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节

  胡玉成站着没动,苦涩的眼光中透着一抹冷然。他又长叹了一声,抬手抓出短剑便要殊死一搏。
  恰与此时,呼啸隐隐,一道剑光突然擦肩而过,“锵”的一声击飞了袭来的剑光。而诡异的剑光,依然去势凶猛而快如闪电,竟“扑哧”穿过惠前辈的大腿,带起一串血珠,这才余威渐渐殆尽,最终歪歪斜斜落在数十丈外的枯草丛中。
  惠前辈猝不及防,根本无从应对,猛然后退几步,惨哼着踉跄跪地。而大腿上血如泉涌,彻骨的疼痛让他仍不住又呻吟了一声,急忙摸出丹药吞下,又双手掐诀强行封住伤势,这才慌忙抬头而余悸难消:“何方高人……”
  左甲还等着惠前辈大显神威,却不料眨眼之间情形突变。他顿时愣在原地,目瞪口呆。惠前辈乃是筑基高手,竟然惨遭重创。而那把坠入草丛的飞剑,显然并未加持法力,仿佛被人随手扔了出来,却极为的凌厉而势不可挡。
  高人?此处竟然藏着高人?
  董礼与肖文达躲在山崖下的峭壁边,双双扭头看去。不远处的洞府,寂静如旧,禁制依然,好像没有任何的异常。而方才的飞剑,分明来自洞府之中。
  莫非是洞内的无先生出手了,他怎会是高人呢?
  胡玉成也是大为意外,慢慢转过身去。不过,他错愕的神情中多了一丝侥幸。记得那位无先生不比常人,或有惊奇也未可知。
  惠前辈出声之后,没人理会。他挣扎起身,犹自龇牙咧嘴痛苦不堪。同样遭到重击的飞剑,在身前盘旋着摇摇欲坠。
  所幸大腿只是穿了个窟窿,并无大碍。如若不然,整条腿都要废掉。
  而此前也是大意了,想不到三十丈外的洞府之中暗藏玄机。
  他伸手抓过飞剑,紧紧盯着那个曾被忽略的洞府,喘了口粗气,道:“在下乃是南平谷惠家的慧通,尚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滚——”
  惠前辈名为惠通,话没说完,洞府内突然传来冷冰冰的一个字,简单好记,用意通俗。他脸色一僵,辩解道:“我插手左、胡两家恩怨,并非无因……”
  “再不滚开,我便留下你的双腿烤肉吃!”
  又一声叱呵传来,更为的干脆,尤其是要烤人肉吃,直叫人头皮发麻。
  惠通张了张嘴,一时不敢出声。
  左家已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心有不甘,忙道:“这位前辈,莫非没有听说过惠家的名头?胡家逞凶在先,惠前辈也是为了主持公道而来。你何妨现身相见,以便让晚辈禀明原委……”
  与其想来,惠前辈乃是此行最大的依仗,他若是撒手不管,只能任由胡家逞强,最终倒霉的还是左家。故而,他要据理力争。
  “呵呵,竟敢逼我现身?也罢,我请两位吃顿烤肉……”
  洞府内的笑声断断续续,还透着一丝虚弱,而笑声未落,洞门的阵法突然大开,随即风声隐隐而剑光闪现。
  惠通惊得急忙身形闪动,伸手抓住尚在愣怔的左甲,随即脚踏剑光腾空而起,拼命驱动法力遁向远方。直至数十里之外,他摇摇晃晃着落下剑光,继续循着山谷疾行不止,唯恐强敌追来而难逃一劫。
  左甲站在飞剑上,耳旁风驰电掣。他忐忑之余,忍不住关切道:“前辈伤势如何,是否歇息片刻?”
  惠通伸手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叱道:“我念你心诚,这才有意将你收入惠家门墙,谁料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那个胡玉成原本只是一个无用的散修,谁料他竟然找来帮手。只怕此事难以善了啊,还请前辈倾力相助。来日晚辈定当献出家业,以表向道之心!”
