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节

  便于此时,一记耳光响起。众人尚在关注,猛然一惊,却见当事者双方一站一坐没有动静,另一端的席尾却是有人大声叫骂起来。
  “你……你为何打我?”
  “敬酒不吃、吃罚酒,本道打的就是你……”
  一个醉眼迷离的壮汉捂着腮帮子,很是愤怒的模样。而与其饮酒的祁散人也是酒气熏天,摇摇晃晃起身,竟是抬腿一脚:“本道乃是仙人,你一个凡夫俗子岂敢以下犯上……”
  好像是两人吃醉了酒,如此情形倒也寻常。有人酗酒烂醉,连爹娘都不认。
  不过,那争执的双方并非一般人物。一位乃是将军,在王族中辈分不低。而另外一位则是修士,军营中的供奉。便是如此两人,竟然醉酒滋事。尤为甚者,一人被连打带踢,直接滚倒在地,将案几推翻一片,顿时酒肉杯盏一地狼藉。而老道却是不依不饶,瞪着一双醉眼手指四方骂道:“尔等尽为草芥,猪狗不如,下贱东西……”
  这骂得也太难听了!
  庆功宴上非权即贵,更有两位王族殿下,便是仙门的高人也要礼让三分,如今却被一个算命的老修士给痛骂一顿而无一幸免。更何况他并非紫定山的弟子,而是一个修为不堪的年迈散修!
  “小辈放肆,将他赶出去——”
  紫全拍案而起,怒声呵斥。在场的修士之中以他的修为最高,他当然要带头出声。
  几个紫定山的修士不敢怠慢,动身扑向奔向祁散人。
  而老道发起酒疯来真是不得了,至少有过云霄楼的战绩,又是一阵跳脚怒骂:“尔等身为修士,不分青红皂白,联手对付同道,与畜生何异……”他话音未落,抬手扔出一把纸符。
  “砰”的一声,大团火光炸开,却没有烧着对手,反倒是吓得在场的众人惊慌四散。
  “哎呀呀,本道寡不敌众,走也——”
  祁散人出手落空,似乎酒醒,转身便跑,眨眼间蹿出了帐门。
  正当混乱之时,便听有人惊呼:“救我——”
  第一百六十三章 调虎离山
  ………………
  祁散人酗酒撒泼,并与紫定山的修士动了手。
  而老道撒了酒疯之后,好像是清醒过来,或许害怕,转身一溜烟跑了。
  不过,他所祭出的那团火光虽然没伤人,却在熊熊燃烧,且愈来愈盛,眼看着不可收拾。几位修士急忙施法加以抑制,余下的修士则是冲出帐篷追了出去。
  恰逢混乱之际,又是一声惊呼吓得众人不知所措。
  只见姬少典往后躲闪,而原本坐在姬魃身旁的鉴真道长,竟然召出飞剑扑了过去。
  天呐,紫定山的修士要杀姬少典。而少典殿下成为有熊国君已是十拿九稳,缘何又得罪了仙门呢?不、不,姬魃才是主谋。他要趁乱剪除对手,夺取王位!
  而便在鉴真动手之际,守在姬少典身旁的紫鉴不肯相让,怒叱一声,挥剑阻挡。
  谁料这对同门的师兄弟才将翻脸,尚自站在原地惨笑的无咎猛然抬起手臂。一道黑色的剑光脱手而去,直奔近在咫尺的姬魃。一旁的紫全道长早有防备,抓住姬魃往后躲闪,却不忘手指一点,凌厉的杀气骤然逆袭。而三位师兄弟均已动手,紫元又岂肯作罢,趁机召出飞剑就近猛攻,竟与紫全联手一处全力对付无咎。
  乱了!
  那边的祈老道突发酒疯,已让在场的众人眼花缭乱,而不过闪念之间,这边的六人又是混战一团。
  适才还是和睦融融的情景,瞬间杀机爆发惊涛骇浪!
  岂止乱了,简直是大乱!
