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国家修文物 第634节

  哪有这么做学生的?才刚刚上过一两次课,就敢一个多月不来,就这种态度,还想学文物修复技术?
  哪儿来的,赶紧回哪儿凉快去吧!
  “黄老师,这段时间,我在家里有练习缂丝织造技艺的。”
  向南连忙笑着解释了一句,说道,
  “而且,每天我也抽空在网上找纺织品文物修复的相关视频来看,当然了,那些人的技术跟黄老师是没得比的。”
  “不要嘴上说得厉害,到时候我是会检查的,要是真退步了很多,那真是要丢人现眼了。”
  黄云轩听到向南这么说,脸色也好看了不少。
  他相信向南应该不会骗自己,不为了别的,光是为了向南自己脑袋上的那些光环,他也不能让自己出现退步的情况,否则,他还怎么见人?
  黄云轩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
  “你上次来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了,我留了一件比较有特色的纺织品文物,等你来了之后再修复,你现在过来,是公司的事情忙完了吗?”
  “公司里的事情,我现在基本上理顺了。”
  向南想了想,点头笑道,“接下来这段时间,我打算跟着黄老师,好好学习一下纺织品文物修复技艺。”
  “那就行。”
  黄云轩长呼了一口气,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抻了抻衣角,笑着说道,
  “那走吧,去修复室,你再好好观摩一遍我修复纺织品文物的过程,有不懂的就问。”
  说完,他就走出了办公室,径直朝自己的小修复室里走去。
  向南见状,也赶紧站起身来,拎起背包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
  修复室里依然干净整洁,硕大的窗台下,那台构造简单的缂丝织机静静地矗立在一旁,上面空无一物,显然,最近没有人用过它。
  黄云轩走进修复室后,从柜子里取了一件白大褂穿上,然后戴上口罩,这才打开另一侧的立柜,从里面取出一个古董盒来,捧着它来到了工作台前。
  向南将背包往一旁的地上一放,也从立柜里拿了一件白大褂套上,然后大步走到黄云轩的身后,睁大了眼睛看了起来。
  此刻,古董盒已经被黄云轩给打开了,里面装着的一件纺织品文物也已经被他小心地平摊在了工作台上面。
  黄云轩回头看了向南一眼,介绍道:“这是一件北朝的绞缬绢衣,不过这件文物的绢质地细腻、轻薄飘逸,应该是当时品质比较好的一种。”
  向南仔细看去,发现这件北朝绞缬绢衣整体呈紫色,短身,基本呈对襟,两襟下摆处微微有些相交。两只袖子则是喇叭型的宽袖,靠近腋下拼缝处则有横向打褶。
  绢衣单层无衬里,衣襟上有红、褐两组系带,用于系结。
  这件绢衣的款式属于当时流行的襦,即长不过膝的短衣。
  《乐府诗集相和歌辞三陌上桑》中有描述“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本件绢衣即为所述之“襦”,且同样为紫色。
  早期,男女均可穿襦,既可当作衬衣,也可穿着在外。东汉以后多为女子穿着,常下身配裙(下裳)。
  不过,让人惊讶的是,这件绢衣的面料上,全都布满了白色点状图案,而且,每一个点实则是一个接近于方形的白色圈。
  “这个白色点状图案,实际上是通过绞缬工艺获得的,这种图案可称之为“醉眼缬“。”
  黄云轩继续解释道,“绞缬又称作为扎染,是从北凉时期开始流行的。”
  所谓扎染,是华夏传统的手工染色技术之一,指的是织物在染色时,部分结扎起来使之不能着色的一种染色方法。
  扎染工艺分为扎结和染色两部分。它是通过纱、线、绳等工具,对织物进行扎、缝、缚、缀、夹等多种形式组合后进行染色。
  而这件绢衣的布料上布满了大小形状相同的白色点状图案,且排列规整,可见扎染工艺之细致精湛,极具匠心。
  “咱们先来看一看这件绢衣的病害情况。”
  黄云轩又转头看了一眼向南,见他注意力始终集中,不由得微微点头,回过头来用手指轻轻触碰这件绢衣,继续说道,
  “我们可以看到,这件绢衣的前襟与后背的拼缝线几乎全部断开了,背部右侧也有大面积的残缺,破损边缘部位比较糟朽。而且,两袖皱褶严重,袖缘多处脱线,并有缺损。”
  说到这里,他回过头来问向南,“向南,你想一想,像一件残损得这么严重的纺织品文物,应该怎么着手去修复?”
  “啊?”
  向南愣了一下,不是让我来观摩修复过程的吗?怎么又问起我来了?
  话说我可只观摩过一次缂丝龙袍的修复过程啊,怎么可能知道绢衣是怎么修复的?
  这是坑徒弟啊!
  不过此刻显然不是辩解的好时机,也幸好他之前看过不少纺织品文物修复的视频资料,多少了解一些相关的知识,要不然还真得抓瞎了。
  此刻反应过来后,向南想了想,这才说道,
  “我观察了一下,这件绢衣,属于平纹丝织物,而且它单层无衬里、面料轻薄,因此,我觉得在背部和袖口等残破的位置,可以在局部衬垫修复材料,再采用针线缝合的物理修复方式实施修复。”
  第1004章 便宜师兄
  纺织品文物修复的方法,有针线缝合修复法,也有“以缂丝补缂丝”修复法等等,方法多种多样,就看哪一种方法能够在最小干预原则下,尽可能地将纺织品文物修复。
  就比如向南此刻所说的“局部衬垫,针线缝合”修复方法,对于这件面料轻薄的单层无衬里的绢衣而言,就是一种十分恰当的修复方法。
  果然,向南讲完之后,黄云轩对着这件北朝绢衣思考了片刻,就赞许地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你果然没骗人,私底下还是看了不少视频资料的。”
  向南:“……”
  黄老师,我不是小孩子了,骗人对我又没有好处……
  不对,有好处我也不骗人。
  黄云轩显然不会理会向南此刻的内心想法,他紧接着又问道:“你既然提到了要在绢衣残破的位置使用局部衬垫,那么,你有没有想过使用哪一种布料当作衬垫最合适?”
