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小棒棒的绑架案已经尘埃落定。
  虽然,李萍一再否认是儿子杨明一手炮制了这桩案件。但是解救小棒棒时,警方在藏匿孩子的阁楼房里找到了大量杨明的指纹与其他dna证据。因为杨明在租车返回的途中出了意外,没有时间来处理自己在屋里留下的痕迹。
  而这些痕迹,足以充分证明就是杨明绑架了自己的外甥。铁一般的事实证据容不得李萍继续抵赖。
  不过,李萍竭力想让儿子躲开牢狱之灾的想法也算实现了。杨明最终因为伤势恶化,没能活着离开重症监护室。尽管他死了,他的姐姐姐夫也还是无法原谅他的所作所为,甚至都不愿意出面为他料理后事。
  得知儿子的死讯后,铁窗里的李萍无比绝望地嚎啕大哭:“天啊!小明,妈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怎么忍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啊!天啊!我不想活了!”
  一般情况下,女人的眼泪或多或少都会激发雷霆心底的同情与怜悯。可是看着泣不成声的李萍,雷霆却实在无法同情或怜悯她。因为她所遭遇的一切,都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如果她当初能劝说儿子打消罪恶的念头,现在事情也就不至于闹到这种地步了。
  那份畸形的母爱,令李萍在人生的暮年失去了一切。她的儿子死了,她的女儿也不会再认她了,而她为数不多的人生岁月,也将因绑架罪的罪名在监狱里度过。
  睡觉睡到一半时忽然醒来的感觉,池清清如今已经十分习惯了。只要睁开眼睛时,发现眼前的一切与入睡前的熟悉环境截然不同,她就会马上察看自己又上演了怎样的“变形计”。
  这一晚,池清清对于自己夜半魂游的附身对象很不满。因为那是一只绿头苍蝇,正振动着双翅嗡嗡飞舞在一批同类之中。
  ——kao,怎么又附上了苍蝇身啊!如果要票选我最不愿意附身的十大动物,苍蝇绝对可以排进前三啊!
  出于对附身苍蝇的满心抵触,“池小蝇”立刻集中精力想让自己尽快回魂。有时候,潜意识的力量能够帮助她完成这一任务。
  因为集中精力在大脑中调动潜意识的力量,所以“池小蝇”的飞翔方向一直本能地随着苍蝇大部队前进,没有像上回那样中途脱离路线飞去别的地方。苍蝇大部队没有飞太久,很快就集体空降到了地面上一大片浓稠的黑色液体上。
  随大流与其他苍蝇们一起降落下来时,一开始“池小蝇”还没弄明白地面上的那片黑色液体是什么东西,直到嗅到了一股浓浓的、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只呆了一下,秒速反应过来的她就立刻紧急起飞,火速离开了这一片由浓稠血液汇集而成的小型湖泊。
  慌慌张张地重新飞上半空后,“池小蝇”马上展目四望,寻找着这片鲜血湖泊的来源。很快她就发现,鲜血是从咫尺之遥的一张铁艺公园椅上流下来的。
  那张长椅上端坐着一个人,头低低耷拉在胸前,看不清面貌模样。不过看衣着装束应该是一个年轻人。他看起来像是坐在椅子上睡着了,但他垂在身侧的左手腕处却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那正是鲜血最初的发源地。
  “池小蝇”大惊:天啊,他是割腕自杀吗?不会吧?年纪轻轻怎么这么想不开呀!
  此时此刻此地,是午夜时分人迹稀少的江滨广场。白天热闹非凡熙熙攘攘的广场,深夜却是城市中最空旷最荒凉的地方。因为不是行人或车流必经的主流街道,所以夜越深,人越少,午夜时分更是没什么人来。
  这个年轻人挑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割腕自杀,显然是横了心不想获救。别说没有人会经过,就算有人偶尔经过,也只会以为他只是坐在椅子上睡着了,不会发现他其实是在求死。因为公园椅位于在一株高大的树木下,树荫撒下的大片阴影让他几乎就是坐在黑暗中,所以他的自杀行为很难被人察觉。更别提现代社会的都市人还多半都不爱管别人的闲事。
  “池小蝇”虽然很想大声呼救,可是作为一只苍蝇,那实在不是她能力范围内的事。她只能在大脑中反复下命令:赶紧回魂,赶紧回魂,赶紧回魂——老天爷,求求你了,救人要紧,请快让我赶紧回魂吧。
  终于,池清清满身冷汗从熟悉的床铺上弹跳了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立即给雷霆打电话,十万火急地告诉他:“江滨广场有人割腕自杀,你赶紧叫距离最近的警察过去救人吧。”
  雷霆一个电话打去江滨派出所,让他们立即出警去江滨广场救人时,值勤警员无法不纳闷地问:“你怎么知道那里有人自杀?”