  “哼,那人气息不稳,修为诡异,最多不过一个筑基高手,待我寻找几个族中的好友,再来对付他不迟……”
  ……
  一道人影缓缓走出洞府。
  他一身月白的丝袍,很是洒脱飘逸,尤其是没加梳理的披肩黑发,更添几分出尘的慵懒随意。只是他苍白而又无奈的脸色,依然有些发青。
  此人站在洞府的门前,抬眼远眺,舒展双臂,张嘴吐出一口浊气,自言自语道:“嗯,天色不错呦!那两个家伙跑了。玉成兄,别来无恙,嘿……”
  他前言不搭后语,仿佛还在恍惚中尚未醒来。
  胡玉成愕然片刻,紧走两步迎了上去:“无咎、无先生,果然是你,伤势有无大碍,多谢出手相助……”
  董礼与肖文达面面相觑,不肯怠慢,急忙趋前自报家门,双双拱手施礼:“想不到无先生竟然如此的年轻,如此的修为高强,久仰、久仰,失敬、失敬!”
  无咎从远处收回眼光,冲着胡玉成含笑致意:“且将三把飞剑收起,权当兄弟的见面礼!而我被迫出关,尚须静修调理。左甲与惠通或将卷土重来,我不妨于玉双阁歇息一段时日……”
  他无心多说,转而背着双手走向石阶,看起来倒也轻松从容,只是步履之间稍显踉跄。
  “无先生,请——”
  胡玉成抬手加额,暗暗松了口气,急忙出声邀请而以示敬意,又转身跑向山坡。
  这位无先生言而有信,关键时刻毫不含糊,竟然轻而易举挫败了筑基高手,着实叫人难以想象。而正如所说,有他看守胡家庄,万事无忧也!如今又是见面礼,当真是惊喜不断!
  胡玉成在山坡的草丛里捡起三把飞剑,皆为上佳的法器。他多日愁眉不展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些许笑容。
  董礼与肖文达看着忙碌的胡玉成,又羡又妒。背靠大树好乘凉,古人诚不欺也。尤其那位高人,出手大方。三把上佳的飞剑,值得好多的灵石呢!
  两人换了个眼色,奔着玉双阁跑去:“无先生,我二人乃是老弟的好友,还请多多指教……”
  无咎踏着石阶,步步往上,似乎累了,手扶栏杆转过身来,恰见两道人影挤到了身后,一双讨好的笑脸如沐春风。他嘴角一撇,淡然说道:“多少欺世盗名之辈横行四方,让这仙道平添了几多险恶啊!”
  这话听着耳熟!
  董礼与肖文达稍稍尴尬,却锲而不舍:“无先生乃是筑基的高人,自然胸襟开阔……”
  “筑基修士算什么高人,瞎说!”
  “噫,无先生竟然不将筑基高人放在眼里?”
  “筑基小辈,何足道哉?”
  无咎说起话来漫不经心,却语出惊人,随即长发一甩,云淡风轻又道:“人仙修士,也不过尔尔!”
  他好像在存心戏弄,不再啰嗦,丢下一个藐视且又高傲的眼神,继续拾阶而上。
  董礼与肖文达,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皆震愕不已,又恍然惊喜。他二人急忙顺着石阶紧随不舍,嘴里呼唤不停:“无先生、无前辈,弟子仰慕难耐,甘愿随伺左右……”
  无咎走到了楼阁之上,头也不回,拂袖轻甩,冷冷叱道:“不得靠近此处,下去——”
  “前辈息怒!”
  “嗯,遵命!”
  董礼与肖文达极为听话,转身顺着石阶跑了下去,恰逢胡玉成手捧飞剑走来,两人急忙凑近窃窃私语——
  “胡老弟,你我交情如何?”
  “你我三人交好至今,有目共睹啊!”
  “而你胡老弟攀上了如此一位高人,何不早早说明?”
  “我……我说了啊,二位不肯相信……”
  “当然不信!那位无先生怎会是初踏仙途的俗人呢?他分明是罕见的绝世之才,令人仰慕的前辈高人!”
  “他……他为人颇为仗义,却也寻常……”
  “胡老弟啊,你还要隐瞒到何时?无先生分明就是人仙的前辈,千万不可无礼!”
  “他……”
  “胡老弟,念在你我的情分上,还望多多美言几句,只要无前辈愿意提携一二,便是莫大的机缘!”
