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两人大肆交手,剧烈的打斗动静顿时惹得四方巡逻的禁军速步而来,思涵眉头一皱,耳闻这那些层层而来的脚步声,心口也稍稍一沉,下手动作也越是发狠。月悠以退为进,软剑绕得极为精妙,思涵从来不知,这月悠的武功竟也高深至此,且也不得不说,那大英太上皇身边啊,无疑是高手如云,卧虎藏龙,只是,一个大英太上皇倒是好对付,本以为百里堇年也容易对付,却不料,半道出现这么一个月悠,便已如此棘手,更别提要去对付那百里堇年了。
  思绪层层翻转,思涵面色也越发阴沉。
  正这时,月悠趁着打斗空档再度出声,“长公主,停手吧。你此际逃不掉的,还望长公主尽早收手与月悠去见皇上,皇上并非虎狼,且对长公主极是欣赏,也只要长公主在皇上面前示弱与识时务,皇上定不会为难长公主。”
  “本宫何须他百里堇年欣赏。你今日挡本宫的道,便也莫怪本宫伤你性命。”
  思涵满目阴沉,下手的动作分毫不曾懈怠,唇瓣一启,开口便阴测测的回了话。
  月悠眉头越发一皱,眼见思涵毫无妥协之意,也只得越发加快手中的剑法,企图将思涵拿下,奈何几番打斗之下,思涵则越退越远,仅是片刻之际,两人便打斗到了一处湖泊之边。这时,周遭的禁军也围了过来,纷纷握剑而上,皆要朝思涵拼杀,月悠面色微变,目光周遭密密麻麻的禁军扫了一眼,低沉沉的道:“皇上恭请东陵长公主过去一叙,尔等围着便是,莫要对长公主无礼。若是长公主出了什么差错,皇上一旦怪罪下来,便别怪我未提醒过你们。”
  一听这话,在场禁军们皆是紧了脸色,立在原地不敢动弹。
  思涵冷笑一声,“你家皇上邀本宫过去,本就是设了鸿门宴欲要本宫性命。你让周遭禁军按兵不动,不伤本宫分毫,岂不是在故意误解你家皇上的意图?”
  月悠险险躲过思涵一掌,分毫不惧,再度抬剑朝思涵绕来,仅道:“自始至终,皇上都无杀长公主之意。也只要长公主示弱,不与皇上太过争执,皇上自也不会为难长公主。”
  他仍旧是这话,只是入得思涵耳里,则是啼笑皆非的笑话。
  “月悠公子看似也是有情有义的硬气之人,却不料啊,如今乱世,你不打算逃难,更不打算将一切都置身事外的安然活着,却偏偏是要选择当百里堇年的爪牙。如今啊,你也莫为百里堇年说好话了,今儿你若当真要让本宫去见百里堇年,除非,是带本宫的尸首去见。若不然,你月悠尸首,本宫便务必得收下了。”
  仅是片刻,思涵再度回了话,嗓音一落,掌风越发凌厉的朝他一震。
  这一掌,无疑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也是孤注一掷的一搏。
  则是这次,月悠面色陡变,瘦削的身子再度朝旁一闪,待得稍稍躲过思涵掌风,还未及时站稳身形之际,那知这次,思涵竟不若先前那般再度得了空荡就跃身而走,反倒是突然趁他不备的即刻转身,瞬时朝身后的湖泊跳身一跃。
  刹那,她陡然入水,激起了一片水花。
  在场禁军皆是猝不及防一怔,目光僵直,一时之间来不及反应。
  这一切来得太快,月悠着实有些防不胜防。待得回神,他足下蓦地一动,几步站定在湖泊岸边,目光阴沉仔细的在湖中扫视,只见,这偌大的湖泊,连着不远处朦胧之中的拱桥而远,再加之周遭雾霭层层,无法瞧清湖泊的边际与尽头。
  而视线所及的湖面上,一片平静如初,并无半点的涟漪浮动,更也无半点扑水打水的迹象,仔细扫望之下,哪儿还有思涵半点踪迹。
  他满目深邃,目光落在湖面一动不动。
  周遭的禁军也纷纷沉默,面色凝重。
  待得半晌,眼见湖面仍是毫无动静,伏鬼终是出声道:“长公主要以极端之法为难月悠,月悠,便也只有用极端之法逼长公主现身了。月悠也不过是奉命行事,还望长公主,见谅了。”低沉的嗓音,卷着几许不曾掩饰的威胁。
  待得尾音一落,他目光朝身后禁军一扫,话锋一转,“弓箭手上前,射。”
  瞬时,在场禁军层层而动,数十名背着箭篓的禁卫顿时上前,开弓搭箭便朝湖中大肆射击。
  一时,密集的箭羽犹如烈雨而下,层层入得湖泊,阵状极大。
  只奈何,两轮的箭羽过后,湖中仍是一片沉静,并无半许动静,待得禁军们正要搭箭开始第三轮射击,月悠终是沉了脸色,开口便道:“一半之人,入湖寻人,一半之人,将整个湖泊岸边给我围起来!”