  “我现在没时间解释那么多,你赶紧先赶过去救人吧。”
  两名警员第一时间赶到了江滨广场,一番搜寻后,他们果然在某张公园椅上发现了一名看起来像是割腕自杀的年轻人。大量鲜血已经泅湿了椅子下方的水泥地面,因为失血过多,年轻人已经没有了呼吸。
  派出所警员第一时间将年轻人失救的事电话通知了雷霆,“现场看起来像是自杀,当然还需要进一步勘查。”
  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后,雷霆随口询问:“死者是谁?身上带了身份证吗?”
  “嗯,在死者的外套口袋里找到了钱包,钱包里有身份证。他的名字叫欧阳骏,今年才十九岁。这么年轻,也不知道什么事想不开要自杀。”
  自杀者的姓名让雷霆大吃一惊:“什么?他叫什么名字,请你再说一遍。”
  警员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他叫——欧、阳、骏。”
  ——欧阳骏
  ——十九岁
  姓名与年龄的高度吻合,让雷霆无法不联想起自己因为井翔遇害案中而认识的欧阳骏,那位师范大学的大一男生。自杀的年轻人——不会就是他吧?
  前两天,雷霆才刚刚见过欧阳骏。
  欧阳骏来找雷霆,是想向他打听井翔遇害一案的最新情况。对于井翔之死,除去井氏夫妇外,就数欧阳骏最无法释怀。所以他三天两头就会跑来刑警队找雷霆,希望能听到案件侦破的好消息。
  当时,雷霆十分抱歉地告诉欧阳骏,自己还是没有任何好消息可以提供给他。对此,欧阳骏一脸无法掩饰的失望。
  “警方查了这么久,就一点进展都没有吗?”
  雷霆不无愧疚地说:“抱歉,我们一直在努力调查,但是直到目前为止,始终没有发现什么有利线索。”
  “可是案子拖得越久,就越难发现有利线索了吧?”
  的确如此,案件的侦破工作往往在前期最见成效。如果前期没有发现任何有利的线索或证据,越往后拖就越难有发现。除非像贺兰清一案那样,因为凶手遗留下了什么dna证据,会在dna系统中自动生成对比吻合的警报。那就是得来全不费功夫的事了!
  可是井翔遇害一案,凶手十分谨慎。不但没有留下这样的证据,还像鬼魂一样让警方连人影都摸不着。马啸已经叹着气说过:“这桩案子估计十有八-九要成为悬案了!”
  此时此刻,对着欧阳骏无比失望的面孔,雷霆只能反复保证:“请相信,我们会尽一切努力的去查这个案子的。”
  与欧阳骏的交谈过程中,雷霆的手机响了,是检察院那边打来的电话。
  雷霆负责的某桩案件已经正式移交到检察院,有检察官要就案卷资料中的几个问题与他详谈。因为案件内容都必须对外保密,所以他不能当着欧阳骏的面接这个电话。歉意地向他点头示意后,就起身去了另一间办公室。
  大概十分钟后,接完电话的雷霆重新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时,发现欧阳骏已经不见了。他看来对警方迟迟无法破案感到很失望,所以都不愿意再等他回来继续谈话,连招呼都没打一个就悄悄走了。
  那天之后,欧阳骏再也没来找过雷霆,甚至雷霆给他打了一个电话,想要对他解释一下警方在井翔一案上做的百般努力,他都没有接听,也没有回拨。后来雷霆一忙起来,也就没再联系他了。
  如果广场上自杀的欧阳骏,不是同名同姓的另一个人,而就是雷霆认识的这个欧阳骏的话。那么那一天他来刑警队找他,就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见面。
  最初接到池清清的示警电话时,雷霆还以为当晚发生在江滨广场的自杀案,只是一桩简单的自杀案。
  或许,是某个年轻人出于类似少年维特或罗密欧式的情感烦恼,一时想不开,于是钻牛角尖闹自杀。所以一开始,雷霆都没打算要亲自跑一趟,想着只要打个电话给江滨派出所,让派出所的警员出面解决也就ok了。