  这一回,向南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上前一步,来到工作台前俯下身来,仔细地观察了一遍这件绢衣的布料情况。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直起身来,用试探的语气说道:“黄老师,用薄型电力纺作为背衬材料,应该挺合适的吧?”
  黄云轩不动声色,问道:“为什么?”
  向南想了想,回答道:“这件绢衣是平纹丝织物,而电力纺也是平纹桑蚕丝织物,薄型品种和这件绢衣面料的风格,相对而言比较接近。”
  “嗯,那咱们可以开始修复了。”
  黄云轩点了点头,他没有说向南判断得对不对,不过在向南看来,黄老师既然没有说错,那么他的回答就应该是正确的了。
  长舒了一口气,向南暗自庆幸,考验总算结束了,黄老师要是再问下去,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回过头时,黄云轩已经从一旁的柜子里翻出了薄型电力纺布料,按照这件绢衣背部和袖口破损的位置大小,裁剪出了相对应的大小,然后将裁剪出来的几块布料放进紫色染料里浸染起来。
  做完这些之后,黄云轩又回到工作台前,开始处理这件绢衣文物。
  只见他从工具箱里取来微型手提式吸尘器,插上电之后,一手持着微型吸尘器小心翼翼地给这件绢衣文物除尘,另一只手拿着光滑的竹签,轻轻地刮除附着在织物表面上的块状污染物。
  这一步,黄云轩做得极为细致,将这件绢衣文物里里外外清理了一遍之后,他又从材料柜里取来了棉签和70%酒精溶液,开始用棉签蘸取70%酒精溶液,轻柔地擦除微型吸尘器吸不掉的污染物。
  将这件绢衣文物清理干净之后,黄云轩就歇了下来,他将各种工具和材料放回原位后,转过头来对向南笑道:
  “该吃午饭了,等下午再继续修复吧。”
  “好。”
  向南点了点头,脱了身上的白大褂,挂在门后的挂钩上,然后提起背包跟着黄云轩下了楼。
  两个人也没出去吃饭,就在博物馆的食堂里随便吃了点。
  吃过饭后,黄云轩就回办公室里午休去了,向南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小修复室里待着,多研究一下那件绢衣文物也是好的,要是下午黄老师忽然又心血来潮,提问起自己来怎么办?
  还是做点准备比较好啊。
  想到这里,他便抬脚往小修复室的方向走去,还没走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诶?向南,你怎么来了?”
  向南回过头一看,原来是黄云轩的小徒弟李明宇,也算得上是自己的“便宜师兄”了。
  他朝李明宇笑了笑,说道:“我过来看黄老师修复文物,今天上午怎么好像没看见你?”
  “我一直都在大修复室里做事呢。”
  李明宇抬手朝前面指了指,说道,“要是不午休的话,咱们到前面去坐一坐?”
  向南点了点头,笑道:“好。”
  反正回了小修复室也没事,顶多玩玩手机游戏,跟李明宇聊聊天也是可以的。
  两个人来到休息室里,李明宇很熟练地从一旁的柜子里拿了两个一次性水杯,从边上的饮水机里倒了两杯水,然后递了一杯给向南。
  在长椅上坐下来后,李明宇长舒了一口气,转头看了看向南,笑道:
  “向南,你都已经是古书画、古陶瓷和青铜器修复三料专家了,怎么还会想到要来跟黄老师学习纺织品文物修复技术?不怕贪多嚼不烂吗?”
  向南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如果我说没有理由,纯属个人爱好,你信吗?”
  “不信。”
  李明宇摇了摇头,撇了撇嘴说道,
  “你肯定是不知道纺织品文物修复有多复杂,光是纺织品的品种,就不下十来种,还有各种各样不同的织造方式,几乎每一件纺织品文物,都有一种不同的修复方式,太麻烦了。”
  向南笑了笑,心说,我还能不知道这个?要是连这点常识都没搞清楚,我还来学什么纺织品文物修复技术?
  不过看李明宇这么一副苦不堪言的模样,他倒是有些好奇,既然这么不喜欢,干嘛还要做这一行?
  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我是没办法啊,我家里就是做这一行的。”
  李明宇一脸苦恼,对向南说道,“我爷爷,我父亲都是做的这一行,当初考大学时,家里非让我考纺织与材料专业,等到大学毕业以后,家里就把我塞到这里来跟黄老师学习纺织品文物修复了。”
  “还真没看出来,你竟然还是出身纺织品文物修复世家啊。”
  向南一脸诧异地看了看李明宇,开玩笑似的说道,“不过你怎么没在家里跟你爷爷或你父亲学,还要专门到这里来跟黄老师学?”
  “这你就不懂了吧?”
  李明宇笑了笑,说道,“真要是在家里,我肯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我爷爷和我爸肯定管不住我,因为我奶奶和我妈都会护着我啊!”
  向南一听,顿时了然,原来这李明宇还是个狼灭,难怪得送到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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