  这话一出,禁军们不敢耽搁,半数之人咬牙硬着头皮强行跳入了森冷刺骨的湖内,其余一半,足下大动而跑,朝各处的湖岸围去。
  整个过程,月悠一言不发,兀自静立在原地,神色幽远。
  待得不久,有禁卫焦急跑来,紧着嗓子道:“月悠公子,属下们发现了岸边一处有一大滩水。”
  月悠瞳孔一缩,“带路。”
  两字一出,禁卫忙点头,转头便疾跑在前带路。月悠抬脚而起,迅速跟随,待行至禁卫所说之处,则见那湖岸的地面上,的确是突兀的留着一滩水,且那水痕一路滴滴答答断断续续的朝一旁的小道上蔓延,甚至小道之上,还突兀的留着几道湿漉漉的脚印。
  他面色微动,黑瞳中精光重重,心头则一片了然,出声便道:“追。”
  更深露重,寒风凛冽依旧。
  周遭一片雾霭,纵是周遭仍有宫灯微微,但仍是光线暗淡之至,隐隐约约,难以全然看清周遭一切。
  思涵浑身湿透,静蹲在岸旁花丛内,无尽的寒风层层而来,冷意刻骨,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冻僵。
  因着与月悠恶斗一番,本是受过重创的身子骨着实是有些吃不消,再加之最后震月悠那一掌用尽内力,且在湖泊中暗游之际耗尽了力气,是以此际,整个人浑身疲倦,如同虚脱。
  待得月悠等人的脚步声越走越远,最后消失不闻,她这才卸下防备,整个人就地坐了下来,奈何即便双臂环膝略微蜷缩,但仍是抵挡不住满身的凉寒刺痛之感,甚至最为棘手的,则是胸腔内的心,竟又隐约的开始揪痛了,那种痛,极为熟悉,无疑是心疾初来的症状,她眉头紧皱,忍不住想运起内力稍稍压住心疾的疼痛,奈何,浑身疲乏虚弱,几番努力,竟是难以将内力运气。
  一时,浑身忍不住开始冻得发抖,内力与体力皆无,一切的一切,灯枯浩劫,山穷水尽。
  突然,心底微微的卷了几丝极为难得的无奈与自嘲,最后只得强行放松身心,努力的强迫自己休息。
  待得半晌之后,手脚虽是稍稍恢复了几许力道,但心口的疼痛却是越发严重,她眉头紧皱,咬牙强撑,却是再不敢在此多呆,仅得凭着稍稍恢复的力道努力起身,迅速往前,本是要摸索着去冷宫与伏鬼汇合,奈何,待循着另外一条小道走至尽头时,心口的疼痛已是严峻得难以附加,整颗心都似要被揪痛之感彻底的撕裂。
  她再也走不动了,身子也忍不住弯曲,两手死死的抵在心口,强行忍耐,却忍耐不了。
  周遭冷风仍是肆虐吹拂,每一次吹拂在身,寒凉入骨,都犹如千刀万刀般落在身上,连带皮肉骨头都开始齐齐发痛。
  她整个人也忍不住发起抖来,双腿摇摇晃晃,整个人也抑制不住的摇摇欲坠。
  却是这时,突然之间,身后不远竟稍稍有道叹息声响起,入得耳里,甚是突兀。
  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思涵下意识的抬头循声望去,则见雾霭之中,阻了视线,看不清任何。
  “谁!”
