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陈太后摆手,“不忙。”拿过金龙镯,“溆儿还小,儿郎戴着镯子也不像样,且用来压惊挡煞吧。”见郑梦境收下镯子,打趣道,“哀家送来大礼,德妃如何相谢?”
  郑梦境促狭道:“做长辈的还同奴家这小辈要礼。”见陈太后掩嘴笑,便让刘带金将东西呈上来,“这是奴家昨日调的七宝莲花香。奴家知道娘娘礼佛虔诚,此香用来敬佛,最是妥帖。”
  刘带金奉上的托盘□□有七个拳头大的小瓷盒,打开后,里面各为七枚香丸。
  陈太后拿了一个瓷盒,凑近后细闻干香,点点头,“不错,费了不少心思吧?神宫监虽也进过此香,却比不得你手作的香味精妙。”
  “得娘娘谬赞,奴家等会儿就叫陛下晓得。”郑梦境一脸得意,“陛下昨日闻了,还说娘娘必不爱此香。”
  陈太后笑道:“陛下偏爱的不是这种,自然不爱。”她望着郑梦境的笑眼,思及日前宫中所传之言,只觉看不透她。
  “小梦。”
  郑梦境笑意微敛。陈太后很少这么叫她。
  陈太后顿了顿,“你们都下去,殿前守着。”
  “诺。”
  郑梦境正襟危坐,双目清澄地望着陈太后。
  陈太后双手拢在袖中默默数着佛珠,“小梦,你能告诉哀家,为什么要帮着中宫请来名医吗?”
  郑梦境垂目,轻咬着唇,犹豫该不该说实话。
  “当年诏封喜姐为后,是两宫一同下的懿旨。”陈太后面上淡淡的,“但喜姐是我看中的,也是我一力要求封后的。”
  郑梦境摸不透陈太后是不是在威胁自己,提防她向皇后下手,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陈太后望着她的目光照旧是慈善温和的,“我知你是为了中宫好,但中宫无子背后牵扯到你不能碰的人。你可知自己已深陷泥沼之中?若有不测,便是陛下也保不住你。”
  自己处境危险?
  郑梦境被她的话说得有些糊涂了。她张口欲细问,被陈太后一个手势制止了。
  “有些话我说得不能太明白,你是个聪明人,回去好好想想,自然能明白我说的是什么。”
  郑梦境摸着朱常溆的胎发,陷入沉思之中。不消片刻,眼神一暗。“多谢娘娘提点。”
  陈太后点点头,“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宫去吧。”
  郑梦境朝陈太后福身告辞。
  前世许多不明之事,开始隐隐浮现。
  郑梦境不由觉得下手之人实在厉害,一箭双雕。既害了王喜姐,也让自己给绕了进去。
  几日之后,李时珍随陈矩入宫。
  朱翊钧并未召见他,直接让李时珍去后宫见王喜姐。
  坤宁宫一早得了消息后,王喜姐就坐立不宁,不知派了多少人去守着乾清宫,好不容易总算将人给盼来了。
  李时珍是个办事利索的人,到了坤宁宫,见过中宫,就提出立即为朱轩媖诊治。
  王喜姐连忙迭声称好,特特派了心腹将李时珍带去朱轩媖所住的偏殿。自己则在正殿等着消息。她一会儿想着待李时珍治好朱轩媖后给予何种赏赐,一时又想兴许就连李时珍也治不好女儿,心里七上八下,脸上的表情也忽笑忽悲。
  不过让她觉得奇怪的是,李时珍没过多久就回到了正殿。
  莫非媖儿的病并不难治?王喜姐激动地两眼放光,等着李时珍开方子。
  李时珍道:“殿下的病不难治。”
  王喜姐忙道:“只要医好皇长女,李公有什么要求,本宫全都应下。”
  李时珍不急不忙地道:“在草民医治前,还请娘娘将自殿下发病以来所有近身服侍的人都宣召此处。”
  “李公这是何意?”王喜姐的神经开始紧绷,她敏锐地想到女儿的病是有人刻意为之。
  但眼下显然不是一个细问的好时机。既然李时珍都说将人全找来,自己依言而为便是。
  王喜姐御下严苛,不多时所有曾经服侍过朱轩媖的都人都被宣召到了内殿。几十人的阵仗,在殿中站得满满当当的。
  李时珍令这些都人伸出双手,一个个细看过去。待看完后,指着其中一人,道:“你留下。”
  若说先前王喜姐还有几分犹疑,如今却是十成把握有人谋害亲女。她识得被李时珍指出的人,是李太后在朱轩媖出生后特地从慈宁宫派来的服侍的,道是一个经年的老夫人,于育儿之事颇有能耐。自己见她确有几分本事,也就一直留在朱轩媖的身边。
  王喜姐磨着牙,“全都给本宫出去!”按捺下胸口的怒气,“李公留下。”
  都人们鱼贯而出,立于院中。因李时珍是外男,所以殿门大开,殿外还是有人守着的。
  殿中只余王喜姐和她的心腹,以及立着的田夫人、李时珍。
  兹事体大,王喜姐不能随意发落李太后所赠之人。她强忍住想将田夫人拖至院中乱棍打死的想法,问李时珍,“皇长女究竟是什么病?与此人有何关系?李公速速说来!”
  李时珍道:“皇长女之疾无他,乃是日日服食重盐所至。诊治完殿下后,我向宫人问过,娘娘饮食清淡,但按人算,宫中的调料却是用得极快。”
  王喜姐不爱吃腌菜,也不重口。李时珍问明后,在心中大致估算过,消耗不该那么快。谨慎起见,李时珍提出要见见服侍之人,结果在田夫人的手上找到了自己的证据。
  干盐具有摩擦力,经常拿盐的指尖会被磨掉一些纹路。而重盐水又有一定的腐蚀,接触的地方也会有皮肤磨损的迹象。
  “殿下服食重盐日久,又是年幼,正虚弱的时候,日后需好好调理。”李时珍斟酌着用词,“长成后,也会有些影响,易患病。”
  “来、来人!”王喜姐气得哭出来,话都说不利索,“拖下去,给我打,重重地打!”
  王喜姐觉得自己甚至不用猜田夫人是受何人指使的,明摆着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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