  “我……”
  “胡老弟,我二人给你施礼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竖子尔敢
  ………………
  玉双阁,朝阳而建,半边嵌入石壁,半边悬空。⊙,三五丈的一方所在,倒也清爽雅致。悬空的一侧,栏杆环绕,廊柱支撑,花窗为屏,飞檐伸展。推窗望去,十余里方圆的山谷尽收眼底。
  在临窗的地上,摆放着木几、蒲团与毡垫;两侧的墙壁,竖着书几、高架;里侧横放一张木榻,散落着书籍、玉简等物。
  无咎盘膝坐在榻上,两眼微阖。白里透青的脸色,透着难言的虚弱。
  胡玉成站在窗前,欲言又止。
  与其看来,那位无先生,很熟悉,也很陌生。
  一个据称四年前刚刚踏入仙道的年轻人,成为筑基的前辈,已是匪夷所思,想要成为人仙前辈,简直就是异想天开啊。而两位好友信誓旦旦,只道是遇上了前辈高人,干脆守在玉双阁下,要以诚意打动机缘。
  “何必拘谨呢,不妨坐下叙话。尚不知胡家与左家的恩怨从何而来,能否说与我听——”
  无咎的两眼睁开,又慢慢闭上。他对于胡家的遭遇,所知不多,如今既然插手此事,便不能不问个明白。
  胡玉成点了点头,走到木几旁坐下,稍加斟酌,出声说道:“我当年返家之后,因双亲遗命难违,便与妹子先后成亲,而我的妹婿,虽为读书人,却……”
  他简短提到了他兄妹俩娶妻嫁人的缘由,又将妹婿吴月生被打,妹子胡双成遭难,以及后来发生的种种,一一如实道来。不过,他对于某人的遭遇更加好奇。而他尚未询问,木榻上传来时断时续的鼾声。
  胡玉成窘迫片刻,只得悄然起身离去。他回到玉双阁下的山坡上,董、肖两位好友不失时机迎了过来。
  “无先生睡着了?”
  “嗯!四年前,他便是这么古怪……”
  “高人就是高人,不以常理度之!”
  “董兄所言极是!你我安心守候,以表崇敬之情!”
  “只怕左家不肯罢休,两位不妨暂避一二!”
  “荒谬!胡老弟,你我何等的交情?此时离去,情义何在?”
  “何须多言,你我兄弟理当同进同退。而无先生真的睡着了,他是否责怪我兄弟的冒昧……”
  当董礼与肖文达重提友情珍贵的时候,玉双阁中的鼾声停了。
  无先生依然躺在榻上,两眼紧闭,只不过是抬手掐出几道禁制封住了楼阁,然后一个人默默收敛心神。
  自从来到胡家庄之后,便在洞府内一头昏死过去,不知不觉半个月,忽被洞外的吵闹声所惊动。他无暇理会,且安抚了胡玉成夫妇两句,接着沉睡,并不忘默念《天刑符经》。
  转眼之间,又是半个月。
  洞外再次传来叫嚷,原来是胡玉成的两位好友。
  无咎被迫醒转,再难安定。
  而他绽开的肌肤,已然渐渐愈合;撕裂的经脉,慢慢恢复完好,并更为的坚韧,且畅通无阻。周身上下,则是多了一层油腻的污垢。曾经的苦痛,好似荡然无存。
  有过前车之鉴,这是提升修为的好兆头。也就是说,终于躲过了爆体而亡的凶险。而整个人却像是大病初愈,全无半点精神,尤其是在动手驱赶了左甲与惠通两人之后,差点累得再次昏睡过去。
  浅而易见,第五把神剑耗尽了它的威力,不仅重新淬炼了四肢百骸,还协同余下的四把神剑,将法力修为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浑如再造天地,亟待灵力的补充吸纳,却难一蹴而就,还须一段时日的静养调理。好像是换了一间大房子,原有的摆设已不敷为用,要加以充实,方能真正的焕然一新。
  不过,既然出手伤了那个惠家的惠通,便泄露了行踪,再躲藏下去已然无趣。
  于是,无咎稍加清理了身子,换了服饰,走出了洞府,来到玉双阁中。获悉了胡家与左家的恩怨之后,暂时没有心思理会,只管躺在榻上假寐而继续歇息。
  曾经的苦痛,渐渐远去。此时的气海之中,那青色的龙影,隐隐化作一道剑光,与魔剑、火剑、坤剑与狼剑追逐盘旋,五色相映成辉,煞是灵动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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