  她咬牙强撑,努力的出了声。
  这话一落,本是要重新直起身子握好匕首而对,奈何身子大痛,努力两次,竟是无法直起身来。
  她眉头越发皱得离开,视线越发紧烈阴沉,则是这时,那雾霭之中,突然有脚步声缓缓而起,则是不久,一抹颀长修条的人影走出了雾霭,腰间的玉带上,吊着一只娇小的油纸灯笼,就这么一步一步的缓步而来,整个人逐渐在她眼中越发清晰。
  葬月。
  是琴师葬月。
  思涵猝不及防怔了一下,却又是刹那之际,瞳中的冷冽与森然之色越发强烈。
  他两手一搭一晃的在身侧垂着,面色平静,只是越待走近,他瞳中的复杂之色便也越发清晰。
  他腰间吊着的小油灯也跟着一摇一晃,灯笼光影略是暗淡细微,并非极为明亮,在这浓密的雾霭之中,光影摇曳暗沉,竟是莫名的透着几分诡异的沉寂与凉薄。
  思涵心头的戒备越是浓烈,落在葬月面上的目光,清冷磅礴。指尖的匕首,捏得越发的紧,奈何浑身力气恢复不多,如此大力捏着匕首之际,手也抑制不住的隐隐发颤。她强行忍耐,强行想要在葬月面前恢复往日的淡定与威仪,只奈何,身子极其不适,心口的揪痛也是突兀明显,是以几番努力,终还是无果。
  葬月越行越近,那双漆黑复杂的眼静静的将思涵凝着,则是不久,他便已全然站定在了思涵面前,目光在她身上流转一圈,叹息一声,随即薄唇一启,低哑着嗓子问:“长公主可还好?”
  可还好?
  他开口便是这话,嗓音低哑,但语气则是无波无澜,让人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思涵勾唇冷笑,纵是浑身抑制不住发颤,但表面上的冷冽气势则是强行伪装,她满目阴沉的朝葬月凝着,低沉道:“本宫可还好,似也与葬月公子无关。倒是葬月公子你,今夜宫中已乱,四处杀意,葬月公子双手本是不便,怎未在寝殿好生休息,反倒是突然出现在此了?”
  说着,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是稍稍将嗓音挑高了半许,话锋也跟着一转,“不知葬月公子是否知晓,月悠公子已是全然投奔了百里堇年,救不知葬月公子你,是否也与月悠公子一样,成了百里堇年的爪牙。”
  阴沉清冷的嗓音,着实不曾染得半许尊重。
  葬月也不恼,仅是深眼将思涵凝望,略是无奈的摇摇头,只道:“长公主不必试探什么,葬月,并未投奔过皇上。自始至终,葬月都是琴师葬月罢了,并未太过倾向于谁,如是而已。今夜出现在此,也不过是情绪低落,只因两手无法抚琴,是以深觉自己已废,从而心悲之下,在湖畔坐着颓丧而已,后却阴差阳错见得长公主出湖而躲,也见月悠等人领人来追,是以,待得月悠等人走后,葬月略是担忧长公主独身一人,便有心跟随,担忧长公主出事。”
  冗长的一席话,倒是条理分明,语气也镇定自若,着实不像是虚言。
  思涵眼角一挑,落在他面上的目光依旧深沉起伏,并未全信。
  月悠似是看出了什么,继续出声道:“长公主对葬月有恩,葬月无论如何都不会害长公主,是以,长公主无须怀疑什么。此际长公主独身一人,脸色也极是不好,浑身还全然湿透,夜凉,长公主若是不嫌弃的话,可随葬月去葬月的住处避避,再换身干净衣袍,免得着凉。”
  思涵勾唇冷笑,“你也瞧见了,月悠正领禁军搜查本宫,你就不怕你窝藏本宫,会受连累?”