  但是,从警员嘴里听到自杀者的名字居然是欧阳骏后,雷霆可就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再继续躺在热被窝里睡觉了。他马上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弹了起来,刹那间睡意全无。
  第74章
  元旦前夕, 井翔在江滨广场中刀身亡。他的死因至今还没查清楚,难道欧阳骏今晚又跑去江滨广场自杀了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到底是自杀还是伪装成自杀的他杀呢?这令雷霆无法不觉得疑点重重。
  所以, 雷霆一边伸手向床头柜上找衣服,一边不假思索地冲着话筒说:“我马上赶过来。这桩案子可能不是自杀,我们刑警队没准要接手。你们现在只要负责保护好现场就行了。”
  “你怀疑是他杀吗?行, 那我们什么都不碰了,把现场保护等你们刑警队的人过来。
  雷霆和马啸这一对老少搭裆的partner, 很快和鉴证人员一起赶到了江滨广场的案发现场。
  江滨派出所的胡所长这天也在所里值班,自然也出现在了案发现场。他和马啸是同批入职的老警察, 两个人的关系比较熟, 一见到他就拦住询问。
  “老马,听说你手下有一位线人十分了得。前阵子那桩儿童绑架案就是他提供的线索, 让你们很快就查出了真凶是谁, 以及孩子被藏匿的具体位置。是不是啊?”
  马啸与雷霆搭档经办的案件中, 很多由池清清提供线索不方便对外透露具体来源,只能一律以秘密线人的身份代指。而对于这位神通广大,消息来源极其准确的秘密线人, 基本上有所耳闻的警务人员都深感好奇。
  “老胡, 个中详情不便透露。不好意思啊!”
  “大家老朋友, 就不能稍微透露一点点嘛。”
  “不行,为了线人的安全,相关信息一律不得对外透露。你也是老警察, 相信能很好的理解这一规定哦?”
  “好吧,这个我就不问了,不过今晚这桩案子,你那位高徒雷霆又是怎么知道有人半夜三更在江滨广场自杀的呢?难道他有千里眼吗?”
  “他不是有千里眼,同样是来自线人的消息了。”
  “又是你们那位神秘线人的消息吗?奇怪了,他到底是怎么知道这里有人自杀的?如果是被他看见了,那他完全可以当场阻止吧,还用得着通过小雷联系我们派出所派人吗?”
  马啸努力搪塞:“线人当然不是亲眼看见的,而是因为察觉到这位年轻人有轻生意愿,推测他独自一人来到江滨广场可能是想自杀。好了,闲话少说,我们要开始做事了。”
  话音未落,马啸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向被警戒线围起来的案发现场。如果再被胡所长缠着问下去,他估计自己要顶不住了,当然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马啸越过警戒线来到死者身边时,雷霆已经蹲在死者面前检查过了。也已经不无憾痛地确定,这个自杀的欧阳骏,就是井翔喜欢过的那位欧阳骏。
  此欧阳骏果然就是彼欧阳骏,现场勘查过程中,没有发现他杀的痕迹,可以基本确定是自杀行为。而且欧阳骏用来割开左手腕动脉的一把刀,就牢牢地握在他的右手中,紧得几乎掰不开。这绝不可能是死后人为摆出来的动作。
  “马叔,你来看看这把刀。”
  马啸俯身一看,瞳孔顿时一紧。因为,那不是一把普通的匕首,而是一把刀刃极其锋利、刀背处有锯齿的丛林救生刀。
  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把刀,雷霆缓慢地说:“如果我没猜错,这把刀应该就是杀死井翔的那把刀。当然具体是不是,还得等鉴证科的确认。”
  马啸沉思着说:“如果这把刀果真就是那把刀。那么问题来了,它为什么会在欧阳骏手里?刀子应该属于凶手才对,难道——他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凶手吗?”