  六人相距如此之近,猝然间相互发难,竟分不清敌我,只见剑光闪烁而杀气肆虐。
  “砰——”
  紫鉴挡住了紫真的攻势。
  “轰——”
  黑色的剑光,快如闪电。即使紫全及时应变也没能有所幸免,而倒霉的另有其人。姬魃惨叫着离地飞了出去,“喀喇”撞断了大帐角落里的木桩,随即“扑通”坠地而周身光芒闪烁,虽然口吐鲜血,竟逃脱一死。浅而易见,有护身玉符救他一命。
  “砰、砰——”
  连声闷响之中,两道剑光齐齐击中无咎的胸口,他闷哼一声,同样是倒飞出去,而随着胸口衣袍炸开,一道紫色剑光透体而出,堪堪为他挡住了致命一击。他人在半空,眼光瞥向姬魃,含血啐了一口,接着抬手一招,两道剑光瞬间合二为一并倏然回转,“唰”的一声劈开了牛皮大帐而趁势蹿了出去。
  与此刹那,紫鉴、紫元与紫全、紫真好像是心有灵犀,彼此不再相拼,转而联手冲出帐外。余下的修士则是蜂拥而出,随后紧追。
  而之前跑出大帐外的祁散人与追赶他的几位修士,皆不见了身影。此时此刻,根本无人顾及太多。
  异变横起,只在电光石火之间。
  无咎从大帐的豁口中纵身而出,面对四周一个个目瞪口呆的侍卫不予理会。他人未落地,双手掐诀,随即裹着一道白色光芒瞬间遁去百丈远,身形稍缓,又接二连三,便如一只惊弓之鸟穿过山谷逃向远方。
  而除了追赶祁散人的五六位修士,大帐内还有二十多位羽士高手,一个个施展御风术,群犬逐兔般紧追不舍。而为首的四位筑基前辈,更是脚踏剑光而去势惊人。
  无咎的闪遁术倒也不慢,转眼间越过山岗,又越过一道道丘陵,接着冲向前方十余里外的一片山谷。
  四位御剑的筑基修士抛开身后的小辈,风驰电掣般横空而过。
  须臾,山谷到了脚下。
  那裹着白色光芒的身影尚在一窜一窜挣扎不停,却像是迷失路途的萤火虫,俨然已是穷途末路,只待死亡的那一刻才能回归黑暗之中。
  四位筑基高手看得清楚,争先恐后扑了下去。
  无咎一口气遁出去三、四十里,根本来不及缓口气,却发觉四道凌厉的杀机到了背后,他不敢迟疑,身上的光芒微微闪烁,随即一头扎入地下。
  紫全与三位师兄弟岂肯罢休,想都不想便收起飞剑扑向地面。而尚未触地,四周光芒闪烁,一道阵法突如其来,紧接着熟悉的话语声响起:“收网啦、收网啦,本道抓住四条大鱼……”
  是祁散人!他竟然甩开追赶,早到一步结网以待?
  阴谋诡计!
  此前的一切,都是精心策划的圈套!
  紫全四人才将明白过来,已被困在阵法之中,岂肯就范,急忙召出飞剑疯狂乱攻。山谷间顿时轰鸣大作,而那十余丈方圆的阵法却是极为坚韧。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地上冒出无咎的身影。他看着那光芒闪动的阵法以及其中四道隐约挣扎的身影,松了口气:“老道,我欠你一个人情!”
  祁散人早已没了醉酒的模样,一边掐动手诀操持阵法,一边不满道:“你欠我的人情多了……”他不及多说,催促道:“哎呀,我这阵法擅长防御,却不利于禁锢,只怕难以耐久,且速去速回!”
  无咎点头会意,整个人的身影忽而一淡,竟如同鬼魅般飘忽,随即划过半空疾驰而去。
  “咦,那小子的冥行术倒也使得!”
  祁散人惊咦了一声,好像很是意外,而他看着那团光芒闪动的阵法,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二十多个修士手持飞剑翻过山岗,正待扑向前方的山谷。一阵疾风骤然而至,随之剑光呼啸。为首的两人不及躲闪,“砰、砰”尸横当场。紧接着一道模糊的身影倏然远去,并留下一声令人畏惧的断喝:“不想死的,都给我滚开——”
  那是公孙公子、或是公孙将军,终于显露他羽士高手的身份,果然是心狠手辣,种种传言一点都不虚假。而他竟然摆脱了四位前辈的追杀,又该是怎样的强大?
  紫定山的弟子们看着地上的死尸,顿时愣在原地。
  此时的王帐内,同样是僵持的场面。
  原本欢愉和睦的情形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双方的剑拔弩张。
  大火已然熄灭,而烧残的案几与泼洒的酒肉却是一地狼藉。一缕天光从帐篷的裂口中投下,使得一道道身影显得有些阴暗。摇曳的烛火映照着在场的一张张人脸与手中的兵器,莫名的杀气在缓缓弥漫。
  “姬魃,放开几位王叔!”
  姬少典的身边,环绕着大批持械甲士,应该潜伏多时,只待一声令下。
  几丈之外,姬魃的身旁也是簇拥着十余位持刀的壮汉。不容多想,他也是有备而来。所不同的是,还有四、五位王族的老者被挟持着站在一起。他揉着胸口,犹自面带痛苦。虽有护身符而免于一死,怎奈那一剑太过于疯狂凌厉。他缓了口气,冲着姬少典冷笑一声,转而看向几位王族中的长辈,带着苦涩与无奈的神情说道:“我又何曾想过谋害诸位王叔?他少典信口雌黄,只想嫁祸于我!”
  一位老者面色愠怒:“同室操戈,岂有此理!”