  月悠极是认真的摇摇头,目光缓缓从思涵面上挪开,略是幽远无奈的道:“葬月只知,长公主对葬月有恩,葬月不能不对长公主施以援手。再者,终归不过是贱命一条罢了,葬月乃太上皇男宠,皇上早对后宫男宠之人厌恶,便是葬月不窝藏长公主,不受长公主连累,一旦皇上彻底掌控这大英皇宫,也不会留满宫的太上皇男宠活命。月悠想努力活着,自然要投奔皇上,但葬月啊,本就喜不争不抢,此生不上进惯了,是以,无论如何,皇上不会放过葬月。既是如此,葬月还不如趁还活着做些有用之事,便是当真受长公主连累,也算是死得其所,而非枉送性命。”
  说着,嗓音越发一沉,继续将话题绕了回来,“长公主不必担心什么,还望长公主随葬月先行离开这里吧,莫要久留,若是有御林军突然巡到这里,葬月两手还未好,那时候便救不了长公主了。”
  思涵满目深沉的凝他,一时之间,并未言话。
  他清清淡淡的静立在原地,面上卷着几分无奈,任由思涵肆意打量,也未再出声。
  周遭气氛越发沉了下来,两人之间也略是僵持探究。待得片刻之后,思涵终是唇瓣一启,低哑的道了话,“过来。”
  葬月猝不及防怔了一下,神色也微微而诧,却又是片刻之际,他便已敛神下来,缓步朝思涵再度靠近两步,彻底立在了思涵眼前。
  “转过去。”思涵努力的再度出声。
  葬月敛住面色,顺从的转身。
  思涵这才努力的抬手攀在他的肩膀,以他整个人为拐杖,艰难的支撑着自己浑身发痛发凉而又瑟瑟发抖的身子。
  “今夜你若能庇护本宫一回,本宫日后,定不会亏待你。”待得稍稍稳住身形,思涵低哑发颤的在他身边道了话。
  葬月满目幽远,一时之间,并未言,而是沉默片刻,随即才叹息一声,极为难得的郑重出声,“长公主这话,葬月便记下了。倘若大周有朝一日当真能胜得大英,便望长公主,宽待葬月,让葬月在你身边当个琴师,也好。”
  “本宫不喜琴,自然也不招琴师。”不待他尾音全数落下,思涵低哑着嗓子道了话,说着,话锋一转,努力支撑着继续低哑道:“不若,本宫赐你一官半职,任你统领乐府,那时候,你再娶个妻,得几字,半生无忧如何。”
  这话一出,葬月突然不说话了,连带目光也垂落在地,整个人一动不动,无端端的,脸上竟是漫出了几分复杂与自嘲之色。
  待得半晌后,他才敛神一番,自嘲而笑,“男宠之人,早已被人玩腻,何来还有资格娶亲,无疑是会祸害别人家的姑娘。葬月此生,当个琴师便足矣了,无需以色侍人便是最好。只是啊,方才与长公主所说的愿望,也不过是个念想罢了,毕竟啊,葬月的手筋虽是接好了,但却不知是否会真正恢复如初。若是全然恢复不了,葬月此生,便也与抚琴无缘,与琴师无关,更也无法,如长公主所说,统领乐府了,呵。”
  说完,已无心再就此多言,仅是悲凉而笑,继续道:“长公主扶好了,葬月要开始行路了。”
  这话入耳,思涵面色微变,欲言又止,却终归未再出声。
  两人一路往前,因着要顾及思涵,是以,葬月行得极慢极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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