  雷霆想也不想地就摇头否认:“不可能,欧阳骏绝不可能是杀死井翔的凶手。因为他爱他。井翔的死让他伤心欲绝,那种痛彻心扉的伤心是绝对假装不出来的。”
  警方连夜把欧阳骏的死讯通知给了他的父亲欧阳豪,他第一时间赶来殓房认尸。
  欧阳骏的母亲在他童年时代就病逝了,他由父亲欧阳豪抚养长大。父子俩多年来一直相依为命,这令欧阳豪一时间难以承受儿子死亡带来的打击。当法医掀起蒙住死者脸庞的白布,他看到儿子已然毫无生气的惨白面孔时,那么高大魁梧的男人刹那间就佝偻下去,绝望地伏在尸体上痛哭不已。
  欧阳豪守着儿子的尸体哭了足足大半宿,雷霆也就耐心地陪了他大半宿。一方面是可怜这位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凄凉处境;另一方面也是要等欧阳豪情绪平稳后找他录一份口供。
  欧阳骏为什么会自杀?
  身为父亲的欧阳豪在事发前有没有察觉到儿子的异样?
  又是否知道儿子用来割腕自杀的那把丛林救生刀的来历?
  这一个又一个的疑问,雷霆都要向这位痛失爱子的父亲询问答案。
  尽管欧阳骏是自杀,并不属于刑警的调查范围内。但是他的自杀很有可能与井翔的死有关,因为在他的自杀现场出现了疑似杀死井翔的那把刀。鉴证科那边正在鉴定该刀是否凶器,在鉴定结果出来之前,雷霆都不会轻易罢手对这桩自杀案的调查。
  然而,痛失爱子的欧阳豪在精神上受到沉重的打击,整个人几乎完全垮了。雷霆问出的一个个问题,他只是恍恍惚惚地一律回答“不知道”。问了半天,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问到。
  新升的太阳跃出了地平线,红彤彤的一轮挂在东方天际。
  池清清起床后就给雷霆打了一个电话,询问他是否救人成功。得知人还是死了,而且死的那位年轻人居然就是让井翔萌发了同性之爱的欧阳骏时,她也大吃一惊。
  “什么?那个自杀的人就是欧阳骏。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啊?是因为井翔吗?”
  “你的意思是殉情吗?应该不至于。因为如果真要殉情,井翔刚死的时候是欧阳骏最痛苦的时候,那时更容易想不开跟着他一起走。不是吗?”
  “这倒也是,事情都已经过了一个多月,按理内心的伤痛都已经得到了一定缓解,没理由这个时候才来殉情自杀。”
  “不过,欧阳骏的死还是和井翔有关,因为他用来自杀的那把刀,很有可能就是杀死井翔的凶器。”
  “啊,不是吧?你的意思是欧阳骏用来自杀的刀子可能就是杀死井翔的凶器?他是怎么弄到那把刀的?”
  “如果那把刀真是杀死井翔的凶器,那么刀子应该在凶手手里,欧阳骏只能从凶手那儿获取。这就意味着,他知道凶手是谁。”
  “可是这说不通啊,如果他知道凶手是谁,为什么没有向警方报案呢?以他和井翔的关系,他应该是会想要替井翔报仇的呀!”
  这一点雷霆也有些困惑,毕竟他亲眼见过欧阳骏如何因为井翔的死悲痛欲绝。如果欧阳骏果真发现了杀害井翔的凶手,他实在没理由不去举报凶手,而是自己拿着刀子跑去自杀。除非——那个凶手是他无法举报的人。
  一念至此,雷霆的脑海中马上浮现出一张绝望又恍惚的父亲面孔——欧阳豪。作为欧阳骏的亲生父亲,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仅余的亲人,他是唯一一个有理由被儿子如此保护的人。
  这天上午,鉴证科的鉴定报告出炉了。
  这份报告指出,欧阳骏用来割腕自杀的刀,刀身形状与井翔一案的凶器完全吻合。不过,刀身上除了欧阳骏的血迹后,并没有发现任何属于井翔的残留血迹。所以,只能确认是同一类型的刀,而无法确认就是同一把刀。
  那时候,雷霆已经对欧阳豪做了详细的背景调查。现年四十五岁的欧阳豪曾经是一名野战军人,退役后一直在地铁公司从事安保工作。业余时间喜欢登山、远足和露营,经常带着儿子一起进行此类户外活动。
  雷霆将刀具的鉴定报告和欧阳豪的背景调查一起呈交给了马啸。看完两份资料后,经验丰富的刑警队长马上就明白了来龙去脉。
  “这么说,杀死井翔的人极有可能就是欧阳豪。”
  “是的,那把丛林救生刀一定是欧阳豪的。他曾经是野战军人,拥有这种刀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我相信如果让鉴证科进一步化验,一定能从刀柄上找到他的皮肤细胞样本,证明他曾经使用过这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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