睨,轻轻啐了一口:“我不喜欢鞭子……”
  那个挥舞鞭子的汉子走过洞口,转而又扬声叫喊:“我乃岸熊,黑泽湖的监工,诸位均要听从我的号令,否则鞭子伺候……”
  四周的山洞内,纷纷涌出一道道人影,有昨日新到的伙伴,也有满身污垢、且睡眼惺忪的陌生者,足有两百多人,在监工的带领下,顺着石阶往下走去。
  无咎走过隔壁的山洞,伸头探望:“房兄……”
  房远山依然缩在腐烂的褥子上,慢慢睁开双眼:“我乃此处老人,已不用出工……”他笑了笑,虚弱的神情透着难言的疲惫。
  众人离开居住的山洞,来到了数百丈外的通道前。此处有四个修士把守,还有几个与岸熊相仿的监工在放铁器与吃食。无非是锄头铁镐,以及扁担、框子;三个又冷又硬的饼子,充作一日的干粮。
  无咎怀揣着饼子,扛着锄头,随着人流继续往前。
  途中很安静,不见挣扎呐喊。生死的恐惧,让人茫然,绝望与侥幸的交替,使人放弃了最后的抗争。当顺从已久,便渐渐成了一具具行尸走肉。
  一行两百多人,在监工的带领下,穿过大片开阔平坦的所在,又穿过两道峡谷。途中不时遇到正在劳作的人群,皆忙忙碌碌而又默然无语。
  小半时辰之后,众人来到了一片泥泞的所在。此处位于地下洞穴的角落,数十丈高的石壁上呈现出开凿的痕迹。并镶嵌着十几颗明珠,用来照亮之用。地上的坑洼不平之间,随处可见黑水污泥。还有更为强烈的恶臭,从泥水中阵阵散而来。
  “呕——”
  顿时有人承受不住,一个个蹲下来呕吐。
  即使阿易四人,也是捂着鼻子干呕不已。
  “偶尔不适,在所难免,三五日后,便习以为常!呵、呵、呵……”
  同来的监工共有三人,岸熊应该是其中的者。他冷笑了几声,挥起鞭子甩了个脆响:“啪——”鞭子未落,又趾高气扬道:“尔等初来乍到,便要从最累最苦的地方干起。仙人前辈说了,唯有劳……其筋骨,淬炼心志,方能拜入仙门!嗯,就是这么个意思。即日起,将此处清淤平整……”
  这家伙竟然满口胡扯,或许他自己也信了元山门的谎话,甘心充当走狗,并且尽心尽责而乐在其中。
  所谓的清淤平整,说起来简单。将黑水污泥清理到千丈外的一道堤坝中,再顺着石壁开凿的洞口流向未知之处。然后掘土回填,便算大功告成。而此处方圆万丈,黑水成潭。但凭人力,绝非易事。何况此处仅为地下一隅,想要尽数平整,清理出一方阵法的地基,简直就是遥遥无期的苦差事。
  “休要磨蹭,你五人清淤,你五人掘土……”
  阿熊分说之后,继续号施令:“聋了不成,说你呢……”他大呼小叫之后,众人纷纷忙乱起来,而人群中却有五位站着不动,显然在消极怠工。他怒冲冲走过去,挥起鞭子便抽。
  阿易四人围着无咎,有些不知所措。
  几个家伙都是娇生惯养之辈,打架耍横倒也娴熟,如今却要挥锄掘土,着实勉为其难啊!不过,还有带头的大哥呢!
  无咎尚自站在原地,默默打量着四周的情形。
  所经各处,以此地最为恶臭。而黑水污泥中的恶臭中,却似乎带着一种莫名的气机,与所熟知的灵气相仿,而彼此又仿佛迥然有异。奈何没有神识,且经脉闭锁。如今即使凭借敏锐的六感而有所察觉,却还是难辨端倪。
  “唰——”
  一道鞭子带着风声呼啸而至,怒骂随之响起:“竟敢抗令不遵,老子抽死你!”
  阿易四人见到岸熊冲来,吓得往后躲闪。
  无咎猛然回过神来,鞭子已冲着他的面颊抽来。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鞭梢,随即双眉倒竖,凛然叱道:“何故打人?”
  “咦,下贱的人族,你敢还手……”
  岸熊没有想到一个初来乍到的年轻人竟敢当面顶撞,惊愕不已,又是大怒,吼道:“我收拾不了你,如何服众……”他吼声未落,争夺鞭子,却扯拽不动,索性挥拳便打,还不忘叫道:“松犬,山狼,帮我打死他……”
  在此处监工逞凶,不稀罕。而苦役弟子敢与监工抗争,当真鲜见。
  众人纷纷停下,引颈观望。
  无咎争辩不得,也是怒了,伸手推开岸熊,抡起肩上的锄头便砸了过去。
  “哎呦”一声,岸熊满脸鲜血往后便倒,却更加的气急败坏,嘶吼咆哮道:“打死他……给我打死他……”
  此人应该是从苦役中挑选出来的监工,真不是个东西啊!
  他也活不过三年,却甘为仙门走狗,狐假虎威不说,还变本加厉对待同伴。
  又说什么,要打死我?
  我上辈子便已死过好几回了,这辈子我是来杀人的!
  无咎的心头一横,上去又是一脚。不待岸熊再次惨叫,他恶狠狠扑了过去,一把将对方按在地上,挥起铁拳便是一阵猛打,厉声怒叱:“畜生,我让你用鞭子抽我,我让你人模熊样,我让你瞧瞧谁最下贱……”
  “砰、砰、砰——”
  岸熊起初尚在挣扎,而随着一张脸变成稀烂,随即四肢颤抖,转眼间再不动弹。
  松犬、山狼挥舞鞭子冲到近前,恰好遇见有人从血淋淋的死尸上站起身来。两个监工惊愕难耐,吓得转身就跑。
  尚在观望的众人目瞪口呆,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我的天呐,打死人喽!
  此番定要惹怒仙人前辈,只怕没谁能够逃脱惩罚。而行凶之人的下场,更是早已注定啊!
  无咎却是猛甩乱,抬起头来,两眼睥睨四方,冷冷啐了一口……
  第四百二十七章 大哥上位
  ………………
  两个监工,去告状了。
  在场的众人愕然片刻,随即又大祸将临般的惊慌失措,各自散开,并依照着此前的吩咐而一个个忙碌起来。即使阿易四人,也不敢愣在原地,连连呼唤“大哥”,并挑筐肩锄,奔着掘土的地方跑去。
  杀了监工,可不就是天大的灾祸。接下来的雷霆之怒,随时都将爆啊!
  无咎却是不慌不忙擦干双手的血迹,然后捡起地上的锄头,慢慢行走在泥泞之间。他满不在乎的样子,再无从前的谨慎小心,反倒像是豁出去的架势,浑然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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