  姬魃趁机又道:“若非他姬少典临阵逃脱,我二十万将士又何至于全军覆没。如今他不以为耻,反倒沾沾自喜,又摆下庆功宴,只为铲除异己。我既然难逃一死,又岂肯受他摆布。还请几位王叔主持公道!”
  姬少典不容姬魃将话说完,张口打断:“姬魃,任你如何巧言令色,都不该裹挟王叔而以下犯上!”他往前一步,凛然喝道:“命你的随从丢下兵器放开王叔,我饶你不死!”
  “成王败寇,不外如此,呵呵!”
  姬魃感慨之余,又是一声苦笑:“倘若几位王叔出了意外,非我之过,乃是少典他借刀杀人,还请在场的诸位做个明证!”他透过人群看向四周,而在场的数十位王亲贵胄皆不敢出声。他摇了摇头,不以为然道:“我只想带着几位王叔返回都城而已,且闪开去路!”
  十余位壮汉簇拥着姬魃与几位老者便想走出帐外,而姬少典所带领的数十位甲士却是不肯让步。只要让姬魃返回都城,他必定强行篡权。到那时候,王位旁落,所有的一切都将付之流水,姬少典又岂肯答应。彼此刀剑相向,令人窒息的杀机一触即发。
  恰于此时,大帐的顶端,“刺啦”破开一个豁口,破风声从天而降。随即一片青光倏然罩住了正在昂首观望的姬魃,并将他离地带起,紧接着现出无咎的身影,转而掠过众人的头顶飞出帐外。
  在场众人大惊,相继往外涌去。
  无咎到了帐外尚未远去,便被姬魃挣脱青光而“扑通”坠地。他跟着飘然落下身形,不由得冲着手腕上的一线青丝摇了摇头。破损的青丝网,渐渐已威力不再。
  而姬魃落地之后,急忙起身逃窜。
  无咎的眼光一寒,上去便是一脚,不待姬魃扑倒,又是一脚用力踏下,“喀喇”一声踏碎了护身符,再踏碎脊骨穿透腰腹。而姬魃才将张口惨叫,便两眼翻白死了过去。他却一脚接一脚,将整个人的筋骨、四肢踏得粉碎,最后留下一个头颅,又是“扑哧”一脚爆开。他这才后退两步,甩了甩脚上的血肉,依旧是脸色铁青而犹不解恨,抓出一张纸符丢了下去。早已成了一堆烂肉的姬魃,瞬间在火光中化为灰烬。
  破损的大帐前,近百人怔怔而立。见过杀人,却没有见过这般血腥残虐。将人一脚踩死,再碾成肉泥,又一把火烧了,渣都没剩!
  姬少典很是惊骇的模样,出声道:“公孙无咎,你……你竟然杀了姬魃王兄?”
  无咎看着地上的灰烬,脸色一阵变幻,片刻之后,慢慢转过身来:“姬魃虽为主凶,而王庭的昏庸无道才是我灭门之难的祸根所在!”
  姬少典脸色一僵,左右的众人也是一阵慌乱,尤其是几位王族的长辈,面面相觑又惊又怕。此处没有一个修士,显然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倘若那个公孙无咎大开杀戒,只怕没人拦得住他。而君君臣臣之间的恩怨,又如何讲得清楚。
  “杀了姬魃,不也正是你少典的心愿吗?”
  无咎却是抛开往事不再多提,逼问了一句,带着玩味的口吻,冲着姬少典又道:“你将我留在都城,只为离间紫定山的几位仙门高手;你设下庆功宴,言语激怒,无非逼我出手,以便让我与姬魃火拼而有隙可乘。而你见我无动于衷,又故作惊吓,再次诱我出手,不料姬魃早有鱼死网破之心,使得你差点弄巧成拙。若非你今日的运气不错,你与姬魃之间谁输谁赢还犹未可知!”
  姬少典神情尴尬,举手道:“兄长,我……”
  无咎长舒了口气,漠然道:“愿你少动刀兵,体恤万民,还一方安宁,成为一代明君。如非不然,便是仙门也保不住你!”
  他留下淡淡一瞥,转身凌空踏去十余丈,身影在风中微微闪动,转眼之间消失无踪……
  第一百六十四章 重返灵山
  ………………
  无咎越过山岗,从风中落下身形。
  他回头看向身后,禁不住黯然一叹。
  耗时数月,终于杀了姬魃,并将他挫骨扬灰,却并无报仇雪恨之后的痛快。
  爹、娘与妹子走远了,再也回不来了!
  无咎伸手捂着胸口,心头一阵隐隐的刺痛。而才将留意,那种痛楚却又微不可查,没等转念,再次悄然咀噬着神魂而叫人欲罢不能。
  祁散人说,这是魔煞作祟。他的丹药虽然治标,却不治本。而相对于自己来说,或是一种难愈的心伤。与其刻意休养调理,倒不如顺其自然,由时光消磨,任岁月湮没。亦或是说,不乏疗伤的途径,只是不曾在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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